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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边上的叙利亚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1月30日14:28  新民周刊

  记者/邵乐韵

  叙利亚曾自比“阿拉伯跳动的心脏”,现在却成了阿拉伯的一块心病。

  11月16日,阿拉伯联盟终止了叙利亚的盟籍——除非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停止暴力镇压示威者,否则不带它“玩儿”;10天后,阿盟又向它举起制裁“剪刀”,“裁剪”内容包括冻结叙政府在阿拉伯国家的资金、禁止叙高级官员出访阿拉伯国家、停止飞往叙利亚航班、停止与叙利亚的金融交往及央行交往等。

  眼下,叙利亚犹如站在悬崖边。阿盟希望能在内部化解叙利亚危机,土耳其、伊朗等非阿盟国家各有盘算,而美国、俄罗斯等国家也在彼此暗战。

  阿盟变脸

  阿盟称,对叙利亚未能履行阿盟和平计划感到失望,4个月来阿盟一直就停止暴力流血事件问题与叙政府接触和磋商,但努力都没有取得成效,不得不做出制裁决定。

  消息传出后,大马士革、拉塔基亚等城市紧张气氛明显升级。《广州日报》特派叙利亚记者李明波注意到,从26日起,叙利亚国家电视台连续两个晚上罕见地播放了叙利亚军队演习的视频画面和革命歌曲,并配以英文歌词,歌词反复强调强大的叙利亚军队是战无不胜的。而叙利亚国家电视台几乎从来没有播放过英文节目。

  27日晚,上千名叙利亚民众走上首都大马士革街头,聚集到市中心的萨巴·巴赫拉特广场举行示威活动,同时表达对总统阿萨德的支持。

  阿盟秘书长纳比勒·阿拉比(Nabil el-Araby)说,制裁目的是寻求在阿拉伯框架内解决问题,而不是引来外国干预。官员们坚称,他们无意推翻巴沙尔政权,但国际分析师们预计,制裁最终仍会引向这个结果。

  叙利亚外交部长瓦利德·阿尔-穆阿利姆(Walid al-Moallem)指责阿盟试图把叙利亚危机国际化,干涉叙利亚内政。一名要求匿名的黎巴嫩分析师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阿盟的制裁意在“搞垮叙利亚,而不是实现改革”。

  近几个月,在美国和欧盟的制裁下,叙利亚的两大经济支柱——旅游和石油——已经受到部分影响。而阿盟发起的制裁将让叙利亚真正感觉到痛,叙方称之为“经济战”。据经济学家估计,叙利亚50%的出口和25%的进口贸易都是同阿拉伯国家进行的。但英国广播公司说,叙利亚依然可以通过两大邻国伊拉克和黎巴嫩喘口气。

  目前,叙利亚部分地方已经出现了燃料、奶粉等生活物资短缺的现象。大马士革城区拉闸限电的范围逐步扩大,给居民们带来不少生活困扰;加油站前也排着长长的队伍。

  《纽约时报》称,分析家认为制裁的另一个目的是促使叙利亚最大两个城市——大马士革和阿勒颇的精英阶层与现政府公开决裂。自3月份动乱以来,上层阶级多数保持沉默,而切断银行等机构同科威特、迪拜之类阿拉伯国家的联系,将深深刺激他们的利益。

  美国圣母大学研究制裁问题的专家乔治·洛佩兹说,制裁措施将制约利比亚的金融灵活性,向外界表明,“在叙利亚投资没有未来”。“冻结政府和高层官员的私人财产,会让精英们重审对阿萨德的支持。”

  国际危机组织资深分析师彼得·哈林刚刚发表了一份关于叙利亚局势的报告,认为情势不容乐观:“更多制裁会助推政权的转变,现在还不清楚现政权是否会妥协,如果银行系统崩溃,那么情况将更加复杂。”

  普通老百姓则担心,制裁将主要伤及穷人和中层阶级,让他们的收入进一步缩水。一名大马士革居民说,“我认为国际社会应该认识到,经济制裁影响到的只有老百姓——那些以前买不起面包,现在甚至闻不到面包香的人。”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李绍先向《新民周刊》分析,过去阿盟内部山头林立,谁也不买谁的账,因此长期发挥不了作用;现在随着卡扎菲等人的倒台、埃及自身又陷入巨变,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GCC,成员包括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曼苏丹国、巴林王国、卡塔尔、科威特、沙特阿拉伯王国)在阿盟内部的分量空前增加,在决策中起主要作用。

  他说,“现在政治伊斯兰化,即温和伊斯兰政党掌权,在阿拉伯世界是一个潮流,突尼斯、摩洛哥等国家已经出现这样的态势。这是由GCC一手主导的,现在它也希望通过施压让叙利亚朝这个方向转变,并和伊朗拉开距离。”

  李绍先补充道,叙利亚是西亚地区“中枢神经”所在,“一痛周围都痛”。“阿拉伯大变局中,叙利亚或能起到‘刹车器’作用:如果能走出危机,大变局可能会告一段落,阿拉伯世界进入下一个变革阶段;但如果叙利亚现政权被推翻,将会形成新的冲击波,向更多阿拉伯国家推进,这是很多阿拉伯国家不愿看到的。”

  阿盟外的博弈

  与经济制裁相比,围绕叙利亚的军事布阵更让外界瞩目。

  美国“乔治·布什”号核航母已抵达叙利亚附近海域,美国第六舰队也在该区域巡逻。与此同时,被认为是“挺叙”主角的俄罗斯没闲着,俄媒称已有3艘俄军舰驶入叙利亚附近塔尔图斯海域。此外,俄“库兹涅佐夫”号航母也将在12月被派到地中海东部海域执行任务。以色列军事新闻网站“德布卡档案”评论说:“叙利亚危机已演变成美苏冷战上世纪90年代终结以来超级大国的空前对峙。”而李绍先则认为,美俄之间存在结构性矛盾,如今普京强势归来,两者之间利益冲撞和对抗的一面在上升,但还不至于回到冷战格局。

  前苏联在冷战时期与阿拉伯国家是盟友关系,如今俄罗斯继承的仅存硕果就是叙利亚,叙利亚也从俄罗斯进口军火。叙局势动荡,如西方国家军事干预,肯定会伤及俄罗斯利益。德国《青年世界》周刊称,俄罗斯已经失去东欧通道,不会轻易放弃“最后的南大门”,因此除了派遣军舰,还加强了外交努力。俄罗斯态度强硬的另一个背景是,前不久美俄导弹协议谈判失败,美国执意要在东欧部署反导系统,因此俄罗斯要利用这个时机表态。

  而美国在阿拉伯地区主要有四大利益:主控石油;保护以色列安全;遏制地区敌对大国伊朗;打击伊斯兰极端势力。阿拉伯大变局中,美国自身利益遭遇巨大挑战,又恰逢其欲将战略重心东移,因此美国希望在这一过程中起导向性作用,使局势尽可能向有利于美国的方向发展,并借叙利亚问题打压伊朗,因为叙利亚是伊朗在阿拉伯世界唯一的盟友,也是其向中东腹地的力量伸展。即将从伊拉克撤军的美国最担心的是,伊拉克、伊朗和叙利亚在中东形成铁轴关系。

  除了美俄等大国,从叙利亚盟友迅速变成倒巴沙尔急先锋的土耳其同样备受关注。自今年3月份叙利亚发生动乱以来,作为叙利亚北部重要领国,土耳其不仅为大量叙利亚难民提供栖身之所,而且还为叙利亚一些反政府组织和武装提供庇护。另外,土耳其停止了与叙利亚的能源合作项目,甚至威胁将中断对叙利亚的电力供应。

  分析人士认为,土耳其不断对叙利亚政府施压不仅有为加大未来对叙利亚影响力的战略考虑,更有北约“投石问路”的战略趋向。

  法国《大西洋》杂志称,土耳其之所以跃跃欲试,是出于对历史上曾属于它的部分地区垂涎三尺,且急欲通过干预叙利亚,恢复其在奥斯曼帝国时期对中东伊斯兰世界的领导权。

  李绍先则分析,叙利亚是土耳其重返中东、重返阿拉伯世界的重要一环,它在这个“桥梁”处已经营多年,想发挥大作用,原本西方也对土耳其寄予了很高期望。但实际上,巴沙尔政权对土耳其一点也不买账,西方对土表现失望。所以,土耳其变本加厉地强硬起来,但又不敢过分张扬地走到阿盟前面。

  半岛电视台网站的一篇文章称,围绕叙利亚的角逐,就是一场地区霸权争夺战。鉴于叙利亚国内的不稳定局势,海湾国家巴林、卡塔尔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近日向本国公民呼吁,希望他们近期不要前往叙利亚,目前仍在叙利亚的要尽快撤离。

  根据中国驻叙利亚大使馆的统计,目前在叙利亚的中国公民共有700多人,其中中资机构人数600多人,主要集中在大马士革和阿勒颇两个城市。截至11月28日,中国大使馆暂无进一步撤侨决定,但备了紧急预案,而部分中国公民已经开始撤离或考虑撤退计划。

  利比亚动荡告一段落后,不少人猜测叙利亚将复制“利比亚模式”。但李绍先指出,叙局势更加复杂,不能作简单类比。“叙利亚是由占总人口仅12%-14%的少数派——阿拉维派长期统治的,高层内部团结,动荡至今没有出现分化,不像也门和利比亚出现动乱后不久高层就四分五裂了。在这样的政权格局下,如果叙政府被推翻,结构性倒装将需要很长时间来消化——就像原来由逊尼派统治的伊拉克,原政权倒台以后,社会动荡至今——叙利亚的情况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一开战?

  李绍先认为,叙利亚反动派武装化的苗头很重,并且得到境外援助,不排除叙利亚走向内战的可能,一旦形成这种态势,西方将随时干预。“叙利亚前景不妙,我个人感觉比较悲观。但从眼下看,暂时还会是僵持局面,有待观察。叙利亚政府还有一线希望,阿盟的态度比较关键,想把局势掌控在自己手里,不希望西方插手。”

  华盛顿新美国安全中心的分析师达纳(J. Dana Stuster)则设想了万一叙利亚问题国际化,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叙利亚看似就要陷入一场漫长血腥的内战。11月15日,反对派武装“自由叙利亚军”在叙利亚与土耳其的边界地区袭击了执政党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数个办事处,造成多人死伤。16日,他们使用火箭炮和机枪,袭击了位于首都大马士革近郊哈赖斯塔的空军情报机构,并与政府军激烈交火。20日,大马士革复兴社会党大楼遭数枚火箭弹袭击,这是3月中旬叙利亚局势动荡以来首都中心首次遇袭。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局面,中东其他国家也就要被卷入,届时可能把叙利亚内部的冲突演变为地区政治矛盾。

  不过也有许多分析家认为,叙利亚的形势不同于之前几个阿拉伯国家的情况。当初利比亚反对派在北约的强力支持下,把卡扎菲赶下台,但持续了8个月的战事仍然超出了人们的预期;而叙利亚接受外国武装进驻的可能性不大,土耳其和约旦边境为叙难民开辟的留容所或许会延长战争,但不会像北约对利比亚发动空中打击那样起到决定性作用。

  叙利亚战争若被国际化,后果将是可怕的。土耳其似乎迫切想支持叙利亚反对派,沙特阿拉伯和卡塔尔也可能悄悄加入支持行列。只有伊朗仍然支持阿萨德。这些互相依存的关系,加上外国资金的流动,会延长叙利亚党派对领导权的争夺。从历史角度而言,混乱的内战期间也容易助长走私、军火交易、敲诈、黑市等。对有些人来说,战争是发财的好时机。

  一个国家发生内乱,周边国家也往往有意很快插上一脚。问题是,过于急促会导致计划时间不足,结果要么是过早地撤出,要么就是往战争无底洞里砸钱——1976年叙利亚军队以“阿拉伯威慑部队”名义进驻黎巴嫩就是如此,仅仅介入几个月后,沙特就对华盛顿说,“阿萨德想退出了,他们已经力不从心。”但是叙利亚想退而不能,黎巴嫩内战居然断断续续持续了15年之久。

  军事干预的最大坏处是,会挑起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战争。虽然参与军事干预的国家会与叙利亚的一些反对党派有相似的利益,但它们的兴趣点不可能完全相同,战争的意义就会变味。叙利亚的悲剧之一在于,其战争国际化看似是不可避免的了。届时,叙利亚的战争将不是关于阿拉维派统治还是逊尼派统治,不是民主对决专制,而是关于受伊朗影响更多还是受土耳其或沙特阿拉伯影响更多,关乎地区力量平衡。而这一切将以牺牲叙利亚人民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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