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克为何获刑？

　　撰稿/石 渝

　　2011年12月15日，曾成功把法国兴业银行“魔鬼交易员”定罪伏法的法国巴黎法庭法官多米尼克·波特，再次成为焦点人物。这一次，倒在波特案桌前的，不是“魔鬼交易员”，也不是卷入非法武器买卖案的法国前总统密特朗之子让·克里斯托夫·密特朗，而是一个真正的法国总统。法官的判决书上写道：这位总统“没有履行公职人员应该保持的正直诚实之义务”。

　　他就是于2007年任满两届总统后卸任的雅克·希拉克，现年79岁。

　　旧案新审

　　希拉克案，事实上是桩旧案。

　　希拉克在1977年至1995年近18年间，三次连任巴黎市长。1995年5月当选法国总统，举家搬入爱丽舍宫后，有人开始查前任市长的旧账，结果真的寻到些问题。

　　有些问题涉及他担任市长时“公款吃喝”问题。

　　2002年，巴黎市政府官员提出一份民事诉讼，称希拉克任巴黎市长时，曾花费数百万欧元公款消费奢华的法国大餐，其中包括昂贵的鹅肝酱和松露。次年，调查人员称希拉克在1992年至1995年间，与妻子、女儿一同享受过多次豪华假期，30.7万美元的费用都是由来历可疑的现金支持。希拉克坚称收入合法，但这笔钱的真正来源至今未得到确认。

　　这类“吃喝案”所涉的所有指控，后来都因证据不足而撤案息诉。

　　但2004年推动的“贪污及滥用职权”案，则来势汹汹。

　　问题集中在希拉克市长两次参选总统都大败给密特朗的1983-1995年间。巴黎市长办公室登记在册的“特派员”有四五百人，而其中40多个“特派员”在巴黎市政府挂名，却不在那里工作。希拉克因此被怀疑中饱私囊或为回报政治盟友而滥用权力。希拉克本人一直坚决否认这一指控，称案中所提到的所谓虚假职位对于巴黎市政府的正常运作必不可少，且这些职位的设立经过了巴黎市议会的审议和批准。

　　希拉克因享受总统豁免权，而不受刑事司法调查，针对总统的指控就此搁置。

　　不过，针对案件另外共同被告的诉讼却并未中断。2004年，巴黎地方法庭判数个希拉克同案犯有罪，其中就有现今担任法国外交部长的阿兰·朱佩，他被判14个月缓刑监禁。这位希拉克的得意门生，自此之后，在加拿大度过了长达6年的“休眠期”，最近才重返政坛。

　　2004年阿兰·朱佩等人被判有罪，这一判决埋下了希拉克日后遭进一步追诉的伏笔。

　　庭审进程一波三折

　　2007年希拉克总统退休后不再享有在位总统的刑事豁免权，被搁置的“幽灵职位”案得以被激活，而激活的动机，也被指为萨科齐的政治报复。

　　政治报复之法，或是缘起于2007年大选。希拉克在物色接班人时，并没有看好萨科齐，而是看中了德维尔潘。没料到，德维尔潘因推动“就业法案”遭全法学生示威骚乱抗议，政治声誉受到重创，希拉克的身边亲信，又少了一个。

　　但希拉克的“虚职”案，却与党团内部有关，案件连带会影响到萨科齐的中右翼政党，说萨科齐是幕后推手，也站不住脚。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2010年巴黎市政府和希拉克及执政党达成和解的原因，这次和解的结果，直接以党产200多万欧元补偿给巴黎市政府，以换取撤销民事部分的诉讼。

　　针对希拉克和党团的民事部分的诉讼虽然结束，但针对希拉克的刑事诉讼部分依然还在。

　　但刑事司法程序启动并不顺利。希拉克的律师以案件发生在15年之前、诉讼时效已过为由，要求撤案。此事最后闹到法国宪法委员会。宪法委员会最后同意了立案。

　　值得一提的是，希拉克本人就是宪法委成员之一，还有“虚职案”数位被告的亲属也是成员之一。准予立案的决议，表明希拉克并未施展其影响力来避免法庭审判的可能性。

　　戏剧性的一幕是，之前老给希拉克“找茬”的巴黎市检察长，却在刑事案件重启后认为起诉希拉克证据不足，要求法庭作出无罪判决。案件的进程又被中止。

　　然而，2010年该案出现逆转，巴黎地方法庭法官多米尼克·波特决定受理希拉克涉嫌贪污案，要求这位前总统出庭应讯。

　　这位法官就是赫赫有名的巴黎地区法庭法官多米尼克·波特。他主审过兴业银行“魔鬼交易员”大案，令人信服地作出了有罪判决。也是他，把前总统密特朗的儿子因非法武器交易罪，作出有罪判决。

　　波特法官的介入，使希拉克的案子急转直下。希拉克以年事已高及其他健康不佳理由，没有出庭。希拉克的医生确认，这位前总统的确患上健康状态不佳，又患了健忘症，不适合出庭作证。

　　2011年9月，又有一个新案降临在希拉克头上，法国司法部门对希拉克收受非洲政要政治献金传闻一事展开调查，此事后续发展如何，仍不确定。

　　最后判决

　　巴黎法院裁定，希拉克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担任巴黎市长期间，曾虚报巴黎市政府21个工作岗位，借此冒领数百万欧元的工资。这些钱被指转入保卫共和联盟的账户，该联盟是现执政的人民运动联盟的前身。此项指控成立，判希拉克犯有贪污及滥用职权罪。另一项指控则涉及巴黎南郊南特尔市的7个“幽灵职位”，希拉克是其中唯一被告。法官裁定希拉克行为构成“非法利益冲突”，判定有罪。最后合并判希拉克两年监禁和缓刑。

　　法国是成文法国家，依法国刑法，若指控希拉克的罪名全部成立，多米尼克·波特法官可判这位前总统高达10年的监禁及15万欧元的罚款。显然，这位法官高高地举起刀，最后还是“手下留情”。

　　12月15日的判决，只给前总统两年监禁，但缓期执行，等于不执行。有些媒体称希拉克成“阶下囚”，这是法盲之语。希拉克只是获得了名义的有罪判决及刑期，其人身自由并未受到影响。

　　美联社的评论称，在这个崇尚元首权威的国度里，敢给总统判刑及总统被判刑的意义，远大于总统是否入狱服刑这个事实。BBC评论员克里斯蒂安·法拉塞称，有罪判决本身“会被视为是希拉克人格上的污点”，这个警示意义就已经足够了。

　　希拉克获悉判决结果后表示不接受判决，坚持自己无罪。不过，前总统表示，不会上诉，只愿这一陈案早日平息。由于放弃上诉，地方法院的一审判决就将成为“最后的判决”。

　　希拉克的越裔养女安道·特拉塞尔旁听了15日的庭审。安道表示，这个判决“对他太、太过于严厉”，她连用了两次“太”字。在一份庭外散发的富有情感的声明书中，安道称：“作为一个家庭，我们所有人应绝对支持他……为他的晚年和健康。”

　　15日也对其他9个共同被告作出不同的判决，其中两人被判无罪，而年事已高的前工会领袖马克·布隆戴尔虽被定罪，但免予刑罚。令一个引人注目的是戴高尔的孙子让·戴高尔，他也卷入了希拉克案件里，被判三个月的缓刑监禁。9人共同被告中，仅一人被送进了监狱。

　　从近百年来的历史上看，法国仅只有在1945年时审判过政府元首。1945年法国法院判菲利普·贝当死刑，罪名是协助纳粹，属叛国罪。后改死刑为终身监禁。贝当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大败德军，视为民族英雄，但在二战中居然投降纳粹德国，担任傀儡政府总理，这样一个英名一世的大元帅，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希拉克虽成了1945年后第一个被审判的总统，但与贝当情况大为不同，这不仅表现在希拉克从未出庭过、从未被逮捕过的外部行为事实，更重要的是，那些“虚职案”所涉的仅是为一党之私而设的“小金库”式腐败罪，人们相信希拉克并未中饱私囊。

　　希拉克担任总统之前，曾三任巴黎市长，二任政府总理，自大学毕业后就投身于政治，意志坚定，被誉为“推土机”。他又是一个雅兴十足的诗人和作者，出版了多部小说和自传及演讲集，在法国持续30多年的民调中，一直保持着历届总统中最高民望。希拉克获刑后，民调依然表明，他还是最受欢迎的法国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