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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称俄罗斯大选舆情波动考验政治家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27日06:20  东方早报

  华东师范大学

  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

  冯绍雷

  所有大国现代政治的历史进程中,大概很少有像俄罗斯如此反复而跌宕起伏。

  1989年,当弗朗西斯·福山在他的被热议多年的《历史的终结》这本书中曾经预言,今后将不会再有意识形态背景支持之下的全球性对抗,因此,这样的“历史”将会“终结”。福山当年乐观预言的一个重要指向,就是正在实行急剧民主化过渡中的前苏联,以及东欧地区。然而,当二十多年之后,福山在写作他的重要著作《政治制度的起源》一书时,反观发生在俄罗斯的沧桑巨变,不由得又一次感叹,民主正在这些一度被乐观地寄予希望的国家发生“严重的倒退”。

  到底是“民主倒退”,还是走向民主的过程本身就被赋予过于简单的理解?这样一个正在被目前国际社会所热烈议论着的话题,大概是围绕着3月4日即将举行的俄国大选的一个最重要的悬念之所在。

  12月10日“俄罗斯震撼”

  俄罗斯的隆冬历来是俄国政治舞台最为活跃的一个时段,而寒冬之下的俄罗斯政治大选,更使得俄罗斯人参与政治辩论的热度与户外零下二三十摄氏度、大雪纷飞的严冬形成鲜明的反差。

  2011年9月24日,在俄罗斯统一党的代表大会上,由梅德韦杰夫总统宣布将由普京担任的该党总统候选人,获得了大会的全场鼓掌通过。至此,这一场延续多年的关于2012年大选谁将胜选,并出任总统的政治辩论,似乎已然终结。而后,当年12月4日的议会大选,俄罗斯统一党所得席位跌落一半,俄罗斯共产党、公正俄罗斯党以及自由民主党的票数明显上升。虽然,这一政治生态的变化结果冲击了现有执政集团的基础,也大大鼓舞了反对派的士气,但是,大体上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太过于出乎人们的现象。因为,本来舆论就一直在盛传俄罗斯统一党的民望下降。也正因此,普京着手推动人民统一战线,希望通过一个更为广泛而具有民意支持的政治联盟来强化执政集团的社会基础,并打赢选战。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在议会大选之后当天下午,反对派就发起了集会;而在选后的第一个周末,12月10日,在莫斯科以及其他大城市发生俄罗斯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抗议游行。这次被美国《华尔街日报》称为有六万多,实际上大约有两万多民众参与的游行,由一个被称为“团结”的运动发起,通过网络、手机等手段发动人群聚集,抗议12月4日议会选举过程中所发生的舞弊与腐败现象。在12月10日所出现的大规模游行之后,12月24日又出现了反对派和亲普京派双方组织的更大规模游行,后者所参与的人数大大超过反对派上街的人数。从年底以后乃至于新年以来的多次民众集会来看,人们冒着严寒聚集街头,既有反对派的抗争,而更多的是普京拥护者的集会。与往年大选前的气氛相比,政治竞争显得更为激烈。然而,更为重要的是,一个社会意向严重分化、并有可能进入动荡时期的局面,已经是非常清晰地表露于世。

  实际上,早在9月24日梅德韦杰夫宣布“王者换位”之后,社会舆论就已经发生变化。10月份,著名的社会评论家米哈依尔·迪米特里耶夫发表一篇重要的文章“俄罗斯进入了自我破坏的阶段”,在这篇文章当中,就已经指出:9月事件对于俄罗斯未来发展而言,比起提供一个未来总统候选人以及杜马选举人名单,具有更加重要的作用。因为,在俄罗斯的社会发展和利益取向已经具有更多面向,并且这种发展还没有能够在体制中得到有保障体现的背景下,这样的一种不留任何想象的政治前景,只能够使得今后的发展沿着政权和社会都被异化,并且朝向国家和社会之间矛盾加剧的方向发展。米海依尔,迪米特里耶夫坦言,在他周围的年龄在45岁或者更为年长些的人群,他们对于“双头马政治”以及今后为期六年一任总统“王者换位”的评价,显得较为负面。因为从生理年龄上来说,他们到退休之前,一般还有10-15年的积极职业生涯,这批人群在9月24日以后互相传递的一个问题是:“难道今后12年当中,我们将一直与之为伍?”事实表明,后来参与12月份俄罗斯自发抗议集会人群的实际年龄层次还要更低,而且,他们中间相当大一部分并不是退休工人、或者来自社会边缘部分;而恰恰是企业的高管、或者直接就是企业主,是来自社会的精英部分。评论家们认为,这部分人中相当多数以前从来对于政治根本不感兴趣,现在却转变了态度,走上街头。

  实际上,从今年秋天起,俄罗斯社会情绪就在迅速发生变化。

  中产阶级一向惯以用来表达情绪的政治讽刺诗,现在则通过网络互相传播,并且被配上了卡通的图像。更为鲜见的现象,则是俄罗斯社会惯有的左右之分,居然一时间趋于淡薄。左翼和右翼,自由主义者和国家主义者们比以往更加容易相互接近。无论是企业主还是接近于强力机构的人群,居然纷纷倒向刚刚宣布参加总统竞选的百万富豪普罗霍罗夫。鉴于迄今为止俄罗斯反对力量的孱弱,甚至于发自右翼的一个吁求是希望资本家们把票投向俄罗斯共产党,以挑战占据多数的俄罗斯统一党的优势。包括自由主义倾向的知识分子们也前所未见地讨论起了如何能够把一个传统的俄罗斯共产党改造成为欧洲版本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的可能性。米·迪米特里耶夫认为,俄罗斯当时的这种并不依靠任何组织基础而形成的政治反对情绪,比之有组织的反对派更加可怕,因为,当年苏联就是在这样并不具有任何正式的反对派政治结构的情形之下走向解体。

  而另一个意味深长的现象,不光是自从2008年以来人们对于俄罗斯经济的预期一直趋于悲观,而且尽管2010年以后退休工人的工资增长了35%,但是这个人群对于未来的悲观情绪甚于任何其他年龄段。城市中产阶级普遍担忧的是难以制止的腐败、难以提升质量的政府服务质量、以及难以克服的社会不公平问题。根据俄罗斯2011年前八个月的民意调查,有可能趋于参与抗议活动的情绪取向,与2010年同时段相比大幅度上升。他们在回答“你所熟悉的人们是否准备参加抗议活动”这一问题的问卷时,表示有此意向的人群已经达到40%,而2010年的同期则仅有20%。

  上述情况表明,俄罗斯舆情的波动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大选期间的正常表现。就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挑战面前,俄罗斯政治家们将做出如何回应,这是任何愿意投身民主政治的人物都难以回避的考验。

  挑战之下的普京回应

  在俄罗斯这样一个国家,体制转型开始了20多年,而真正的民主政治体制实际上尚在建设过程之中,但是民众、特别是精英阶层,经过多年来开放社会的熏陶,已经对民主体制的提供持有相当高度的期待;从经济上说,俄罗斯是享受过那么多年计划经济条件下国家保障的工业化国家,与一般发展中国家相比,特别难以承受市场条件下的严苛竞争;而作为一个前超级大国的继承国,俄罗斯对于自己以往所持有的国际地位,也尤其具有高度的敏感性,不能稍有差池。这样的一种局面,本来就令任何政治领袖都难以应付裕如。

  而且,2011年秋天以来的俄罗斯民意波动,显然不止仅仅是国内正常的政治竞争所导致的局面,其中又夹杂着金融危机所带来的冲击,在一个至今其国内经济还是一半以上财政收入有赖于向国际能源市场出口收入的国家,其敏感度可想而知。包括2011年以来的“阿拉伯之春”给人们带来的忧虑,实际上,俄罗斯媒体早就在议论是否会在俄罗斯重演阿拉伯之春的活剧。因为,至少俄罗斯是一个具有八千万网民,与国外有着高度交往关系的转型中大国。2012年的总统大选,就是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之下拉开序幕。

  在舆情的波动面前,普京至少有几个方面的表现,值得各方关注。

  其一,普京敢于通过和西方人士直接对话的方式,当面阐明政治立场,必要时甚至展开辩论。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会议是每年在俄罗斯举行的一个主要是来自西方、同时少数来自亚洲国家的国际问题和俄国问题研究专家的高级论坛。这是一个类似于我国博鳌论坛的规格,但人数较少、较为专业的高层论坛。自2004年该论坛创设以来,普京每次都会有半天时间和来自国外的专家直接对话,探讨问题。去年年底的瓦尔代论坛上,美国哈佛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提莫·寇顿教授曾经代表大会向普京介绍辩论情况,直接提到了会上有一些学者认为俄现有治理模式已潜力挖尽,今后阶段俄罗斯将处于停滞阶段的观点。普京毫不犹豫地当面表示,他不同意这样的观点。他说,在90年代初期和中期,俄罗斯曾经处于内战状态,高加索形势动荡,经济衰退,社会近于崩溃,国家处于严重困境。正是在现有模式之下,内战终止了,经济发展了,生活提高了,社会秩序也恢复了。最近十年经济增长了1.4倍,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成倍减少。这恰好显示了现有模式的潜力。

  在瓦尔代会议上,笔者曾经多次当面见识到,当西方学者批评俄罗斯民主现状时,普京会毫不犹豫地加以反击。普京经常提及的论据是:第一,美国的总统大选不过是有选举团中介的间接选举,而俄罗斯的总统大选则是全民直选,为何要批评俄罗斯的民主不及西方;第二,特别是当有人提到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两人之间通过协商确定总统人选的问题时,普京立即加以反驳:你们英国前首相布莱尔不也是和约翰·布朗经过协商确定了首相人选吗?当这位英国学者也当下回敬:英国是一个具有一百多年民主历史的国家时,普京冷颜嘲讽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百年民主历史。

  普京曾经多次表示:俄罗斯民主政治的建设将会遵从国际社会普遍的价值标准,但是,俄罗斯民主政治的具体执行问题,必须要由具体的历史时间和条件才能够加以决定。

  其二,普京面对巨大政治压力,始终采取直面回应挑战的姿态,在严峻政治形势面前从不甘示弱,但是,他同时也经常会相应地作出调整,表现出灵活的政策立场。

  在12月4日议会选举之后,国内外舆论攻击俄罗斯“民主倒退”。但是普京表示,允许反对派有这样的举行抗议示威和发表言论的自由,这本身就是现政府坚持民主立场的结果;面对议会大选之后反对派要求重新选举的动议,普京当场表态不为所动,但是,他强调的是要通过法律程序来提出问题;面对大众场合亮出的“普京下台”的标语,普京不动声色地回应:“事实上,此事了无新意。这是自我履新之日起便一直遭受的攻击套路,不会令我感到吃惊。至于那些最极端的分子,我认为虽然属于不同派别,但却是受到了同一势力的唆使。部分参与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其实是被人当做卒子在使。”

  对于对普京攻击最甚的有关俄罗斯联邦制行政首长直选问题,反对派将之视为是“民主倒退”的标志之一。普京曾当众承认:“目前的州长任命制度是我本人想出来的,不是别人的建议。当时作出该决定的原因是亟须保全国家,而不是为将更多权柄抓于自己手中。”但同样是针对这一问题,普京也当众表达了他正在思考改由进入地方议会的政党,通过公开选举或是秘密投票的方式,向总统举荐州长候选人;由总统刷选后,再由总统公布候选人名单,然后,由该地区所有民众而非议会代表进行直接选举。

  其三,普京注重于通过各种管道,启用各种手段,尽可能地扩大执政的民意基础,以应付变局。

  瓦尔代会议上,在和普京的交流过程中,笔者当面听到了普京本人不下十次地提到梅德韦杰夫的名字,显然,普京努力想向全体选民、乃至于国际社会表达的一个意思,是竭力凸显梅普合作的重要性,以最大可能维持高层政治的稳定格局。果然,迄今为止的大选过程中,通过梅德韦杰夫直接对那些没有进入议会门槛的反对党领袖的工作,特别是右翼政党领袖的工作,承诺新政府将认真考虑政治改革的相关问题,此举获得了与普京政权尖锐对立的反对党领导人们的积极评价,至少到目前为止,梅普合作的政治构架还是在发挥稳定作用。

  普京相当老练地处理曾经是政府班子中的高官,而如今经被梅德韦杰夫撤职,已经出现在反对派抗议游行队伍中的前副总理、财政部长库德林的关系。尽管库德林已经对现行政治路线有着尖锐的批评,但是普京始终在公众场合将库德林称作为是自己的私人朋友,是未来新政府梯队中人。而如此处理的结果是,作为一个国际公认的优秀财经高级官员的库德林迄今也从不将矛头直接针对普京本人。

  实事求是地说,俄罗斯当前舆论环境的开放程度,不光是反对派可以通过各种场合对政府进行公开批评,而且,作为政府管理部门的各种机构还会主动邀请反对派的代表介绍政治观点、进行政治辩论。

  比如,在瓦尔代论坛的场合,作为会议参与者的笔者多年来几乎每年都可以非常方便地见到所有反对党的最高领导人,如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公正党领导人米罗诺夫、自由民主党领导人日里诺夫斯基等人,聆听他们的政见,与他们进行非常公开深入的政治讨论。甚至在瓦尔代会议会场上,这么多外国国际专家在场的情况下,还邀请作为自由主义阵营的右翼党领导人雷日科夫到会讲演,演讲内容涉及到对于政府的尖锐批评,以及对于高官子女腐败情况的直面揭露,作为政府机构代表的会议主持者不动声色,照单全收。

  大选进入高潮以来,普京已经很多次出现在大型群众机会的造势场合,他经常会用半天时间,回答来自民众非常具体的各种问题;他参加会议的形式也越显多样,从以前的记者招待会,到电视电话连线直接回答民众提问。多年来锤炼之下,人们发现普京目前对于各类政策的熟悉程度无人比拟,经常可以在政策的非常具体的细节方面对听众做出回答。

  所以,当大选的日期越来越近,人们可以发现的一个重要变化,乃是普京的民调也在日益升高。按照目前的多种民调,普京有望以超越半数的支持率在第一轮当选。

  “软性威权型体制”

  实事求是地说,俄罗斯20多年来的政治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利益和价值取向多元化的社会正在迅速形成之中。也正是在此基础之上,一个带有俄国当下特色的多党体制构架大体形成。政治家们正是以此为据,通过媒体、与人群的直接交往、或者诉诸于思想和政治纲领的竞争,为着实现抱负和支持者愿景而施展出他们的才华。

  但是,当前俄罗斯政治的一个特点,在于它依然是一个在威权主义导向之下的政治构架,尽管,用俄罗斯政治学家的话来说,这还是相当程度上带有弹性的、相对柔软的一种威权政治。威权政治就其本意,既非独裁专制,但又远不是民主体制,它是介乎于专制和民主体制两个制度模态之间的一种过渡状态,或者中间状态。换言之,威权体制既不是以权力垄断方式,包揽所有社会政治事务,独断所有价值和利益取向的这样一种封闭系统,但显然也不具备成熟的民主社会条件下的法制和民主治理构架。威权体制多取自由民主政治的形式和工作框架,但是,实际上是推崇政治强权人物的主导,和借重他们的影响力。在20世纪,乃至更早的从传统体制向现代民主法治和市场经济过渡的长时段中,无论是在拉美、东亚、北非各个地区都先后以不同形式出现过各式各样的威权治理模式。

  上世纪90年代下半段以后,俄罗斯就曾逐渐出现了追求强人治理的趋向。当时,在休克疗法式激进改革之后所出现异常动荡的社会现象就自然而然地萌生了追求强权和铁腕人物的政治意向,而且,这样的意向是来自于各种政治谱段,曾有过对于空军将领列别捷将军这样强势人物的推崇,也有过对于管理能人前莫斯科市市长尤里。卢日科夫这样的人物的追捧。最后,是出现了普京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但是却敢于担当重任、也勇于上天入地追剿车臣恐怖分子的强人。

  但是,现有的俄罗斯政治环境之下是否还存在着威权政治的空间,各派意见发生着激烈的争论。俄罗斯政治技术研究中心主任普宁认为,当下俄罗斯已经不再需要延续威权主义政治模式,中产阶级的成熟、对于个人威权的厌倦、对于制度化建设的紧迫需求、信息社会的舆论环境改变等等这些因素都已经使得必须改变政治模式,进一步推进民主政治,而废止威权模式。但是,主张在今后一段时间之内依旧维持现有政治模式的学者们表示:俄罗斯国内现状的高度多样性、民主政治文化的水平依旧低下、俄罗斯所面临的国际国内的多样化的复杂挑战、包括普京本人所拥有的政治声望和经验,依然有必要在今后若干年中维持现有的政治模式,实现向较为完备的民主体制的转型。

  但是,无论是持有赞成和反对意见的两派意见,共同持有的一个基本立场,那就是如果俄罗斯政治体制不再加以调整和完善,那么,俄罗斯将丧失取得历史性发展和进步的一个难得时机。

  看来无论普京是否当选总统,任何新任的国家领袖都将要面临如此艰难挑战的俄罗斯政治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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