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随着美欧对伊朗制裁升级，以色列对伊朗核问题言辞日益激烈，该地区紧张局势再度加剧。而美以还声称如伊核问题得不到伊朗当局严肃对待，不排除包括动武在内所有选项的可能性。更有消息称以色列正在做攻击伊朗核设施的准备，这一地区的紧张局势短期恐难以缓解。美国对伊数十年来持续不断的经济制裁，以及就伊核问题频频发难的最终目的何在？如何预防伊朗核问题进一步升级，以及又如何从中美关系的角度看待这一问题？在3月13日清华-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在京举行的主题为“伊朗：战争与外交之间”的论坛上，与会中美两国专家就此展开探讨。

　　【作者】《国际先驱导报》记者 谢来 采访/整理

　　美国始终未排除军事打击伊朗选项

　　Q：奥巴马政府如何看待伊朗问题，可能采取哪些对策？

　　辛格：目前伊朗问题很可能是美国外交最重要的议题。

　　美国对伊朗的战略分成三个方面：首先是制裁，美国对伊朗的制裁至今已经持续了30多年，而近些年来制裁进一步增加，最新的制裁则是最为严厉的，将制裁的目标对准了伊朗的石油出口和央行。这对于任何国家都是后果严重的，尤其对于伊朗而言，因为伊朗要依靠石油出口获得收入，而那些收入必须经过央行。目前伊朗政府的财政预算约60%-70%都来自石油出口，没有这一块收入，政府就无法运作。

　　其次是军事上施压，因为经济制裁不是美国仅有的武器，而是要传递信息，他们不能无视经济制裁，否则军事打击将是最后手段。

　　第三则是外交手段。通过这些战略向伊朗施压的目的，是为了促使伊朗走进谈判，告诉伊朗如果其固执地走下去，继续核项目，就会受到更多压力，甚至遭到武力袭击。而协商的通道始终开放，如有望在近期启动新一轮的“P5+1”谈判，即联合国5大常任理事国(中、俄、美、英、法)加德国与伊朗就核武问题的谈判。

　　Q：美国曾提出“以冻结换冻结”，如果伊朗限定铀浓缩活动，就不会遭受新的制裁；伊朗则希望获得不会遭遇政权更迭的保障。如果美国和伊朗进行谈判协商，美方可以接受怎样的结果？

　　辛格：美国和伊朗协商时，主要问题还是放在核问题上。2006年，美、俄、中、英、法、德六国提出解决伊朗核问题的方案，美国提出，如果伊朗能采取积极措施，美国愿意以恢复外交关系为交换。就奥巴马政府而言，他们希望看到伊朗将其核项目置于国际社会监督之下，以限制其核项目中涉及核扩散的方面。我个人的想法是美国应给伊朗压力，要求其完全停止铀浓缩活动。对伊朗的安全保障要求，我认为我们可以提供承诺，只要能推动问题进展。我们看到，奥巴马曾指责一些对伊朗动武的言论不负责任，也要看到这些言论背后的美国国内政治背景。与此同时，军事打击依然是桌上的选项之一，没有被美国政府排除在外。

　　中美在伊朗问题上的立场异同

　　Q：美国怎样看待中国对待伊朗问题的立场？

　　辛格：美国和中国在伊朗问题上，表达的目的是相同的：两国都不希望伊朗拥有核武器，也不愿爆发战争，但两国在对待伊朗问题上的实际对策是很不一样的。比如，中国和伊朗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了能源合作；而美国则视伊朗为战略威胁，美国向中东地区输送的大量武器是为了制约伊朗；比如中国在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和安理会对伊朗的决议投票时，和美方的立场相同。同时，中国又在将一些制裁往后拖延，削弱了一些制裁的力度。

　　王锁劳：如果海湾地区爆发战争，以色列对伊朗动武，这对于中国、美国和全世界都将是一场灾难。因此中美两国应该在这一问题寻求沟通。在我看来，中国在对待伊朗核问题上已经做得很好了，想象一下，去年中国和伊朗的贸易额已经达到460亿美元，在中东地区仅次于沙特。如果美国从伊朗进口如此多的石油，和伊朗的贸易额如此巨大，美国能像中国这样支持对伊朗制裁的决议吗？事实上中国已经很积极参与对话，如中国外交部部长助理在今年2月访问伊朗，中国不仅在伊朗和美国之间起到协商者的作用，中国也同时和以色列与伊朗保持着良好关系。

　　Q：美国对伊朗的经济制裁效果如何？

　　王锁劳：对伊朗的制裁已经发挥作用了，今年1月到2月，中国从伊朗进口的石油量已经出现下降；几年前我的伊朗学生能通过银行从伊朗汇钱到中国，但现在只能携带现金。

　　吴冰冰：中国和伊朗的经济关系是正常的关系，因此我希望中国能在这个方面表明立场，增加从伊朗石油的进口，说明我们不会因为单边或多边制裁而受到压力，除非是联合国的制裁。

　　辛格：我认为，制裁本身不能实现外交目标，而是让伊朗回到谈判桌。我想美国能够理解伊朗的石油客户两难处境，要在全球油价高涨的时候减少从伊朗的进口。伊朗的主要石油出口对象是欧盟、中国和韩国，他们都和美国关系密切，而制裁的目的并非针对这些国家，而是减少伊朗所依赖的石油出口。只要伊朗的收入减少，美国的目的就达到了。美国希望看到这些国家减少从伊朗的石油进口，我认为制裁的效果也会在几个月内显现。

　　美国希望中国发挥更多影响力

　　Q：随着美国不断加重对伊朗制裁，以色列暗示可能对伊朗“先发制人”，你认为伊朗核问题下一步会如何发展？

　　辛格：我认为有三种可能，首先，以色列可能对伊朗发动军事打击，很显然，以色列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假如其他选项已无可能，他们很愿意选择这种方式。但尚不确定的是美国是否有意，或者不得不加入以色列的军事行动。当然，美国和中国都会担心，伊朗、以色列和美国之间任何形式的军事冲突都将带来很不确定和有风险的后果。

　　第二种可能，进一步加大对伊朗的制裁，但问题是，制裁方式已所剩无多。我们已经制裁了伊朗的石油出口，其他可制裁的领域已经很有限了。如果对伊朗直接实行严厉的石油禁运，其后果可能和战争一样严重。

　　第三则是通过外交途径协商，显然美国希望通过这个途径来解决。但困难在于过去30年来伊朗没有做出愿意和美国谈判或妥协的态度，而且其姿态还越来越强硬。

　　以上三种应对方式，美国都需要和中国合作，美国如果要对伊朗动武，需要获得联合国安理会批准，要得到中国支持；如果美国对伊朗施加更严厉制裁，也需要中国合作，不采取抵消制裁效果的做法；外交领域，很值得一提的是，中国是唯一一个和美国、伊朗和以色列都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国家，因此中国拥有一定的外交影响力能发挥作用。

　　尽管两国的目标相同，但处理伊朗问题的角度和方式非常不同，我仍希望中美之间在这一问题上能有更多合作。

　　吴冰冰：伊朗核问题的核心，我认为归根到底是关于伊朗和美国关系的问题，而不是核武本身。由此我们应当注意美国制裁伊朗的最终目的，我认为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削弱和孤立伊朗。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对伊朗问题的立场应当是：不能对伊朗动武；也不支持对伊朗经济带来毁灭性后果的经济制裁。就目前整个中东地区的战略架构而言，是一种两极的结构，美国和伊朗分别处于两端。或者说伊朗被美国视为其在中东“单极化”的主要障碍。但在中国看来，更应向多极的方向发展。对待伊朗和中东问题上，中美关系同样重要，美国如何看待中国，在该地区是对手、敌人？此外美国重返亚洲的战略也让中国人感到疑虑，如果美国视中国为中国为敌人，那么中国别无选择，只有更多支持伊朗。

　　Q：没有美国支持的前提下，以色列是否真的具备对伊朗动武的能力？

　　辛格：关键问题是，以色列是否相信自己具有这个能力，他们的答案似乎是肯定的。而奥巴马政府无论在公开还是私下场合，都要求以色列尽量克制。但不幸的是，这抵消了一些对伊朗的压力；假如伊朗认为受到袭击迫在眉睫，他们可能会更加认真地对待协商。

　　Q：伊朗和P5+1的协商中，各国尤其中国和美国如何协调立场？伊朗警告称如果受到太大压力，这个协商也会破裂。

　　辛格：首先很重要的一点是P5+1内部的团结，过去曾发生过的是伊朗单独和P5+1的国家谈判，破坏其团结。联合国安理会已经要求伊朗中止铀浓缩，接受IAEA监督，同时P5+1则能表现出一些战术灵活度，给伊朗台阶下，如“以冻结换冻结”；目前俄罗斯还提出了一个“第二阶段方案”，我认为目前这个方案对美国和欧盟而言还难以接受，但其可能成为未来可能接受方案的雏形。因此讨论的重心是，如何解决核问题，同时给伊朗台阶下，因此我认为中国的影响力能发挥作用，说服伊朗接受P5+1的提议，俄罗斯也能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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