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更多“独狼”出现，法国连续逮捕多名极端主义嫌疑人。图为3月30日，警察在法国库埃龙市展开突击行动，逮捕一名嫌疑人。法新社

　　图卢兹枪击案嫌疑犯默罕默德·梅拉赫的出现，让西方世界意识到：恐怖主义威胁的变异——“独狼”（lone wolf）恐怖主义的幽灵正在欧美徘徊。法新社

　　欧洲遭遇“独狼”(lone wolf)恐怖主义威胁的背后，是移民融合问题长久埋下的病根，激发两种极端思潮的剧烈碰撞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吴黎明发自北京3月21日，法国人经历了或许是今年来最长的一天。阿尔及利亚裔法国人默罕默德·梅拉赫在图卢兹先后实施三起枪杀案件、射杀7人后，与重兵围困的警方对峙、僵持32个小时，终于毙命在法国特警枪口之下。图卢兹的枪声早已消逝，但弥漫在死者家属、凶手族群心中的痛苦远没有消退，法国人，甚至整个欧美西方世界都在反思：这是为什么？图卢兹事件引发了政界、学术界、媒体等的全民大讨论，西方世界意识到：一个幽灵在欧美徘徊，这个幽灵就是恐怖主义威胁的变异——“独狼”(lone wolf)恐怖主义。

　　“想做就做”式的“单兵作战”

　　《默罕默德·梅拉赫，23岁，恐怖分子，伊斯兰分子，7桩命案》，这是3月22日法国《费加罗报》头版的巨幅标题。梅拉赫以一人之力，接连作案，先后枪杀3名士兵、3名犹太孩子和1名犹太祭司，穷凶恶极。在与警方的对峙中，拒不投降，被击毙前还重伤一名警员，轻伤两人。

　　梅拉赫自称“基地”组织成员，然而，梅拉赫在实施行动时并没有帮手，完全是“单兵作战”，是一匹“独狼”。这与周密计划、集体行动的“9·11”事件反差鲜明。然而，尽管只有一个人，但梅拉赫制造的恐怖事件后果巨大，影响恶劣，这不禁让人担心，“基地”等恐怖分子组织是不是采取新战略和战术，屡屡制造像图卢兹枪击案这样的恶性恐怖案件？

　　的确，在过去10年间，“基地”大约三分之二的最初领导层成员遭击毙或抓获。遭受连续打击，这一组织即便想策划袭击跨洋航班、通勤列车、交通枢纽或金融中心等目标，也不再有大规模组织能力。反之，“单兵作战”成为其不得已而为之的新战略、新战术。

　　西方情报机构认为，印度孟买2008年连环爆炸案被视为这一战术第一个“样板”，而“基地”等恐怖组织更是从去年7月发生的挪威于特岛枪击案中获得“灵感”。在此事件中，凶手安德斯·贝林·布雷维克装扮成警察，以一人之力，制造了射杀77人的惨剧，被视为是二战以来挪威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国家灾难”。

　　“独狼”恐怖主义并不是新鲜事，早在上世纪90年代美国白人至上极端种族主义者就炮制了这个词。如今“基地”等恐怖主义组织顺手牵羊，大力鼓励这种低技术、低成本的袭击行动。

　　除了图卢兹枪击事件外，“独狼”恐怖主义分子还制造了美国2009年圣诞节“内裤炸弹”炸飞机未遂事件和2010年纽约时报广场炸弹袭击未遂事件；去年，21岁孟加拉裔女学生罗绍娜拉·乔杜里用菜刀刺伤英国议会下院议员斯蒂芬·蒂姆斯；还有阿尔巴尼亚裔男子阿里德·乌卡在德国法兰克福机场向一辆载有美国士兵的大巴开枪，造成两死两伤。

　　这些事件表面上看都是“孤立”的，也就是说，凶手没有找任何第三者或组织进行系统策划，而是“想做就做”，自发行动，无需外界提供技术或组织支持。难怪，一些西方国家情报界将此类“独狼”称为“‘耐克’恐怖分子”，因为他们行凶时的座右铭就像“耐克”品牌那句广告词“想做就做”。

　　“独狼”是怎样炼成的

　　其实，“独狼”的形成还是能找到一些规律与缘由。

　　我们注意到，实施恐怖袭击的“独狼”都是欧洲公民，但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并没有接受欧洲主流的基督教文明。在欧洲的历史上，基督教与伊斯兰文明的宗教冲突不断，延续千年。即使在21世纪的今天，在一些宗教极端主义者看来，近年来西方发动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是另一种形式的“十字军东征”，必须“复仇”。“基地”等伊斯兰恐怖主义组织等虽然屡被打击，但通过网络等现代化的手段依然在向欧美目标人群进行价值观渗透。

　　西方情报机构认为，“独狼”这种新恐怖战术的“设计师”是“基地”组织也门分支前头目安瓦尔·奥拉基。这名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借助语言优势，利用互联网，宣扬“基地”极端思想，鼓动追随者以任何手段发动“基本袭击”。前不久，奥拉基被美国无人机定点清除。

　　比如前述的乔杜里，本是一个模范学生，从未与“基地”或其他极端组织有联络，但通过聆听从网上下载奥拉基的演讲后发生转变，进而从一名弱女子变为“独狼”；乌卡曾经获得了一个反暴力方面的奖项，后从网上看到反映美国大兵强奸妇女的宣传后变得激进起来，并在其脸谱页面上链接了“基地”组织的战歌。

　　梅拉赫则更进一步。法国情报部门“国内情报总局”掌握的信息显示，梅拉赫在2010年至2011年期间，两次前往阿富汗境内，接受了“基地”组织的训练。训练结束后，“基地”组织交给梅拉赫一项自杀恐怖袭击任务，但是遭到他的拒绝。

　　其次，“独狼”们的移民生活背景令人浮想联翩。我们知道，梅拉赫虽持法国护照，但实际是阿尔及利亚裔移民。梅拉赫1988年10月出生在图卢兹，在该市一个“问题城区”成长。从童年时期起，他的行为已经显示出暴力倾向。最近几年，他一直处于失业状态，靠领取政府救济金维生。2008年，梅拉赫因抢劫被判刑18个月。梅拉赫一共被警察逮捕过十几次，15次被定罪。他最近一次被定罪是今年2月24日，罪名是驾驶摩托车肇事和无照驾驶。法庭判处他一个月监禁，定于4月初服刑。

　　梅拉赫的生活经历实际上是欧洲许多外来移民及其后代们的缩影，这恰恰折射出欧洲移民问题的严峻性。

　　此外，武器管制不严、枪支泛滥使得“独狼”恐怖主义从技术上成为可能。拿挪威惨剧来说，凶手布雷维克先后到捷克、德国和塞尔维亚购买枪支，但他很快发现在挪威完全有可能用合法手段获取，最终成功合法购得鲁格Mini-14式半自动步枪和手枪，他后来甚至购买硝酸钠和100公斤用来制造炸弹的化学品。一旦“独狼”们能轻松地获得武器，复制图卢兹式的惨剧并不是难事。

　　两种极端思潮在碰撞

　　总体来说，欧洲主流价值观普遍支持“种族平等”“多元文化”，欧洲主流社会对移民是宽容的。但由于文化、生活习惯等诸多原因，移民的融合问题成为了一个老大难。同时，治安差、吃福利等成为移民问题中遭诟病的焦点。近年来，欧洲经济不景气，社会上对移民空吃福利、占了工作岗位的抱怨不断，这客观上给排外的民族主义、沙文主义的再度兴起提供了沃土。更何况，“基地”等恐怖组织和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做派在欧洲引起反弹，让右翼思潮不胫而走。

　　远的不说，2010年，一本名为《德国的自我毁灭》的书籍声称：外来移民将凭借高生育率征服德国，德国正在“走向毁灭”。这一观点搅乱了德国社会，连德国总理默克尔也不得不出来表态，反对这本书提出的反移民的观点。

　　从丹麦、荷兰、芬兰到法国、德国、奥地利……极右翼的声音不断出现在政治主流中，许多右翼政党因此获得更多选票，有的甚至进入联合政府上台执政。一些主流政党出于选票考虑，也倾向于收紧文化宽容政策。

　　图卢兹枪击案后，极右派总统候选人玛琳·勒庞则见风使舵，在犹太学校师生被枪杀后首先态度低调，而在伊斯兰圣战组织在事件背后的鬼影弥端初现之际，她声称要和极端伊斯兰教“决战到底”。种种迹象表明，枪击案有可能使法国大选的风进一步“向右吹”。不论谁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胜出，更强硬的移民政策、更高效的反恐措施、更强力的政府管理，或成为法国社会的一个趋向。

　　总而言之，在欧洲社会的平静之下，有两种力量在碰撞，一种是伊斯兰极端主义，另一种就是以反移民为重要特征的极右翼思潮。这两种力量若进一步发展，有可能导致欧洲社会的分裂，反过来会导致极端主义、民族沙文主义重新崛起，令人忧心。

　　“独狼”防不胜防 如何应对

　　4月4日及3月30日，法国警察在多地突击行动，逮捕多名宗教极端主义嫌疑人，收缴一批武器。据说这些人和梅拉赫有同样的背景。萨科齐总统表示，此类行动还将继续。但问题在于，这样的突击能否从根本上防范“独狼”的威胁？

　　毫无疑问，“独狼”恐怖主义的抬头让西方世界极为担忧，如何应对让人头疼。特别是英国，奥运会举办在即，如何甄别“独狼”成为其最大挑战。的确，抛开政治不谈，从技术上发现、甄别“独狼”是各国安全机关面对的一大难题。更何况，由于言论自由，人们不会因为表达怪异或者有极端想法而坐牢。

　　网络是“基地”等恐怖组织进行意识形态传播的主要手段，由于不能从法律上阻止人们浏览这些极端网站和网络信息，如何加强监管也是个难题。总体来看，欧洲已经突破以往的一些言论自由的禁忌，变得强硬起来。比如，英国即将公布的一项新法律将使政府可以监控个人使用网络、电话以及发送电子邮件的情况，以有效应对犯罪和恐怖主义。近年来，德国情报机关大规模加大对网络的监控力度，包括对恐怖信息的监控。

　　如今，一些国家政府已经着手建立基层防范措施，关心那些有疏离社会倾向的青少年，努力提前发现和监控“热点分子”，做到防患于未然。比如，由于“独狼”大部分来自伊斯兰移民社区，安全部门多与阿訇“喝茶”，加强安全机关与阿訇和学校老师之间的联系和合作。

　　但愿，欧洲人能锁住“独狼”恐怖主义这个幽灵。(作者曾驻欧6年，出版畅销书《欧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