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的柬埔寨女孩 王其冰/摄

金边集市一角。王其冰/摄

　　核心提示： 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理所当然与纠结难清在这片土地上共融共生。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 王其冰 发自金边

　　这是一个古老的国度，有国王，还有神仙，这些可以让人忘却苦难、耻辱和战乱，让人相信希望和永恒。

　　9日的当地报纸发布了以下消息“金边塔仔山将举行迎神活动”。报道说，4月13日至15日为柬埔寨佛历2556年龙年新年。据柬宗教部、佛学研究院和国家传统节日委员会发布的《新年》书说，龙年神仙名为“吉米黛薇”，是莫哈波隆神的第六位女儿。13日晚19时11分，她将骑水牛在众神的陪同下接替旧神值班。

　　然而，4月18日，柬新年结束的第三天，柬埔寨经济生活中的另一场大戏即将上演，那就是金边水务局——柬埔寨第一只股票开始正式上市交易。

　　这就是全球化多棱镜下的邻国柬埔寨印象——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理所当然与纠结难清共融共生。

　　因此，即便我坐在居所里也会有消防队上门索要说不出名目的费用，即便我开车在路上被警察拦下只收罚款不开票，但这里依然算得上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度。

　　中英法语如何在这里“流行”

　　在洞里萨河畔的一家咖啡馆，我们五个人操着四种语言谈一桩小小的商业合同。我的男同事使用高棉语与法国A先生交谈，法国A先生使用法语与他的同胞B先生交谈，法国B先生使用英语与我和我的女同事交谈，我用中文与我的同事们交换意见。即使是循着这样复杂的语言沟通线路图，我们最后通过咖啡馆里畅通的WIFI网络和便携的苹果电脑以及IPAD2，在与香港沟通之后，全程用了不到30分钟，完成了这个小合约的签定。

　　我们的法国伙伴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位说着熟练的高棉语。两个法国人在金边注册了一个名为“tuktuk”的网站——一个富有标志意义的命名。在这个没有公共交通的王城，tuktuk是外国人的主要交通工具，列车座一样的四座敞篷车厢，前面有机车牵引着。我坐过一次，从居所独立碑附近到不远处的俄罗斯使馆处，一路上的感觉像极了电影《滚滚红尘》里那段张爱玲经过上海弄堂的情形——本土上的异国情调混合时光倒流的隔世恍然。车夫是普通的柬埔寨劳动者，说着流利的英语，周到至极。

　　不管法国人如何喜欢这里，讲法语的柬埔寨人如今几乎只剩下老派的绅士。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人们偷偷学过英语、偷偷学过中文。这些一度遭禁的语言，现在都成了获得良好工作的利器。高棉语仍然是国家文化的凝聚象征，政府发布的文告并不总是随附英文版本。

　　在柬埔寨华人社会之外，中文环境看起来不及英文那样普及，但有一种出人意料的隐蔽性。有一次在金边酒店与商务中心结账，与店员用英语说了半天，好不容易确定明白。等我要离开时，店员一下子冒出一大串中文，令人气结，我说：“你会中文的，为什么不早说？”

　　这样的例子不少。在商店购物、在吴哥游览，都会遇到会说中文的高棉服务生。在金边国际机场，中文标识比北京国际机场还要醒目。

　　除本民族语言外，这里先后接纳了法语和英语，现在汉语渐渐变得讨喜起来。当地华人社团主办的华语学校在柬埔寨十分普及，华人家庭希望下一代保持与母语的联系。

　　而对当地柬埔寨年轻人来说，学会中文就可以进入中资公司工作，比如进入中国投资的水电站工作，从此拿到优厚的报酬，买上自己心仪的摩托车，在村子里成为一个体面的人。所以一个中国水电站的影响不止于水利发电，它带动着所在区域的生活选择。

　　国际化教育从捐款箱开始

　　在全球化时代，物价也是全球化的。汽油是最具说服力的例证。金边的油价现为超级汽油(相当于97号)每公升5950瑞尔，折合成人民币9元多，高出北京。金边没有公共交通系统可依赖，人们的出行工具主要是摩托车。一个月下来，至少油费要花上30美金。这仅仅是交通支出。每个月的食物支出至少也有30美金。总之从一般民众的收入水平来看，收入与支出一定是倒挂的。按世界银行组织测算，柬埔寨2010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802美元。按柬埔寨官方规定，工人的最低工资为61美元。公务员的工资也极低。所以柬埔寨普通居民如何平衡他们的收支，是一个每天都要面对的问题。

　　国家经济的收不抵支主要靠国外及非政府组织的援助来解决。柬埔寨这样建立起来的机构很多。无论是乡村学校还是城市里的医院。这也是构成柬埔寨国际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在暹粒洞里萨湖的水上人家村落，属于政府的公立小学和幼儿园也来自国际机构的援助。这些学校原本建在远离居民的地方，由于农村孩子不愿离家上学，首相洪森便下令将学校建在村民的居住区内。孩子们在教室里看到来学校参观的人把钱留在墙上的捐款箱里，他们的国际化教育就这样开始了。

　　也有本土经济学家想以行动在柬埔寨建立实业经济。柬埔寨经济研究院院长苏海就是这样一位。在磅士卑省，他早在2008年开始建立了大型的碾米厂，从日本采购碾米生产线，从中国采购粮仓和包装设备。他想把柬埔寨的优质大米卖到国外。

　　苏海说，泰国每年到马德旺收购稻谷，运回加工后，贴上“泰国香米”的商标出口到国际市场。与其出口初级产品稻谷，不如自己生产高附加值的香米。这位经济学家因此把自己变成了商人。

　　苏海是走在前面的人。或许，是他的经济思路对政府产生了影响。2010年8月，柬埔寨政府颁布《促进稻谷生产和大米出口政策》，提出要成为世界大米的主要出口国，到2010年达到出口100万吨以上。如果真能达到这个目标，预计柬埔寨仅大米一项就可年创汇5亿到6亿美元。这样的目标，为柬埔寨经济划出了一条积极的发展道路。

　　这里有一条会倒流的河

　　我向香港来的同事这样介绍金边：一座有河流的城市，一座倚靠河湾的城市。

　　从中国奔流向南的澜沧江流出中国国境后被称为湄公河。湄公河在柬埔寨境内自北逶迤向西，与洞里萨河相汇之后分作两个支流，在金边瑰丽的皇宫处像四只手臂朝四个方向伸展，“四臂湾”名称由此而来。

　　向东南的一支是湄公河干流，也被称作“下湄公河”，是金边经越南的一条主要出海通道，在越南被称作“前江”；向南的一支在柬埔寨境内被称作“巴萨河”，是湄公河的支流，在越南被称作“后江”。河流交汇本没有什么稀奇，奇特的是四臂中的西北一支，那就是“洞里萨河”。每年10月到次年5月旱季期间，水自北向南流淌，而到了6月至9月雨季期间，水从南向北流去。这是一条会倒流的河。

　　“那么杜拉斯是错的。”同事说。“杜拉斯写过这样的话，洞里萨河从此流过，一去不返。”

　　杜拉斯是上世纪成名的著名法国女作家，在印度支那生活的经历让她出手不凡。她早年的成名作《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描述了她母亲早年在柬埔寨投资地产的失败经历。1984年在她七十高龄时，以小说《情人》获法国龚古尔奖。1992年《情人》被搬上银幕，更使其名声赫赫。我的同事说的就是小说《情人》里的片段字句。

　　但是，即使洞里萨河水倒流的细节不曾为她注意到，她的整体记忆也比历史学家来得更为逼真。

　　美国历史学家说，在法国人统治下，存在一个名为“印度支那联邦”的政治实体，包括越南、柬埔寨和老挝。其结果是，法国撤离之后，在柬埔寨留下了30多万越南移民和25万被允许入境的华人。法国人早先对越南人的教育培训使柬埔寨人处于劣势。美国历史学家还说，中国人定居的结果，使印支绝大多数商业落入中国人手中。

　　应该说，杜拉斯年少时的印象是准确的：法国殖民统治下的印度支那，没有国家的独立，没有领土的完整；更重要的一点是，华商积累的财富对来自殖民占领国的白人来说，在那个时代是难以企及的高峰。所以，这位来自殖民宗主国的穷困白人少女，因为想挽救母亲，也因为少女无处置放的青春，义无反顾地傍上当时的华人大款。

　　关于洞里萨河倒流的秘密，其实只要杜拉斯把她的天赋稍稍放在对大自然的观察上，就会发现：雨季时，当湄公河进入汛期，湄公河水倒灌，沿洞里萨河道向洞里萨湖流动，这时水的流向是从南向北；旱季到来时，湄公河进入枯水期，来自洞里萨湖的水沿洞里萨河道自北向南汇入湄公河。在柬埔寨，与普适法则不同，河水是会倒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