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当记者真的太穷了”

罗伯-库兹尼亚

　　日前，新闻界的“奥斯卡奖”——普立策奖在纽约揭晓，14个优秀的新闻奖项为全世界媒体树立标竿。不过，今年这场媒体界盛事，却被一位“付不起房租”、且已经放弃记者职业的获奖者“抢了风头”。。

　　39岁的加州地方报记者罗伯-库兹尼亚与两位同事，用细致的50多篇调查报导，揭露当地教育贪腐事件，获得普利策奖地方报道奖。但库兹尼亚已在去年底离开了他从事15年的记者岗位，目前是南加州大学犹太大屠杀基金会的公关。

　　“我必须澄清，我可不是付不起房租，”库兹尼亚在接受新浪访问时，先笑着说。他说，有些关于他的报导太过夸大了。“我指的是没有办法负担超过于此的花费。存款很难、买房根本不可能了。”

　　关于得奖、以及自己的“薪水”成了焦点，库兹尼亚说“感到意外”。但他坦率地表示：“在美国当记者真的太穷了”。他对新浪说，对于一个将迈入四十岁的男人来说，压力极大地超时工作，却仅能维持基本生活开支，他的转职是因为自己年纪到了一个“令人害怕”的关键点。

　　库兹尼亚有着非常典型的媒体背景。1999年，他从密尼苏达大学的新闻、心理与文学学士毕业后，即投入平面媒体，15年间跳槽过6家不同杂志、报纸，从跑市政的小记者，一路升到专职教育新闻的资深记者与编辑。

　　这样的经历在美国媒体值多少钱？美国劳工部2014年的最新统计，当年记者年薪的中位数是3.6万美元，这个数字远低于全美平均的5.4万美元。这点年薪在加州洛杉矶等全美前十名“昂贵”的城市几乎无法过活，市中心附近一厅室的小公寓，一年租金至少要2万美元，相当于过半的薪水都拿去付房租了。

　　除了库兹尼亚，今年从记者转行公关的普立策奖得主还有另外一位：31岁的纳塔莉-哈夫。

　　这位来自南卡罗来纳州《信使邮报》的年轻记者，因参与报道该地严重的家暴与相关犯罪问题，获得普立策公共服务奖。

　　但哈夫在2013年结婚不久后，已离开媒体转向市政府公关部门。得知获奖消息时，她在办公室激动地哭了。“我真的热爱这份(记者)工作，但这是一个对时间要求极高的生活方式，我想要兼顾家庭，…所以我认为做公关更好。”

　　“我难以想象，要怎么捧着大肚子、或抱着婴儿，穿梭在犯罪现场，”哈夫说，“你想要全新投入工作……但我无法想象自己能这么做，尤其在目前的人生节点。”

记者改行当公关是喜还是忧？

　　两位分别逃离记者行业的普立策奖得主，都说自己在人生的“关键点”转行，年近不惑之年的男记者担心薪水、30岁的女记者烦恼工作与家庭的冲突。而为何转往“公关”会是他们共同的选择呢？

　　库兹尼亚告诉新浪，他看重公关与记者工作的高度相关性。“我把过去15年记者的技能带过来，包含写作、找数据、采访人、还有管理时间的能力。”

　　“我现在在一个很棒的非营利组织工作，工作时间固定，一周工时约40小时。”与库兹尼亚通话时，是下午五点多，他正在走路回家的路上，还提到了等一下要跟朋友吃晚餐。

　　“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在过去当记者时期是很少见的，你懂的，有时候得加班到半夜、有时候在等待受访者回复、在找数据，工时零散却很漫长。”

　　当然，薪水是更现实的考虑。美国劳工部数据显示，在过去十年间，公关与记者的薪资差距不断加大，2004年，两者年薪中位数大约是公关4.3万美元、记者3.1万美元；但到了2014年，公关的年薪中位数升到5.5万美元、记者则只增加到3.6万美元。

　　薪水差距当然是巨大的吸引力，但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美国劳动市场对公关的需求正不断增大。近十年来，公关岗位从16万上升至近21万人；全美记者人数则从5.2万下滑至4.2万人。

　　“公关行业的需求增加与数字科技发展有关。”皮尤民调中心分析，数字科技的发展，使得公司与机构可以通过网站、社交媒体直接与大众接触，不再像过去只能透过传统媒体发布消息，因此需要雇用更多公关，为公司在新媒体时代打造“形象”。

　　但是，这种转变也引起美国社会的担忧。

　　“编辑平台不断萎缩，导致媒体对信息的过滤、查证能力降低了。”2010年出版的《美国记者之死》一书中指出。该书称，记者逐渐成为“公关新闻稿”的传声筒。传播学者担心，这个趋势可能滋生更多利益冲突，降低媒体监督的“第四权”功用。

　　库兹尼亚也认为，媒体越来越缺乏深度调查报道是个大问题，“我认为，随着数字革命的猛烈发展，媒体还没有在这股浪潮中找到生存之道。”

　　他说，他曾服务的地方媒体，勉强维持开支都很困难。

　　“没有人想出办法、也不知道这种低迷的情况还会持续多久。”他无奈地说。

谁在挤压媒体的生存空间？

　　媒体为何经营不下去了？

　　皮尤中心数据显示，2013年美国媒体平均有近七成的收入来自于广告，两成多来自于受众，一成左右来自其他的咨询服务，如举办活动、投资等。

　　大量仰赖广告收入生存的媒体，近几年来却面临广告收益急速下滑的挑战，且不仅限于平面媒体、连电视广告的收益也在下降。2015年，美国年度体育盛事、广告界的指标：“超级碗”，也首次面临广告时段到赛前一天还“卖不完”的窘境。

　　原因很简单，随着美国受众接收新闻的渠道改变，广告业主也把钱投向他方。与2000年相较，投入美国报纸广告的金额已大幅缩减八成；相较之下，投入新媒体的广告金额则自2009年开始不断番倍增长。

　　谁把美国传统媒体的钱赚走了？新媒体广告前五名分别是谷歌、雅虎、Facebook、微软、以及以购物、交友网站闻名的IAC集团。

　　少数几家营利表现较好的美国媒体，都是以转型来面对广告收入锐减的挑战。比如华尔街日报与路透社，以销售专业内容为主；老杂志《纽约客》与《Atlantic》，通过举办会议拉得不少赞助；Politico靠锁定特定读者群，吸引广告主；还有如《国家》、《美国保守派》杂志，则几乎全仰赖富豪的捐款。

这是一个最糟，还是最好的时代？

　　“听我的劝，记者是个愚蠢的职业选择。” 44岁的路透资深财经记者萨尔门是近来极力唱衰美国新闻业的媒体人之一。“如果你有更爱的事物、更在行的事、能够让世界变好的其他方法——别当记者吧！对于多数极有才华的记者来说，要能有个尚可的生活其他根本是无稽之谈。”

　　但库兹尼亚对新浪说，他不支持唱衰记者行业，“我还是会鼓励有抱负的学生当记者，因为年轻的时候你要跟着兴趣和热情走。”

　　不过，他也承认，“这十年，美国媒体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记者不是一个可以负担你退休人生的职业。”

　　他说，这是记者最坏，但也是最好的时代。因为大数据及互联网发展，让记者能更快速查找数据、准确地锁定调查对象、采访者；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记者收入不再能与文章质量与资历成正比。

　　不过，对美国媒体的未来，也有很多人并不这么悲观。

　　前《华盛顿邮报》记者、30岁的埃拉克宁2014年离开传统报业，到了以博客形式经营的网络新媒体VOX任职。

　　“老记者喜欢谈新闻之死，这是有原因的：整个产业正在经历阵痛且不寻常的变革，这对正处在职业中期的记者们来说是艰难的。”

　　但埃拉克宁认为，这个时代反而能让记者在新媒体获得难得的机运。他认为，近几年在美国异军突起的网络新闻网站《赫芬顿邮报》、Politico、新闻娱乐网站Buzzfeed等就是最好的例证，“他们还不断在招大量的年轻记者。”

美国记者的新出路——去中国？

　　面对困境，还有美国分析家想出了新出路——到中国去。

　　2014年《美国新闻学评论》的一篇评论称，美国的新闻从业者应积极到海外新闻机构当记者。文章列举了几个“有钱又积极扩张”的海外媒体供选择，其中，几大中国媒体赫然在列，如《中国日报》、CCTV、南华早报等。

　　“好的报道技能是可以超越时差与国家的。”这篇评论称。

　　(新浪国际唐家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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