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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9月1日别斯兰中学人质事件,到现在已过去近10年。10年来,俄罗斯乃至全球的反恐形势都已发生巨大变化,但是对现场的记忆,仍旧留在记者的心中。卢宇光是首位抵达现场的中国记者,跟随俄罗斯反恐部队一起冲锋过,在他的自述中,我们仍能感受到当时的混乱、恐惧和悲情:
2004年9月1号这一天,是俄罗斯开学的日子。上午10点钟左右,我回到家打开新闻网,发现北高加索地区发生了人质事件,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电头。当时不知道别斯兰在什么地方,就只知道在北高加索,就开始找地图,最后找到别斯兰在北奥赛地共和国。当时我觉得绑架10个人已经是最多了,100个人是不可想象的,我赶紧就通知我的摄像,“要准备好,我们要往北高加索走。”
之后的两个小时内,人质数字一直在变,越来越大。下午两点多钟,美联社报道,劫持人数达到了130人。
从莫斯科飞往别斯兰的航班每天只有一班,当时已经全部满座。我们托了很多关系才上了一架专机,下午4点15分我们从莫斯科起飞,将近2个小时15分钟后在别斯兰机场降落。从别斯兰机场到别斯兰市大概有十多公里,都是俄罗斯特种部队,田野里也有部队。
晚上8点多钟,我们走进了别斯兰市。别斯兰中学外中学操场附近的文化宫广场人山人海,因为当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在里面,当时我们是第一家外国媒体。距离别斯兰中学1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礼堂,礼堂外面设立了一个拯救指挥部,当地人在拯救指挥部的信息牌上不断地自行张贴一些信息,有照片有出生年月,有体貌特征等,到后来延伸到整面墙都是。
但是官方的信息显得不太准确,老百姓更关注的是那一面墙,我们边做直播,边数数,9月1号晚上的11点30分我们发布了第一个数字信息:546人。我们从有关方面得到的消息是:恐怖分子和指挥部的电话没有中断过联系,恐怖分子提出来要结束北高加索战争,结束车臣战争,要把监狱的人都放出来。俄罗斯方面没有回应。
在9月2号上午的9点多钟恐怖分子提出要与阿兰共和国的总统奥什夫见面。奥什夫属于温和派,提倡和平谈判,他谈判后向媒体表示,里面人质状态非常的不好,当时天气很热,孩子们在里面,水啊什么的都成问题。
当时据俄罗斯的安全人员讲,已经确定恐怖分子有20多人,里面布满了很多的爆炸系统和装置。俄罗斯当局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将现场封锁,北高加索军区58军部队开到现场,形成了别斯兰第一中学周围大概是1公里的缓冲地带,但是专门给媒体开辟了一个平台,离别斯兰中学只有160米,而且堆了很多的沙包,各路媒体挤满了这个不足30平方米的平台。
9月3号凌晨3点多钟,我当时在这个平台的后面,听到“咣”一声爆炸,后来俄罗斯方面说,这个地方也不能呆了,因为恐怖分子向我们这座房子射击,我们全部撤到后面礼堂那边,也就是离现场大概有900多米的地方。九月的北高加索秋雨很凉,别斯兰一片漆黑,俄罗斯的一些头面人物被保镖护卫着在指挥部进进出出,很多当地人守候在附近,一个妇女一直追着我们问:有什么新的进展?政府有什么发言?普京有什么表态啊?实际上媒体人的信息也十分有限,我们的信息来源主要还是依靠我们在莫斯科的一个助手热妮娅,她每15分给我发一次信息。当时,当地人已经忍耐不住焦灼的心情,开始收集武器,一位双胞胎的父母就跑到符拉基高加索去借猎枪。俄罗斯的安全部队不断地进入阵地,包括红帽子、阿尔法、信号旗特种部队、东方营等。专业的反恐队员征用了很多楼房、制高点。
9月3号上午9点多钟,我们已经连续报道了3天,因为别斯兰到北奥赛地到符拉基高加索约60多公里,我们要去买些食品,现场负责媒体的俄罗斯安全总局的安德烈派出一辆车,我的摄影师就去采购。9月3号中午12点多,我们正准备切西瓜,就听见咣咣两声巨大爆炸声,进攻开始了!我第一感觉就是普京太狠了!当时,爆炸声之后,当地人就像潮水一样向操场冲去,手持冷兵器、枪和战争年代的马枪。我当时离现场大概有900多米,在跟随当地人冲锋的过程中,制高点上恐怖分子的机枪一响,我们就趴在地上。
很快,我们运动到离操场大概160多米的地方。我看到孩子从窗口里往外爬。这时候还没有着火,我就看到制高点上恐怖分子的机枪在喷火,有很多个窗口都在向外射击,在中学体育场窗户左边的地方有一个老头,他不断地往外扔孩子,最后他死了。我们的摄像机就放在附近,拍到了这段场景。
俄罗斯的装甲车和消防车也开进去了。因为里边爆炸引起火灾,但是消防车显然准备不充分,喷几下就没水了,此时,学校体育场还没有着火,里面还是非常混乱。说老实话,我不想回忆起这些经历,因为当时现场真是太惨了。被绑架的孩子手无寸铁,有的路都不能走,整整3天没有吃喝啊。
在下午的1点到2点之间,战斗仍在持续,在别斯兰中学的右侧出现了坦克,多架米-8直升机,这时电话信号已经被屏蔽,不断地看到送下来被打伤的反恐专家和人质的尸体,孩子占多数,尸体单薄得的跟纸一样。还有很多的孩子通过操场的正面跑出来,也没有衣服,反恐部队的官兵把衣服脱了,将孩子包起来。私家车也充当救护车,车开进去人往上一扔就走,一辆辆排成长队,很多居民把自己家的门板拿到现场,因为担桇也不够用,当时里边有1200多人,救护车撞到墙上倒回来就走,根本就没有机会来考虑车的状态。枪声在校区不断响起,信息非常混乱,在反恐队员进攻院子的时侯,老百姓都有枪。后来现场开始发白布条,作为识别标志。
9月3号下午的两点多钟,一辆俄罗斯装甲车开到院子里,不断向上面开火,此时反恐队员冲到二楼三楼了,反恐队员的衣服和恐怖分子的衣服是一样的,所以只要一露脸,老百姓也照样开枪,那边就高喊:“不要开枪,那是我们的人”。我们这时候在别斯兰的操场的右侧,右侧是一个封闭的房子,我当时就趴在那里,突然一声爆炸,墙被炸出一个大洞,冲出来一批恐怖分子,我们当时将摄像机也扔了,开始漫无目的的跑,侥幸的是恐怖分子没有往我们这边突围。
这段时间大概有20分钟,一直没有人管恐怖分子。后来我看到一个反恐专家,气喘吁吁的拿着枪问我往哪跑了,他才开始追。后来俄罗斯的新闻官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受伤,我说:“没有没有,我还是完整的。”
战事结束后,我又看到那个母亲,她跟了我3天,有一对双胞胎,都被劫持,一直不知道死活,她发疯地在找自己孩子,可是这么混乱怎么能找得到,我们的摄像机跟着她将近半个小时,母亲虚弱地不知道往哪走,这30分钟空镜是我这辈子做记者最难忘的镜头之一。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太震撼,我觉得帮不了她什么,说一句话都是多余。这组镜头我再也没有看过。
9月3号傍晚开始打扫战场,五点多已经变得有秩序了,紧急救援部队集装箱车队不断运尸体,包括恐怖分子尸体和俄军的尸体,在中学西侧一个广场上进行遗体分类。下午六点钟多,别斯兰下起了大雨,无论走到哪里都听到哭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灵堂,蜡烛、棺材都卖没了。9月4日凌晨两点多钟,普京来了现场。
9月4号,上午十点多,当局组织媒介采访,我们终于进入第一现场,里面的尸体大部分都被收掉了,但是一些尸块还有,偶尔见到一两具恐怖分子的尸体,额头中枪,打在眉心上,我们还到了二楼一个小的会议室,后来才知道这间会议室讲台下,恐怖分子事先修了一条地道。
最后说说那位母亲,她幸运的找回了两个孩子,都没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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