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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峰五队员死亡报告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6月2日 15:23 南方周末

  两场不该发生的悲剧竟然连续发生。生命应该是一种有尊严的存在,而有人竟如此漠然视之。

  两起令人震惊的山难发生在从未有过山难记录的玉珠峰———

  5月6日,噩耗首先从广东绿野户外休闲探险登山队传来,这支登山队在攀登玉珠峰时一人死亡,两人失踪。死者尚陈尸雪野,5月10日,北京凯图登山队又在此山发生悲剧,风雪中一人死亡,两人失踪,还有一人严重冻伤。

  5月21日,失踪者被证实均已死亡。他们是广东队员王涛、邝君咏(女)、周虹骏,北京队员任玉昆、王海亮。22日,5位遇难者遗体分别在玉珠峰海拔5350米、5750米和5000米处就地掩埋。

  5月18日,国家登山协会作出暂时中上玉珠峰攀登活动的决定。

  玉珠峰,一座并不凶险的山峰,历来被视为登山爱好者初学攀登雪山的最佳选择,是国家登山训练基地。它位于青海省格尔木市境内,海拔6178·6米,是昆仑山中端最高峰,坡度相对平缓。此前常常从此传来北大、北工大、清华等多支大学生登山队成功登临的消息,去年7月甚至有一对年逾花甲的日本夫妇携手登顶。

  广东队的王涛和周虹骏今年都31岁,生前分别从事IT业和证券业,二人酷爱户外运动,都是体力相当充沛的人。其他遇难者也都可谓身强力壮。

  这一事件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记者对此进行了详尽的采访。  

  广东队:指挥不力,匆匆撤离

  4月29日下午,广东绿野登山队在组织者马尧的带领下到达兰州机场,当日乘车赶至西宁。第二天上午,马尧独自一人前往青海登山协会办理相关登记审核手续,并向该协会租用了100多件登山物品,同时聘请该协会高成学去做随队后勤服务人员。

  高成学说:“在协商过程中,邓海平(该单位领导)和我特别强调了保险问题,邓问马,你们的保险搞了没有,马说,搞了,我说手续呢?马说,我们没有带,我又说,登山保险这个东西可不能马虎,马说,请你们放心。”

  当天下午,马尧一行人离开了西宁,路经湟源、日月山至青海湖。

  5月1日早上7时出发,经茶卡、德令哈、大柴旦到格尔木,行程800多公里。次日,该队到玉珠峰北坡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适应,晚上8点钟返回格尔木,往返汽车行程约300公里。

  5月3日早上9时,该队前往玉珠峰,下午4时许到达玉珠峰南侧,选择了一个比较平缓的地方扎营。

  据高学成讲,队员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山反应,简单的晚餐之后,天色未黑之前,队员们都钻进了各自的帐篷。

  5月4日,根据每个人的身体反应状况,马尧安排队员在大本营附近行走,进行高山适应。其中周虹骏因高山反应较重,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出帐篷,也没有吃什么饭,说“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睡觉”。

  5月5日上午11时许,队员们准备就绪,背上背包前往C1营地。临走时,王涛给了留在大本营的高学成一个军绿色的玩具小报话机并教会他使用,据称可通话3公里。高学成说,晚上8时,他和周虹骏通过一次电话,对方称情况均好。

  5月6日,天气变了,风雪骤起。

  “到了晚上8点多钟,我听报话机有声音,赶紧拿起呼叫上面情况怎么样?我听到的是马尧的声音,他说,3个人还没有回来。”高学成说。

  出事了。关于出事的经过,据广东绿野户外休闲探险队生还队员张伟锋对《中国青年报》记者的回忆,5月6日下午3时左右,绿野探险队已接近顶峰,一名队员已基本登顶,另两人在他下方约200多米处,队长则在他们下方80米左右。此时可看到第一人已基本在顶峰位置,当时天气情况比较正常。但队长根据经验判断,天气将有可能转坏,于是喊话叫队伍下撤。张伟锋因为体力等因素开始回撤,而另一名队员则说:“如果今天不登顶,这次就没有机会登顶了。”他继续向前。张伟锋下撤并与队长会合后,突然刮起大风,且越刮越烈。两人用冰镐在冰面上挖坑防风,从而躲过了历时一个多小时的风暴。风暴过后,他们就与同队的3名队友失去联系。

  队长马尧回忆说:“当时的风从山下往山上吹,还打雷,手抓冰镐都是麻的。我心里也没底,不知吹多长时间。风小了以后,我就摸下去了。如果每个队员都能严格要求自己的话,暴风雪并不是最大问题。我登过七次玉珠峰。再组队我会对队员严格要求。”

  这种情况,被青海省旅游部门称为组织者没有组织能力,在遇到紧急情况时未能采取有力措施。

  次日,马尧和他的幸存的同伴并没有继续寻找失踪的同伴,而是匆匆撤离了C1营地。当晚,马尧、高学成等人撤离了大本营。

  救援人员之一陈骏池说:“(如果C1营地不撤的话)队员生还的可能性应该说是相当大的。玉珠峰在5月的登山季节,在没有暴风雪的情况下,或者说有暴风雪,一个体力健康的人熬过一两个晚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在这种情况下,支撑登山运动员求生的,更多的是意志和信念。王涛(已经沿着正确的路线返回营地),从我们现场来看离C1的位置仅仅不超过100米,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一顶帐篷,其中如果还有一个睡袋的话,他只要进去熬过这一个晚上,或熬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对于他的体力的恢复、信念的恢复,都可以支撑他走回大本营,甚至走回到公路上都是没有问题的,从这个情况上说,C1(营地)的撤离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救援人员之一曹骏毫不客气地指责说:“遇到事故后采取的措施非常不得力,或者说是很不负责任的一种作法,是导致这次山难一个重要原因。”

  根据救援人员的描述和分析,周虹骏的脚印从滑坠处一直断断续续地延伸到冰川的末端的碎石坡上,始终有意识地避过了一个冰裂缝。从这个情况看,他当时的神志、意志都是非常清楚的,可能是体力上已经比较衰竭了,他自己躺在了碎石坡上,把自己的帽子拉下来遮住了眼睛,可能是为了挡住阳光,休息一下,这一休息,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如果发现得早的话,哪怕他睡过去了一段时间,也是可以挽救回来的。

    据调查,邝君咏在风雪中从顶峰滑坠而亡。  

  北京队:见死不停,执意冒险

  就在广东队出事后的第二天,5月7日,北京队到达玉珠峰。

  高学成说:“北京队的3名队员也来到了我们车上,其中还有他们的领队,我劝阻他们再不要去登山,现在的风太大,广东队已经3个人不见了。”但北京队既没有伸出援救之手,也没有检讨自己的冒险行为,执意去了。

  曹骏对记者说:“(北京队)带队者把他的行为定为一种商业行为,他带队是为了获得一定的利润,如果去救援的话势必影响他的登山计划,他的脑子里想的就是他要带着他的客户去登顶,然后获得他的商业利润。但是这个想法是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想法。如果你看到别人的队伍有遇难的人,而且有可能当时还有活着的其他队友————因为当时北京队上山的时候已经获得消息有3个人在山上失踪,只看到一具遗体,那么其他两个人有可能还存活——这时采取救援的话很有可能挽救其他人的生命,但他没有这么去做。这是作为登山者非常不应该的做法。更何况他带着别人去登山又出了事情,那么就说明这个组织者的素质是绝对不够的。”

  陈骏池讲了一个例子:“去年组队登新疆的穆斯塔格峰时,我们有一个队员在6000多米的营地发生心力衰竭,当时旁边有一个斯洛文尼亚队正在准备冲顶,看到这个情况,他们放弃冲顶,4个人轮流滑雪背着这个队员。这个队员是篮球队队员,有1·90米高,4个队员背着背着就摔在了地上,他们继续爬起来,轮流背,一直把他护送到安全地带,整个队伍放弃了这个登顶计划。事后我们非常感动,觉得这才是个真正的标准的登山人的做法。”

  有报道说,北京凯图队在5月9日的登山过程中,已经发现了广东队王涛的尸体,但他们没有采取措施,而是继续攀登玉珠峰。

  5月10日,又一次山难发生了。

  这次山难的幸存者宾宇丹回忆说,5月10日在玉珠峰登顶时,他们遭遇了特大暴风雪。下午两点,正当他们4人结组登顶玉珠峰时,开始起风。队长刘雪鹏在山下用步话机要求4人下撤,但谁也不肯听,继续攀登。到了下午3时,迫于恶劣的气候条件,他们才放弃了冲顶计划。此时已是风雪交加,4人开始结组下山。由于一名队员下滑,致使4人同时下坠,后在缓坡处停止。此时,队员王海亮头部受伤,嘴里说着胡话,精神失常。于是,张宇和任玉昆守候王海亮,让宾宇丹到C1营地求援。

  张宇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说,当时狂风大作,大雪纷飞。要在海拔6000米的地方抬下王海亮是不现实的。于是,他们用冰镐和绳子固定住王海亮,并留下干粮和其他生活用品,而后含泪离开。但在下撤时,一阵大风刮得张宇不知去向,等他清醒时,已不见其他两名队员的踪影。求生的本能,使他冒死爬回了营地。

  来自新疆的救援人员唐彬等人证实,王海亮的尸体“头东脚西,头朝下,脸部贴近冰雪面,两腿被一根黄色登山绳绕数圈捆绑”。

  张宇被严重冻伤,目前经治疗已脱离生命危险,但必须截去手指、脚趾。  

  登山专家紧急救援

  5月13日,青海省格尔木市组织驻军、武警、公安等27人组成的营救队在玉珠峰连续搜寻失踪人员。由于队员适应不了高寒多变的天气,缺少专业登山设备,他们于15日被迫撤退到格尔木市。

  5月16日,中国登山协会紧急调集登山专家前往玉珠峰进行搜寻。

  来自新疆的救援人员唐杉16日到达C1营地时,看见那里到处是垃圾,于是就着手打扫环境。“那儿有很多乌鸦,当伸手去取帐篷时,乌鸦全都飞起来了,于是看到一个红黑相间的东西在那儿,是个人(广东队王涛),半躺半坐,很惨……我用塑料袋把他的头套起来,然后埋,说,兄弟,对不起,咱就这条件了……”

  5月18日,青海省体育事业局成立玉珠峰搜寻工作领导小组,由国家登山队王勇峰担任搜寻总指挥,队员由来自深圳、新疆、北京、大连、青海、成都、西藏的登山队员连同新闻记者共16人组成。

  志愿救援者从全国各地赶来。陈骏池对记者说:“我是14日从互联网上知道了全部队员的名字,我当时在阳朔攀岩,我当时就在那里大哭。我和邝君咏是在西藏旅游时认识的,她是一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女孩,非常热爱生活热爱自然。后来我们在北京还见过面。我跟她谈过登山,没想到她真会去登山。当时心里非常难过,想一定把她找到。我想她的死与我有关。不知道国家队组织了救援,我和曹峻就去了西宁。”

  随后,至5月21日,5名遇难者的尸体相继找到。

  国家登山队教练马欣详对记者说:这在国内登山史上都是比较大的事故。队伍在出了事后,救援也不够快。从出事现场的观察来看,队员求生的痕迹都非常明显。

  曹骏对记者讲述了救援过程中的一件事:当时在处理过程中,北京队的队员用一根绳子带着一个铁锁直接扣在任玉昆遗体的安全带上就往下拖,拖的过程中遗体发生了翻滚。我当时的情绪非常难以控制,我忍受不了的是,在一个山友已经遇难的情况下,遗体在处理过程中你应该非常尊重他,至少可以保证遗体是一个很平衡的状态,把它慢慢地移动过去,而当时我的感觉就是遗体在翻滚当中就像一根木头,非常残忍,接受不了。

  如果要为这两场连续的山难寻找原因的话,也许这是一个生动的注释————生命应该是一种有尊严的存在,而有人竟如此漠然视之。

  5月22日,埋葬仪式。亲人在哭泣。备受指责的广东队队长马尧跪倒在死者墓前。

  遇难者家属想到了起诉,但不知道该依据什么法律条文。有关人士呼吁,对探险运动建立健全完善的规章制度已刻不容缓。(文/青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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