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社会没有“免死金牌
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傩送
涉拒不执行案件几十起，金额达两亿元之巨……近年来，数以百计的浙江金华商人和群众受最高法“失信黑名单”上的浙江义乌籍商人朱剑峰所累，他们的要求很简 单：要么还钱，要么抓人。受害者们穷尽司法诉讼、公安机关报案、政府部门上访等途径，浙江司法机关发出数十起判决，均奈何不了朱剑峰。原因在于，河南信阳 市平桥区人大对浙江司法机关提请司法拘留该区人大代表朱剑峰不予许可。(《南方都市报》9月20日)
朱剑峰是浙江金华地区著名的“老赖”，除了恶意拖欠巨额债务，还涉嫌一房多卖、伪造公章、合同诈骗等。对于这样一个劣迹斑斑、民愤极大的人物，当地司法机 关却拿他没辙，皆因朱剑峰坐拥河南信阳市平桥区人大代表的“金字招牌”。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非经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常 务委员会许可，不受逮捕或者刑事审判；如果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应当经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
《水浒传》中，江湖人称“小旋风”的柴进柴大官人经常收留宋江、武松等朝廷钦犯。柴进之所以如此胆大包天，与他是周世宗后人、有宋太祖敕赐丹书铁券有很大 关系。《水浒传》虽然是戏言，诸多情节却有历史依据。据考，汉高祖刘邦夺取政权后，为巩固统治笼络功臣，颁给开国功臣“丹书铁券”作为褒奖，此后为隋、 唐、宋、明等朝代所沿袭。丹书铁券最开始只是一种荣誉勋章，后来渐渐有了为自己及子孙“免死”、“减罪”等功效，民间俗称“免死金牌”。
朱剑峰好像也拥有这样一面“免死金牌”，那就是他的人大代表身份。然而现代法治社会的基本常识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上至国家领导人也不能享有法外特权，人 大代表当然也不例外。朱剑峰涉嫌违法犯罪，司法机关却拿他没办法，这肯定是不正常的。如果是法律赋予了地方人大机构保护人大代表免受法律追究的无限权力， 那就是法律出现了严重问题，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代表法》中确有“人大代表非经许可不得限制其人身自由”的规定，但这条规定并不表示人大代表拥有法律上的无限豁免权，它的本意是防止人大代表因履职行为 遭到公权力的打击报复，因此《代表法》同时规定，若有关机关依法律规定提请对人大代表采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应当审查是否存在 对代表在人民代表大会各种会议上的发言和表决进行法律追究，或者对代表提出建议、批评和意见等其他执行职务行为打击报复的情形，并据此作出决定”。
这就很清楚了——河南信阳市平桥区人大常委会在审议浙江司法机关提请司法拘留的报告时，应认真审查拘留朱剑峰是否涉嫌对人大代表履职行为的打击报复。浙江 司法机关提请拘留朱剑峰，是因为他恶意拖欠巨额债务，且拒不执行法院判决，与其人大代表的履职行为无关，因此理应被许可。信阳市平桥区人大常委会相关负责 人声称“朱剑峰对平桥的投资贡献很大”，此言纵然是实情，但并非“不予许可”的法定条件，反而让人窥见了基于地方保护主义的“护犊子”心态。
去年8月，在上海经商的福建周宁商人张裕明涉嫌醉驾被上海警方查获，因张裕明系周宁县人大代表，上海警方依法向周宁县人大常委会发函，提请批准对张裕明采 取刑事拘留，却遭遇“不予许可”。后迫于舆论压力，周宁县人大常委会再次审议上海警方的报告时，终于同意警方刑拘提请。但并不是每一个地方人大机关都有这 样的耻感，因此遇到类似情况还需要制度性的纠错办法，否则有可能陷入“提请，审议，否认；再提请，再审议，再否决”的困境，人大代表身份真的就成了“免死 金牌”。
据悉，信阳市平桥区人大常委会已建议朱剑峰“自行放弃人大代表身份”，这当然是一法，但若朱剑峰不愿放弃怎么办？有法学专家建议选民罢免朱剑峰的代表职 务，这亦是一法，但这个办法程序复杂、耗时长久，被朱剑峰害苦了的浙江金华债主们未必等得及，加之朱剑峰对信阳“贡献很大”，能否被顺利罢免也是个问号； 还有一种解决问题的路径是，假如有人大代表涉嫌违法犯罪，而司法机关提请本级人大常委会对其采取强制措施时遭遇否决，司法机关可向上一级人大常委会提出申 诉，由上一级人大常委会作出裁决，避免本级人大常委会出于各种原因一再否决司法机关提交的合理申请。
“人大代表非经许可不得限制其人身自由”这一法律规定本身没有问题，但它是建立在人大机关依法办事的基础上。人大机关不许可，司法机关的提请再合理合法， 也只能徒唤奈何，这不该是法治社会的应有之义。任何权力都必须受到有效的监督和制约，需尽快给人大代表的有限“豁免权”打上制度补丁，使之既能充分保障人 大代表依法履职的权利，又不至于成为一种“法外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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