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关系正常化已经整整30年了。这30年里，世界发生了重大变化，冷战结束，世界体系重建；中国发生了重大变化，“十年动乱”结束，进入了现代化建设时期；美国发生了重大变化，“婴儿潮”一代人全面接替了二次大战一代人。经过三十年风雨，中美关系进入成熟阶段，其中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两国之间开诚布公：公开正视彼此的同异，坦率和经常性地交换意见，通过对话商量达到彼此理解和解决问题的目的，设法合作共处而不是冲突分离。

　　一个成功的例子，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谈判。这是中美建交后的两国关系主题之一。由于历史原因，中美两国不但在经济贸易的需要和实力方面存在很大不同，而且，在国际贸易管理、统计、法规惯例等各方面也有许多不同的理解和做法。更困难的是，若要达成协议，两国都要付出一定代价，而这些代价在各自国内都是有关社会发展的政治大事。比如就业，美国传统材料工业和制造业可能会面临更多人转业甚至失业，而这个领域的人口恰恰是美国移民选民中最多之一，他们的就业如何，对美国政治和社会安定有非常重要的影响；中国方面，农村劳力出路一直是经济建设、文化教育和社会发展的基本课题之一，而这个出路也有可能面临机会旁落的巨大压力。

　　面对这些不同和代价，两国之间不是诉诸“媒体战”搞对骂，而是开诚布公，把问题摆到桌面上，彼此商量如何取得共识和彼此“接轨”协调来消除分歧，同时，两国政府努力设法找到支付代价的交叉平衡点和各自的国内管理政策。经过长达15年的谈判，中国有关官员“头发都谈白了”、美国方面起始人员则已经当了爷爷奶奶，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协议终于达成，整个过程不但有“求同存异”的精神、而且更有“同行消异”的实践。这不但为两国友好合作的整体关系提供了更广泛的经济贸易和法律合作的往来渠道，而且为世界体系的和平建设提供了具有深远影响的积极贡献。

　　尚不成功的例子、或说是有待下工夫解决的问题，也许是各自对冷战后世界体系的看法没有足够的及时交流，发生了一定误解。

　　在美国方面，冷战结束后不久，著名学者亨廷顿提出了“文明冲突”论，说：冷战后的世界主要冲突，来自中国的儒家文化联合伊斯兰文化对抗西方文化；伴随这种理论，美国一些主要报刊媒体又提出了“中国威胁”论。与此同时，中国方面，许多媒体没有经过通盘思考，在海内外做“儒家大中华”的文章，更是刺激了“文明冲突”论和“中国威胁”论的滋长蔓延。尽管后来有布热津斯基等知名人士说明“文明冲突”和“中国威胁”不符合实际，也说明了地缘和美中友好合作仍然是世界发展的主流倾向之一，而且，美国主流看法做法也并非把“文明冲突”当作对华政策的基石，但是，在美国等西方国家流行多年的“文明冲突”和“中国威胁”的舆论已经造成两国间的误解、甚至造成一定的感情伤害。

　　在中国方面，有些报刊媒体把美国说成是通过“单边”或“单极”搞冷战后世界霸权。然而，且不说专业政策研究，就是在美国社会生活得比较深入长久，就能知道，美国是来自世界各种文化背景的移民组成的社会，它的外交政策形成，有很浓的移民文化特色，不存在也不能有“单边”或“单极”，否则，美国就不是美国了。冷战后，美国撤出一些国际协约，实在是对国内孤立主义倾向的政治妥协和经济安抚，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与其说那些做法是对外政策，不如说是对内政策。对这些，非移民社会国家很难理解，例如，不要说中国方面不易理解，就是美国的西方盟国，例如德国和法国，也不是很理解，时有摩擦口角。美国大众得到中国消息的基本来源是媒体新闻，看到中国报刊许多“单边”和“单极”的批评，误以为那是来自中国政府对美国的基本看法。面对误解，美国一些主要媒体不但不帮助美国大众了解中国发生不理解美国的历史原因，反而特别侧重报导甚至夸大分歧，结果是给两国之间的误解添油加醋。这些做法，当然也给两国关系造成了一定的感情伤害。

　　许多年前，前总统卡特访问中国后，在《纽约时报》发表了评论，毫不客气地批评说，两国不少媒体都有“病态得无知”(ill-informed)的做法，特别是美国媒体，用他们那些专门到人家后院找喳的传统方法来向美国大众报导中国，常常是加深了美国大众对中国的误解。如果两国之间能在各方面开诚布公，那么，即便有些媒体“病态得无知”，他们的东西在社会上也没有市场。

　　中美两国外交界都很熟悉“先结婚、后恋爱”这个中美关系的比喻说法。两国关系正常化以后，出现了不少将对方理想化的想法，后来，相处多了，彼此发现了许多跟理想不同的现实，颇有“原来你是这样！”的感觉。在这种时候，两国领导人开诚布公，努力彼此沟通和增进两国之间的彼此了解和理解。在美国方面，经过了尼克松、福特、卡特、里根、老布什、克林顿和小布什几个总统的努力；在中国方面，经过了毛泽东、邓小平和江泽民三代领导人的努力；他们不但建立了坦率的对话关系，而且还发展了个人之间的友情，为两国合作相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领导保障和交流渠道。

　　这次布什总统访华，时值中美关系正常化30年。中国有句老话，“三十而立”。开诚布公是自信和成熟的表现。在“而立”之年，如果能把两国领导人之间开诚布公的做法开始普及到两国关系的各个方面，那就不但是中美两国友好合作的佳音，而且，也是亚太地区、甚至是全球和平发展的佳音。米阿仑

　　(作者系美籍华人，目前在从事信息产业和以私人身份做中美关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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