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对中年夫妇关上你办公室的门，二话不说就‘扑通’一声跪下时，什么都不用问，准是为了孩子……”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一位从事少年刑事审判工作多年的老法官说，少年法庭的法官们除了充当铁面判官的角色外，也要用慈母般的爱来感化挽救这些少年。

　　近日，记者终于见到了法官中的传奇人物——海淀法院刑事审判二庭副庭长尚秀云。不少媒体记者把她当成“偶像”——尚秀云从事少年刑事审判工作15年，亲手宣判了624个孩子，其中经她判处缓刑的少年犯中有16人考上了清华、北大、北京理工大学等全国重点院校，20余人考入各类专业学校，有6人因确有突出的悔改表现被减刑。

　　由于在工作中出色的表现，尚秀云曾荣获全国法院模范称号，荣立个人一等功，并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十杰”女法官等。此外，尚秀云还是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妇女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北京市第八次党代会代表，今年3月份热映的影片《法官妈妈》，也是以她为原型。

　　既刚正不阿又柔情似水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99年判的一个15岁的孩子……”尚秀云跟媒体打交道的日子虽然不短，却仍然拘谨。然而一讲起孩子，她的眼睛就亮了，话也多了，有时会陷入沉思，有时会激动地打手势，有时眼中会闪出泪光。

　　当年，这个15岁的孩子跟着工读学校学生入户抢劫两次，事发后，他双耳全聋的父亲每天瞪着天花板发愣，一个星期只吃了六两饭，母亲更是整天以泪洗面。尚秀云了解到这个孩子跟妈妈感情特别好，就要求孩子写了篇作文《让妈妈不再流泪》，记叙了生活中受到妈妈照顾的种种细节。写完之后，尚秀云让孩子自己朗读，读着读着，孩子就哭起来了。

　　后来，孩子被判“一缓二”。尚秀云要求他每月写篇思想汇报，每天都要做一件好事。孩子上了高中，学习紧张了，但还是经常晚上来找尚秀云聊自己的情况。孩子缓刑期满后，因为成绩特别好，很可能考上重点大学，于是尚秀云又跑到学校交涉，把孩子的犯罪材料从档案中抽出来，转移到少年法庭保存。终于，这个孩子考上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他称尚秀云是自己的第二个妈妈，并送了尚秀云一艘小船，上面写着“我将扬帆远行，希望法官妈妈一帆风顺”。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曾经有一个16岁的少年大学生在学校连续盗窃4起，被起诉到法院。这名孩子学习勤奋，聪明过人，9岁就考上了县重点中学，15岁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北京全国重点大学。由于他来自贫困山区，父母每月只给他寄几十元生活费，看见周围的同学吃穿都很讲究，十分羡慕，于是偷了四辆自行车。经过审理，法院对他宣告缓刑，但他在逮捕时就已经被大学开除了，如果学校不愿再接收他，他就没有缓刑条件，就要被判实刑送监狱。

　　尚秀云和书记员为恢复他的学籍六次去学校，先找保卫科，又多次找系主任协商，最后找到校长。校长说：“我们有校规，触犯刑律的一律开除。保留这个学生的学籍，我校还没有先例。这件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到学校这么坚决，尚秀云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松了劲儿，这孩子可能就再也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了。于是，尚秀云又去找校长，从下午两点多种一直谈到晚上七点。了解到尚秀云与孩子素不相识后，校长最终被感动了，并破例做出决定，同意接收这个学生，让他先到校办工厂劳动。

　　在经过一年的劳动锻炼之后，学校为这位缓刑少年恢复了学籍。他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并被北京一所著名大学录取为研究生。毕业后，他和一位女同学要在北京建立家庭，两次打电话要尚秀云以妈妈的身份参加婚礼。这也是尚秀云21年法官生涯中唯一接受的一次吃请。婚礼上，这名失足青年向他的导师和朋友一一介绍说，这是我的妈妈。

　　尚秀云讲起这些孩子来滔滔不绝，却始终没有透露出他们的半点资料。旁边有同事说漏了嘴，尚秀云就马上对记者强调，连这些孩子姓什么也不要说，以免给他们的生活带来负面影响。

　　除了慈爱的一面，尚秀云也是个铁面无私的“判官”。前年检察院报上来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的年龄填的是17岁，但尚秀云通过几次谈话，发现这个小孩比较成熟。于是她利用休息日，动员检察官到小孩所在家乡进行调查，一查之下才知道其家庭住址、年龄都是假的，他的真实年龄是20岁。“尚秀云审过的案子没有被改判、发回的，是因为她实事求是的责任心。”法院领导这样评价。

　　没有不良少年只有不幸少年

　　庄严的国徽下是少年法庭四个大字。被告席在法庭中间，对面是法官审判席。“法庭的布置看起来就像是怀抱着犯了错的孩子”，一名同行的记者说。许多记者都是第一次来到少年法庭，看着墙上写着“教育、感化、挽救”六个大字以及独特的设置，一下就感觉到了少年法庭与其他法庭的不同。

　　“我亲手判了624个孩子，其中有五分之一的孩子已经被改教好……天下没有不良少年只有不幸少年，孩子出生时洁白无瑕，遇到不同的家长才会不一样。”尚秀云说，她工作了十几年，越来越觉得每一个孩子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她举了一个例子：

　　前几年判过一个女孩，犯的是重大盗窃。这个女孩长得很端正，成绩也好。小学里一直是三好学生，担任语文课代表。后来父母离异了，她判给了父亲抚养。父亲是中关村的一个大款，再婚的后母带过来一个女儿。所谓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他们三人经常去旅行，却从不带她去。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因此这个女孩特别恨父亲。她在外面交了个男朋友，并最终偷出家里的保险柜钥匙交给男友。

　　开庭那一天她父亲来了，女孩在法庭上直接就说我不愿让父亲做监护人，并让父亲出去。由于盗窃数额巨大，这个女孩被判了两年。后来因为表现不错被减刑。

　　“所以说，没有不对的孩子，只有不对的父母。因为失和家庭、暴力家庭等等的存在，才会出现这么多少年犯。”尚秀云说。

　　尚秀云有两个孩子，一个读研究生，一个在美国念博士。法院的同事提起她的孩子就赞不绝口：她的小女儿拿的是全额奖学金。尚秀云也许真是与孩子有缘，凡是法院同事有孩子出生，都由她作代表去看望慰问，甚至有同事的妻子怀孕，也是尚秀云陪她作检查。尚秀云由于教子有方，不少法院领导都要她去给自己的孩子“上课”。

　　救孩子也是为了救家庭救社会

　　“每天都有不少人在法院门口等我，就为了跟我说说她的孩子好几天不回家了，学会了抽烟喝酒。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很沉重。”尚秀云始终认为，挽救了一个孩子，就是挽救了一个家庭，无数个幸福的家庭，才构成一个稳定的社会。

　　对于法官来说，力所能及的工作就是为预防和减少未成年人犯罪而努力。1998年尚秀云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后，她就一直着力从事这方面的工作。1998年4月，尚秀云根据多年从事少年刑事审判工作经验，呼吁尽快对预防未成年人犯罪进行立法，并多次列席全国人大常委会，提出了10条建议，引起立法机关的高度重视并被采纳。终于，在1999年6月28日，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

　　2002年在九届人大第四次会议上，她写了三个议案，第一个议案是《呼吁国务院制定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实施细则》；第二个议案是建议中小学道德教育课中，把法制教育列为必修的内容，共有34位代表签字；第三个议案是《建议国务院在“十五”期间，切实加大对青少年活动场所的投入，为青少年提供更多健康有益的活动场所》，被教育部作为重点议案以(2001)第98号函予以答复，并召开了落实此议案的座谈会，研究落实此议案的具体计划和措施。

　　在2002年的第九届全国人大第五次会议上，尚秀云又提出了新的议案，并做了《加大对文化市场的执法力度，保护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的发言，要求加大力度清理黑网吧，为中小学生建立绿色网站，给未成年人提供更多健康、有益的活动场所和音像制品。

　　孩子在学坏之前都会出现夜不归宿的现象，尚秀云说，她从93年就到电子游戏厅调查，97年又开始学习上网，并经常到网吧溜达。然而她“常去常失望”，不少网吧乌烟瘴气，还提供盒饭和住宿，让孩子玩一些色情游戏。尚秀云说到这里很气愤，并随口列举了一系列数字：北京1900多家网吧，至少30%属于无证经营。而据她调查，孩子犯罪以前经常光顾暴力网站的占了少年犯的83.6%。有一次，她了解到中央民族大学附中门外不足100米就有三个网吧，没一个有照。于是她写了《建设中关村高科技园区不能忘记的角落》的建议，受到全国人大的重视，并指派有关部门立项调查，区政府也加大了该地区治安环境整治的力度。“但我认为，一些部门还要加大对黑网吧的处罚力度。”

　　除了履行人大代表职责之外，在她和同事的共同努力下，海淀法院决定大力推行“帮教法官制度”，即将法官助理都变成帮教法官，庭前负责对被告人的家庭、思想等各方面情况进行调查，然后拟定一个有针对性的教育感化方案，判刑后，对所有缓刑被告建立帮教档案，定期和他们开会座谈。去年趁着社区建设，她和同事又提出将法制教育扩大到家庭，并设立了北京第一家“少年与家庭法制教育基地”。

　　“当非亲非故的少年犯亲切地称呼我妈妈时，当他们把大学录取通知书交到我手上时，当学到了专业技能，拿着照片、录像带、作品向我报喜时，甚至当有的孩子悄悄地告诉我他谈了恋爱，交上了女朋友时，我作为法官，心里却洋溢着母亲般的快慰。”尚秀云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她说，我退休之后还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我想开通尚妈妈热线，专门从事家庭教育，“我的责任就是帮助孩子走向新生”。小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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