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中学的叛逆少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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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17日10:05 时代信报 | ||||||||
蒋长朋是一名17岁的高二学生,他以韩寒为偶像,他鄙视现在的教学方式“只为考试、没有实际意义”,他已经完 成了近10万字的长篇小说,他的作品受到同学们的欢迎却被一些老师禁止学生阅读…… 按常理,像这种狂热地喜爱写作的学生,应该是偏重于语文课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从高一开始,语文课我基本没 有听过。”蒋长朋说,他上语文课一般做两件事情,要么
初春季节,巴南区木洞镇的街道显得有些脏乱,两边的建筑与记者几年前在这个镇上见到的情形差不多——外界的剧 烈变化仿佛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醒目的痕迹。 而处于小镇边沿的木洞中学却是另一番景象:干净的校园、崭新的教学楼、喧闹的少年们……一派欣欣向荣。 与小镇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所学校中似乎注定要发生什么惊动小镇的事。 蒋长朋——一个喜欢写作的17岁少年,就是木洞中学高二年级的一名学生。这学期一开学,他辞去了学校“启航” 文学社主编的职务,专心创作自己的10万字长篇小说。而辞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部小说在《启航》上部分连载后,在老 师和学生中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响,最后不得不停止连载。 “问题”少年 其实并不“异类” 3月9日,记者走进木洞中学,蒋长朋所在的班正在上微机课。坐在微机房的一角,蒋长朋与他的同学比较并不显得 “异类”:一身学生式休闲打扮;稚气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后面,两个眼睛不停地闪烁,透露出探求社会的渴望和 性格的敏感;从瘦削的肩膀和单薄的身体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还没有停止发育的少年。 左诗云老师是蒋长朋的班主任,一开口说到蒋长朋,便赞扬蒋长朋进步很大,“这学期没有迟到、没有早退,心态积 极健康向上,上课时听课认真,学习质量提高”。其实,说蒋长朋进步很大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上学期蒋长朋的语文成绩,在 全年级近200名学生中,从一直徘徊的中游,提高到了53名。 听得出,左老师对蒋长朋的变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然而他的言语中也透露出几许对孩子的担忧。 的确,蒋长朋就是这样一个学生,一个让老师担忧的与现行批量生产型应试教育格格不入的学生。 左老师小心地回避着蒋长朋的爱好——文学创作。作为班主任,“我支持蒋长朋的文学思维,并且希望他以后有更大 的前途。但他的一些不良行为也应该纠正。”左老师随后强调,他现在面临的是高考,首要的任务还是学习。据左老师说,当 天早上,他刚找蒋长朋谈过话,“高中阶段好好读书,不要在爱好上花过多的时间。但可以保持素养,到大学以后好好发展” 。等等。 在记者的追问下,左老师有些为难地袒露自己的想法:“文学创作当然对蒋长朋的学习影响很大”。“你想嘛,同样 的时间,他用在文学创作上,学习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他进一步解释道。 对于上学期出现的与蒋长朋作品有关的风波,左老师说“文学社有专门的老师管,这个事我不好说。”或许因为这涉 及到老师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又或许是他在一定程度上赞成部分老师对蒋长朋“不利”的观点,左老师从神态上看欲言又止。 向“权威” 公然发起挑战 蒋长朋是在高二上期、也就是上学期被文学社的成员推举为主编的,这是在他坚决拒绝“社长”的职务后,同学们“ 擅自”给他封的头衔。至于拒绝当社长的原因,蒋长朋说“不想和老师打交道”,“如果当了社长,期刊的录入、打字、印刷 、装订什么的,都要和老师打交道,找老师借钥匙等等”。——而在“出事”之前,期刊的一切,从选稿、审稿、印刷到销售 ,都是孩子们自己负责。 “启航”文学社在木洞中学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是这个中学的孩子们交流思想的一扇窗户。学校对此也非常支持, 承担了期刊印刷的所有费用,并且鼓励文学社的成员在学生中销售期刊,而销售的收入,就作为文学社的活动经费。按照该校 丁荣新校长的说法是,“现在的学生特长太少,我们就是要大力培养学生的专长。” 作为主编,蒋长朋自然会成为期刊的核心人物和主要作者,这也正是他的兴趣所在。于是,在高二上期的第一期刊物 上,他初三就构思、高一就动笔的长篇小说《如果有现实》开始连载,同期还刊登了他的另一篇短文《灵》,写的是暑假和几 个朋友一起看流星雨的经过和感受。 没想到,当文学社的成员去推销期刊时,有班主任禁止自己班上的学生购买这本小册子。老师的理由是:文章的内容 不健康,涉及到政治。蒋长朋的文章确有这样特点,他喜欢观察社会,了解政治,并体现在文章中;他擅长将社会的阴暗面随 手拈来作为比喻,带点讽刺的意味,以使他的文章比他的年龄显得老成。 老师的举动使蒋长朋们不能理解,这些敏感而渴望自我的孩子,实际上早就与现行的教育方式、与学校的老师形成了 一种心理上的对立。只不过,有的同学因沉默而成为“好”学生、有的同学因反抗而成为“坏”学生,有的同学因反抗到底而 彻底脱离学校……蒋长朋选择的是用文字宣泄。 得知期刊被禁的消息后,蒋长朋和文学社的社长一同两次去找这位班主任,准备向这位班主任表达学生们的心声。然 而遗憾的是,两次都没有找到。 这学期的第二期刊物出来以后,蒋长朋继续连载他的长篇,并写了一篇《赠读者》——在表明自己的写作原则以后, 他公然向老师发出了挑战,“我想用不礼貌的态度告诉此老师一句话:你既然禁止学生读我写的东西,那么就请你写一些东西 来转移大家对我的注意力。” 蒋长朋之所以有底气发出这样的挑战,缘于他们做的读者调查,“有很大一部分同学购买期刊,都是冲着我的连载掏 钱的。”说到这里,他有些激愤,但难掩那种被人认可后的得意。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文章中并没有点出老师的名字,但是对于这种敢于公然挑战“权威”的行为,觉得权威受到威 胁的老师是自然不服气的,一状告到了校长处。 学校秉承一贯支持学生特长活动的做法,把全部责任揽了下来,并没有为难孩子们。处理的结果是:今后,期刊定稿 前,交到指定的语文老师处终审通过才能印刷;指派校办公室主任黄万新分管文学社,协调各方关系。 恋爱内容 触动敏感神经 “其实,这是学校对学生们创办文学社、发展自己的特长的重视。指派黄主任分管文学社,就是要让权威来协调同学 和老师之间的关系,让文学社更便于开展工作。”该校丁荣新校长这样解释当时的处理决定。 蒋长朋们对处理结果并没有异议。第三期期刊的稿件按时交到了审稿老师处。 然而,当蒋长朋们看到老师的审查意见后,小小的编辑部里立即沸腾了。 一篇单一写上网体会的文章,被批评为“思想片面”;一篇涉及多方面内容的文章被批评为“前后矛盾”;一篇在月 考中获得满分的作文,则成了“没得意义”;而蒋长朋的长篇连载,由于涉及了中学生恋爱,更是犯了学校的大忌,被指责为 “不利于学生的成长”。 “我写文章的原则是实话实说,再说,《启航》是学生自己的刊物,有权利说自己想说的话。”蒋长朋不理解,中学 生中确实有恋爱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写?并且,按照审稿老师的意见,岂不是整本刊物都“没得意义”!他找到分管领导黄主 任“论理”,黄主任说“看了再说”,第三期刊物不了了之。这之后,蒋长朋就萌生了退出文学社的念头。因此,这学期开学 ,当文学社第一次开会时,他没有参加。 17岁正是一个叛逆的年龄,老师的不认可和同学的追捧,正反两种力量同时激励着蒋长朋,“我觉得我的写法、观 点是正确的,我一定要尽快将作品写出来,把我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蒋长朋进入了一个创作的高峰期,下课写、上课也 写;放学写、上学也写,尽管马上就要进入期末。 蒋长朋的长篇小说,写的是一个中学生和他的朋友们的生活,他们的叛逆、他们的苦闷、他们成长的烦恼、他们与老 师和家长“斗智斗勇”的故事。 蒋长朋说,他构思这篇小说是从初三开始的,马上就要中考,自己还“浑浑噩噩”的,沉迷于自己的写作爱好。老师 找他谈话,苦口婆心,“写文章可以,发展潜力可以,但是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应付中考,学习成绩一定要跟上”。 蒋长朋认可老师的说法,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就这样,他决定把自己以及周围的朋友们这种被动的校园生活用长 篇的形式表达出来。有想法时,就写上一点。 到了高中,蒋长朋考上了同一个镇的木洞中学,以前初中时的朋友一个也没有和他同班。无聊时,他翻看初中时的长 篇习作,随着自己的进步,顿时感觉出当初的幼稚,于是他彻底重新开始长篇的创作。 随着创作的深入,有一次他被自己写的一段文字打动了,“做人可真可假,要么真君子,要么真小人,但是不能做伪 君子。”于是他将长篇小说的名字由《如果有现实》改为《亦真亦假》。 语文课 扼杀学生想象 蒋长朋的长篇小说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学校的课堂上完成的,“有些课,听与不听完全一个样。”他举例说,比如英语 ,反正也听不懂。但他强调,“一定要完成老师安排的任务。” 想象中,像蒋长朋这种狂热地喜爱写作的学生,应该是偏重于语文课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从高一开始,语文课我 基本没有听过。”蒋长朋说,他上语文课一般做两件事情,要么看小说,要么自己写作。 蒋长朋对语文的态度,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固定的教学模式——要么抓一个句子分析主谓宾定状补;要么归 纳作者表达的意思;要么分析一个句子中去掉一个词有什么不好——听与不听都一个样。”蒋长朋认为“这些东西根本不用学 ”,“语言文字本身就是灵活的,非要把‘居然’和‘竟然’从句子中分拆开来看有什么异同,有这个必要吗?完全是扼杀同 学们的想象!” 蒋长朋的写作能力在木洞中学是出了名的,但是,他的作文却从来没有得过高分,每一个老师的评价都如出一辙:写 得可以,但是不能作为考试作文。为此,蒋长朋很看得开,“我不在乎老师怎么看,也不在乎考试的分数低,我觉得自己该怎 么写就怎么写。”他认为“课堂上讲的作文都是一个模式,仅仅是为了应付考试”。 但问题是,学生总是想往自己喜好的方向发展,老师却必须按照一个模式化、流程化的教学方式,培养一些犹如标准 件的学生产品。 这,或许正是木洞中学的这场文学风波产生的根本原因。 据了解,与全市的其他几乎所有中学一样,木洞中学的老师们的收入,是与学生们的成绩和表现挂钩的。在这种压力 之下,学生们一切有可能影响成绩或表现的事情,在老师看来,都是必须当即纠正的。学生们的惟一任务就是把分数考上去。 “老师的责任重大啊。”蒋长朋的班主任左诗云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这种教和学尖锐对立的现状,这种生产线式的教育模式的弊端,学校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在当前大的教育体制未改 革之前,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不得不在学生与老师之间寻求一种平衡。 “目前整个教育体制还是围绕应试教育运转,因此,学校也是进退两难。”据木洞中学办公室主任黄万新介绍,学校 一直重视特长生的培养,比如“起航”文学社以及刊物,就是由学校出钱支持,已经有很多年了,在学生中影响很大。但是黄 也不否认一个事实,由于文学与高考不能直接挂钩,因此,对其支持自然要比对可以和高考挂钩的特长的支持力度弱得多。一 个简单的比较,文学社的活动,全部是业余时间;而美术兴趣班,安排了每天下午第四节课的专门时间。 这学期,蒋长朋有了全新的面貌。除了争取找出版社出版自己的长篇外,他打算积极学习,准备考大学。这些“可喜 ”的变化,一度曾想退学的蒋长朋是通过自己的思考和与外界“社会闲杂人员”的接触,有感而生的。有意思的是,与“社会 闲杂人员”接触一直是老师最担心的蒋长朋的“不良行为”之一。 蒋长朋却认为“社会闲杂人员”们并不坏,他们做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可以从他们那里学到东西,比如 ,人际交往、个人能力——这些都是学校无法教给这些孩子们的。 正是受到这些“社会闲杂人员”经历的启发,蒋长朋决定好好读书,“那些没有上学的朋友,当初设想得非常好,以 后要如何如何,结果,连一个满意的工作都找不到。” 经过这场风波,蒋长朋或许真的成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