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军区杭州疗养院干事李晓方，从2001年起至2005年，走遍浙赣两省20个县市的800多个乡村，利用业余时间，自费寻访、抢拍了200多位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幸存者的照片，累计行程数万公里，今年6月，出版画册《泣血控诉》。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名誉会长白介夫这样评价《泣血控诉》：它是一部重要的历史文献，它是我国第一部专门反映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幸存者惨状的画册，也是首部记录细菌战幸存者的史料。中国研究侵华日军细菌战权威专家郭成周教授作出了十分肯定的评价：“填补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空白！”浙江省档案馆
馆长关继南动情地表示，李晓方抢救了不可再生的珍贵历史档案。记者：你拍摄的是炭疽菌、鼻疽菌受害者，这段历史鲜为人知，你能介绍一下吗？李晓方：1942年5月，侵华日军集结了约十万兵力发动了浙赣战役，7月，日军一度打通了浙赣铁路沿线地区，日军在侵占地区进行了大肆屠杀、破坏、掠夺后撤退，为了彻底摧毁浙赣军民的有生力量，日军在撤退时，违背国际公约，其细菌部队对浙赣铁路沿线广大区域灭绝人性地多次实施细菌战，这些细菌包括炭疽、鼻疽、鼠疫、霍乱、伤寒、副伤寒等。使无数浙江军民伤亡。浙江省是人类历史上受细菌战最严重的地区。当年，日寇实施细菌攻击的鼠疫、霍乱等细菌已经众所周知，但日军施放的最厉害的炭疽、鼻疽细菌，却尚未进入史册。记者：你为什么要拍，而且拍了200多位？李晓方：2001年初的一天，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者原告团团长王选悲愤地面对镜头说，这些受害老人都在悄悄地离开人世，而我们对他们的悲惨遭遇却一无所知，现在的幸存者只有几百人……看到王选痛心疾首的表白后，我下定决心，开始用镜头记录历史。作为一名军人、爱国者，我有责任有义务这样做。记者：在你拍摄的4年中，让你最痛苦的是什么？李晓方：最痛苦的就是面对受害者。我只要看到受害者终身痛苦绝望，生不如死的悲惨状况，身上好像什么地方被拉开了一个口子，血要出来，泪也要出来，只觉得很沉、很沉，沉重得使我喘不过气来。记者：让你最难忘的是什么？李晓方：2002年10月6日，我来到金华市婺城区白龙桥镇下杨村一间破败的小屋，一股腐尸的臭味扑鼻而来。小屋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双手抱住已经烂掉一大截的腿在痛苦地呻吟。他叫华庆云，在一个星期前，因为炭疽腐烂了60年的腿彻底断裂。我问他：“断了的腿在哪里？”他说：“扔进了粪坑，找不到了。”我流着眼泪为老人拍完照片，做完笔录。一个星期后，老人离世。村民打电话告诉我，华庆云死了，死时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禁不住失声高叫道：“老人是死不瞑目呀！”记者：这些老人的苦难还在继续，你还会继续拍摄吗？李晓方：我会的！我会继续关注这些老人，会继续用镜头记录他们生命的最后历程。上个月，我和媒体朋友到诸暨市、义乌市，又调查到了三位受害老人。老人在去世前，只要我得到消息，我都会专门去为他们送终，并为他们拍下生命中的最后一张照片。记者：《泣血控诉》给人的只有沉重，它卖得出去吗？李晓方：是这样，画册的确卖得不好。我现在是拿来赠送，目前已送出了400多本，主要送给各档案馆、图书馆、专家学者、关心这件事的各界人士和受害老人们，还有送给日本、美国的战争研究机构。我最近正在给这些受害者所在地的领导寄画册，希望受害老人能够引起当地政府和社会的关注。结果，丽水市领导当即上门慰问，给受害老人每人1000元的慰问金和慰问品。记者：为了拍摄、出版画册，你花费了40万，你一个月收入不足1500元，经济上能承受得了吗？李晓方：这本画册一共印了3000册，每册成本要100多元，绝大部分是我的积蓄和父母的退休金，还背了许多债。目前，只有航民集团一家企业慷慨赞助了部分资金。有时候也想，这么沉重的一页历史，叫我一个人来扛，确实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但转眼又想，这些即将被湮没的历史总得有人做，特别是一些受害老人离世时睁得大大的眼睛，不允许我停下来。记者：你最担心的是什么？李晓方：负债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但我最担心的是，当我找到受害者时，人们说这样一句话；“小伙子你来得太晚了，他们（指炭疽、鼻疽受害者）都死了。”记者：你觉得这本画册能发挥什么作用？李晓方：如果画册能让今天生活在幸福之中的人们知道人世间、知道我们民族的昨天，还有这样一页惨绝人寰的历史，能唤起社会各界帮助这些受害老人，解决他们生活上的困难和病痛的折磨，我就满足了。记者：同样是揭露战争罪恶，中国人为什么不如犹太人给世人的印象深。这是不是与中国侧重“述事”，而犹太人侧重“写人”有关？李晓方：我同意你的看法。看完画册后，细菌战受害者原告团律师楼献曾对我说，真正的历史，是一个个受难者的历史。我想，要让年轻一代有了解抗战历史的兴趣，能牢记中国人民所受的苦难，应该多从“人的历史”这方面入手，正因为它是“写人”的，而且写的是活着的人，活着的历史。这样才能震撼心灵，引起年轻一代的共鸣。
编者按
李晓方要赠送都市快报一本画册，我们没有接受。我们认为，应该买。这是对李晓方的尊重，也是对那些受害者的尊重，更是对那一段历史的尊重。李晓方不应该是孤独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他。如有读者需要这本画册，可到书店购买或致电都市快报热线电话：0571-85051603。(记者陆晨阳都市快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