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学生踩踏事故调查

　　四川省通江县广纳镇中心小学11岁女孩何平(化名)最刻骨铭心的一分钟，被定格在10月25日晚上8点。

　　“前后也就一分钟，我死死抓住楼梯栏杆，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不断有人从我身上踩过去，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同学们的哭声喊声。”那一分钟过后，与何平同校的8名小学生当场失去了生命，包括何平在内的27人受伤，其中重伤7人。

　　有关部门将此次事件定性为“小学生受意外惊吓，进而发生踩踏事故”。

　　这次事故真的纯属意外吗？记者就此赶赴四川通江县展开调查。

　　女孩何平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时不时地抚弄一下垂在胸前的小辫子。她细嫩的右手手背上用圆珠笔工整地写着的“自觉”两个字显得格外显眼，何平贴近记者耳边轻声说：“这是我外公写的。”站在一旁的外公听到了何平的讲话，用手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娃儿还好意思说呦，不给你写上这两个字你怎么肯听医生的话，自觉打针？”见外公揭了自己的“老底”，何平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扯起被子蒙住了脸。

　　何平的病床医师，通江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刘强(音)对记者说，何平的伤情跟另外26名被送进医院的孩子差不多，都是软组织挫伤，“何平算是其中伤情比较轻的，伤在右腹部，再留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他说，死去的8名孩子大多是因为窒息。

　　一声“见鬼”吓坏大家

　　一提起10月25日晚上的经历，原本有说有笑的何平顿时不言语了，只是一个劲拉着被角，头不由自主地深深埋到了胸前。

　　今年11岁的何平是广纳镇中心小学五年级二班的学生，因为家离学校比较远，所以平时都住在学校里，只有在周末才回家。

　　何平在校时晚上6点钟到8点钟在教室上自习，8点钟回宿舍，9点学校统一熄灯睡觉。25日发生的踩踏事故正是发生在8点钟自习下课后的一分多钟里，那天晚上新教学楼3楼的五年级和2楼的四年级都在上晚自习。

　　8点钟，自习课下课铃声准时响了。何平跟教室里的所有同学一样收好书包离开教室，没有人想到一幕惨剧即将发生。

　　“我们班级同学从教室里出来，同时3楼和2楼的教室都下课了，同学们纷纷从各个教室走出来顺着楼梯下楼，楼梯上都是人。就当我快走到一楼和二楼的转角时，突然听到前面一个男同学大声喊‘见到鬼了！’他喊的声音好凄惨，吓死人了！”

　　事后，通江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向国华向记者透露，就在本月，广纳镇中心小学一名小学生曾服农药自杀身亡，“一名身边朝夕相处的同学转眼间不在了，从那以后整个学校的孩子们心里都惴惴不安，所以25号那天晚上一有人喊有鬼，学生们一时间都慌了。”

　　惨剧发生在一分钟内

　　听到那名男同学的叫喊后，何平感觉向下走的人群突然间乱了。“大家都被那个男同学的叫喊吓着了。我后面的人不断用力推我，我前面的人又向后退，好多同学被挤倒了，摔倒在楼梯上。后面的人踩在摔倒人的身上紧接着也被绊倒了，顺着楼梯往下滚，一楼二楼间转角的地方很快堆成了人堆。我看到好多同班同学被别人压在下面。”“我就死命抓住楼梯扶手，后面不断有人踩在我身上，我又不想踩到我前面的同学，于是我的双脚就离地了，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我被后面的人压得喘不上气，整个楼道里面全是同学们的哭喊声，一分钟过后，我感觉有老师把我抱了出来。”

　　“多亏这个娃儿机灵些，紧紧抓住楼梯扶手，要不然她的小命就没了。”何平的外公感叹道。

　　二十分钟生死救援

　　教学楼里传来学生的异常哭喊声，引起了与现场相隔不到两百米正在办公室备课的老师李双全的警觉，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笔冲向教学楼。

　　“同学们不要往下挤了，赶快向后退呀！”冲到楼底的他看到几十名学生摔倒在楼道里，他边用身体抵挡住摔倒的学生边抬头朝继续向前拥的学生大喊。

　　闻讯赶来的赵克鹏老师抓住楼梯扶手艰难地爬上二楼平台，他一手抱起摔倒的学生一边疏理着通道。

　　与此同时，校长向纯朝拨通了110报警电话和120急救电话，并向广纳镇党委、镇政府报告发生事故，随即这一情况又被上报到通江县委、县政府直至四川省委、省政府。

　　110警车最先到达了现场，在120救护车还没赶到的情况下警车开始将伤员送往医院。赶来的教师家属和学校附近居民以及路过的群众背的背、抱的抱将学生们送上警车。

　　从发现情况到把最后一名伤员送往医院，整个过程仅用了20分钟。就是这短短20分钟，为挽救受伤学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据事后统计，这次踩踏事故共造成了8名小学生死亡，27名学生住院。死亡的8名学生家长目前已经得到了6～16万元的赔偿。相关责任人县教育局局长和广纳镇小学校长已停职接受调查。

　　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10月28日下午记者赶到了事发现场广纳镇中心小学。此时正值周末，学生都已经回家，整个学校显得空荡荡。

　　出事的教学楼位于学校的东侧。记者顺着一楼楼梯向上走，发现四周的白墙低处布满了事发时学生踩踏留下的脚印。事故发生地，一楼和二楼转角的地方有一处当时学生碰撞后留下的血迹依旧鲜红。

　　通江县委宣传部干事罗福荣对记者说，事故发生后第二天学校依旧坚持正常上课，教学秩序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老师和同学们都对那件事情避而不谈。毕竟课堂上一下空出了那么多的座位，他们感情上接受不了。”

　　这场事故发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目前四川省有关部门仍在调查之中。

　　事发时近700学生一起下楼

　　记者通过调查发现，事发时有大量学生同时拥挤在楼梯上是此次事故发生的一个重要因素。

　　记者在现场留意，楼道内每层都有声控照明灯，这说明事发当时楼梯的照明是可以保证的；教学楼的每级楼梯都有近两米长，并排走3名小学生都没有问题；在三楼和二楼的转角处另有一片空地，可供学生站立。

　　这些条件可以保证一点：在夜间下楼学生人数不多的情况下踩踏情况很难发生。退一万步说，即便当时因为受到了意外惊吓，学生间发生了相互踩踏，但是如果下楼人数不多，那么严重受伤甚至死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但事实又是怎样呢？记者调查得知，广纳镇中心小学共有学生1450人，10月25日事发那天占学校学生总数一半的四、五两个年级都在上晚自习，也就是说那天晚上8点晚自习下课后，有近700名学生分别从三楼和二楼下楼！

　　当这么多人走到一楼和二楼转角处时，一个踩踏事故的诱因出现了———有人大喊“见到鬼了”，于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学生们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继续往前走。后面大量的人把向后退的人往前推，这时只要有一个人跌倒，失去平衡的后面的人就会向海浪一样压过来，被压倒的人越来越多，压在他们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大，于是惨剧发生了。

　　“超大班”留隐患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这个原本不窄的楼道里？何平的一句话道出了其中的原因：“我们班级一共有85名同学。”据记者了解，国家教育部门提倡小学实行小班教学，一个班的学生人数应该为23到25人，85人这个数字是国家规定人数的3倍还多。而另据记者了解，广纳镇中心小学共20个班级，平均每个班级的学生都在75到85人之间！

　　一个班为什么要超负荷容纳如此多的学生？

　　记者了解到通江县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全县年财政收入仅3千万元。“可以说一个班级超大规模接收学生的根源在于教育经费的紧缺。”通江县文教局师训股股长周通才说。

　　他对记者说，三大难题直接导致通江县的学校班级超大规模接收学生。

　　第一个难题是师资缺乏。

　　“我们现在全县有教师5533人，学生13万人，教师缺口一千人。”周通才说，解决老师少的办法就是让老师“多干活”，“一个班级75人，这样我们就可以至少节省了2名老师。”

　　第二个难题是校舍不足。“我们现在全县校舍的总面积是66万平方米，距我们的实际需求相差太远，这样原本容纳一个学生的校舍面积现在可能就要容纳两到三名学生。”

　　第三个难题是学生分布不均。“我们通江农村的学生分布太广，根本没办法实行就近入学，所以只能让这些孩子寄宿在学校，这样就可以集中起来上课。”

　　周通才说，“超大班”确实弥补了贫困县在教育资金不足情况下遇到的诸多难题，“但是我们遇到的一个更大困难就是对学生的日常管理跟不上，毕竟人太多了老师的精力有限。这就隐藏了许多隐患。”

　　(据《新闻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