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儿媳王晓民：忆我的婆婆边涛(7)

万里夫妇和万宝宝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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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骤然呼吸急促，发出阵阵呛咳，我上前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紧紧地搂着她，她突然一阵急促的呼吸，面部痉挛了一下，我记起我父亲临危前出现过那个情景，知道她的生命燃尽，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金秋时节，秋高气爽，中南海的阳光异常灿烂，一派祥和，家里一如往常，只是不时的传来乌鸦凄惨的叫声。我心里惦记妈妈，没有像往日去先农坛打网球

，一早我就来到了婆婆的房间，她没有像往日陪公公去餐厅吃早饭，生病这么多年，一直沿用她的习惯，保持卫生清洁，衣着整洁漂亮。除去病容，她以往的尊严始终存在着，今天她洗漱完后就躺下了，站不起来了，她实在连咳嗽的气力都没有了。我已经感觉到妈妈就要离开我们了，婆婆骤然呼吸急促，发出阵阵呛咳，我上前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紧紧地搂着她，她突然一阵急促的呼吸，面部痉挛了一下，我记起我父亲临危前出现过那个情景，知道她的生命燃尽，已经到了最后一刻。紧接着，她挣扎了一下，头一歪，就那么迅速那么彻底地永诀了这个世界。

　　尽管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遇有大事，我一贯冷静，头脑清楚，可是不知怎么了，我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慌乱，第一次有手足无措的感觉。我多么希望她再坚持一会儿，再等等丈夫，等等她的儿女们。然而她紧锁着双眉一下子舒展开了，她的病容一下子不见了，我突然看到十几年前她安睡时的面孔。她被病魔折磨得憔悴的脸终于舒展开了，婆婆清晰的，美丽的脸廓和她那慈祥的表情，出现在我的眼前，像梦幻一样让我平静了一下，我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看了一下表，这个时候正好是上午9点55分，这一天是2003年10月19日。

　　我立刻通知医生，并告秘书通知家里的儿女们和正在外打球的老人家。这时专家、医生和家里的儿女们纷纷赶到，全家悲痛欲绝，婆婆的房间俨然成了一个抢救中心，医生和护士们为她做了所有的一切，但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虽然我们知道婆婆随时有可能发生危险，她每一天都在为生命奋争，但是谁也不愿意接受这残酷的事实。老爷子和家里的工作人员从球场赶回来，李瑞环主席也闻讯赶来，看望了抢救中的母亲并安慰了我们，感谢了在场的医护人员，又回到

　　失去婆婆，我最失落了，家里顿时空荡荡的，一片凄凉景象，瞬间等我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向婆婆告别。我记得我是沿着长长的走廊，疯狂地跑回婆婆的房间，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趴在婆婆的身上大声嚎哭，眼泪冲洗着我的脸庞，哭声震荡着我的头颅，我的心，我的全身，我感到天旋地转，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这是我从国外回来的第二天，婆婆突然辞世。

　　我爱人当时在泰国参加APEC会议，对于妈妈的突然去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通知他，下午我才把这个沉痛的消息告诉他，接着又通知了远在巴黎读书的宝宝，她哭着坚持要回来见奶奶最后一面。我爱人闻讯后连夜赶回北京，一下飞机就赶到了妈妈的灵堂前，号啕大哭，哭声震撼着中南海，震撼着全家，把我们的心都哭碎了，妈妈她什么都听到了。

　　在婆婆的卧室里我们布置了一个临时的灵堂，她的遗像摆放在灵堂的中央，她的床铺上置上了白色的被单，房间里摆满了鲜花，我们放着她生前最喜爱的歌曲，“五月的鲜花”。

　　十月已经是深秋了，这是个离别的季节，树叶都开始干枯变黄，萎靡地坠落下来，秋叶飘散在整个中南海里，秋风吹起，一片箫条，湖水再也不平静，波浪像狂躁症般地互相推搡着，空气里有阴湿的味道，离寒冷不远了。当天夜里下起了小雨，老天爷为婆婆哭泣了，整个中南海都湿润了。第二天，婆婆住的院落里，摆满了花圈和挽联，中央领导和家里的亲友来悼念她。送别的那天，除了家里的亲人、朋友和过去在邮局工作时的几个老同志，我们没有通知任何人。大家纷纷告别后，家里的儿女整整为她守护了一夜，直到把她的遗体送到八宝山火化。我为婆婆的死，为再也见不到她而悲痛，而我又感到无比幸福，因为在她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我能陪着她度过，她也从而摆脱了病魔对她的摧残和折磨，从此获得自由。

　　她的一生既平凡又伟大，她忠实地履行着自己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即使晚年身患重病仍顽强地与病魔抗争，陪着自己的丈夫，陪着全家，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正如婆婆去世后她的老友李昭阿姨在她的灵前感叹：“边涛啊，不管怎么样，您应该知足了，你陪着这一家人又走了十年，这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啊，你得走好啊！”她是个坚贞的革命者，又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了不起的妻子，伟大的母亲，这个家庭能一路走到今天，的确不容易，无论在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年代里，还是在十年“文革”等一系列政治风波的冲击下，公公婆婆可谓历经磨难，其中的艰辛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但无论怎样的坎坷，都没能动摇过她的革命意志和坚强决心。无论怎样的风浪，她都捍卫着自己的丈夫和子女，她无愧于她所归属的一切，她的信仰，她的事业，她的家庭。老爷子退休的时候说，我现在可以实现我的“三安”了：“安全着陆，安度晚年，安乐死。”其实我们最清楚，这些都应归功于我的婆婆。

　　我还没进门，婆婆就经常讲起文革时，儿女们在他们生死之间是一次最大的考验，没有一个孩子造他们的反，多亏这些孝敬的儿女，使他们度过了每一次风浪，这个家庭的儿女非常孝敬父母。每个孩子受这种传统的影响，在整个家庭生活中都以我婆婆为中心，敬老尊贤，形成了互相关心，和谐友爱的气氛。

　　婆婆还在世的时候，为了方便照顾他们两位老人，我们家把以前的小圆桌换成了一个大些的直径一米六的圆桌，过去的旧桌子，来人时就用来搭成径长两米的大圆桌。婆婆去世后，家里再也没有换过大桌子，婆婆吃饭的位置二十多年都没有动过，现在依然保留着。在饭桌前，我们一直留着婆婆生前坐过的扶手椅，桌上摆放着她的餐盘碗筷和她用的毛巾，日日如此，餐餐如此。逢年过节，家里人都聚齐了，吃饭时坐不下，即便这样，我们也没人去坐婆婆的椅子，在每个人的心中，那个空位代表着妈妈无形的参与和我们对母亲无法割舍的依恋。

　　婆婆房间家居的布局也丝毫没改变，她睡过的床，我们用白单子罩着，上面摆放着鲜花，床头上挂着她的遗像，房间里挂满了她和丈夫，儿女，亲人们的照片，她刚离去的半年里，我们每天都放她喜爱的音乐，“五月的鲜花”和一些京剧清唱。她看过的书，她用过的东西都一成不变地摆放在那里，每天由服务人员清扫，没有人忘记过她的存在。

　　伴随着又一个冬天过去，春天又来了，妈妈，您看到了么？迎春花，海棠花，梨花，桃花都争相绽放，就像1980年的初春咱们刚搬进这个院的时候一样，恭候着您。庭院中，花坛内，小菜园里，您培植的那些菜蔬花木又快结果实了，您就站在这万花丛中，笑得还是那么灿烂，那么美丽。您常见的那些双双对对的喜鹊就在房檐的上空愉快地飞翔，为您喳喳地歌唱。

　　妈妈，您永远和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