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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庙正街实录:消退与喧哗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27日03:25 四川新闻网-成都晚报

  赖武

  在新旧杂陈中,龙王庙正街除了芜杂、零乱,还有一种丰富,一种包容。

  以前每年来邱家祠堂参加清明会的族人多达二三百

  每次到龙王庙正街,41号门斗儿里的书摊都令我想逗留一下。上午九点过,李师傅把木箱里的旧书一摞摞地抱出来,放在门斗儿里过道边铺了包装布的地上,一本本地并排平放着,没有重叠,有好几排,两米多长,有一百多本,都是旧书。还有旧杂志,立起放在门口的架子上。随后,他就坐在门口左侧靠着石鼓的竹椅上,他的烟、茶、火机也搁在石鼓上面。石鼓原本一边一个,现在都放到左边了。

  门枋右侧放了一排木盒格子,用一大片玻璃盖着,里面装有各种佐料,如海椒面、花椒面等。有婆婆往书摊边一站,李师傅就说:“唉!这有《老残游记》,还可以。”说着起身去拿给婆婆翻。有来买海椒面的,问“辣不辣喔?”“咋不辣呢,手工舂的。”“一两好多钱?”“一元二。”“称二两。”李师傅就把门枋上挂的小塑料袋子取给人家。

  因为41号院门斗儿高大,是如今龙王庙正街最气派的院门,故门斗儿里摆书摊,门外摆小杂货摊都很惹人注意。这街上的人都晓得41号院是有名的邱家祠堂,李师傅在这儿摆书摊多年,这自然成了我想同他摆摆龙门阵的机缘。读书人懂得多,不过在我心目中,就是卖书的人也不是白丁一个。

  李师傅果然很晓得院里和街上过去的情形。他们家是1964年搬进院里来的,他说,那时里面的房子两边是裙板、木窗门,上面雕满历史、戏剧故事,什么《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及“十二阴曹地府”等。

  几进院子里铺的是石板路,中间是厅堂,并无现在砌的一些砖房;第一进两边没有居住房子,原建是吹鼓楼,因为祠堂在每年清明节这天要举办清明会,各地邱姓的人要来祭祖搞活动,到时仪式一开始,吹吹打打的,声气大得很。最里头是正厅,供邱家祖先牌位,院坝中有个池子,进去拜祖都是走池子两边。

  现在耿家巷那边有个院房,原先是邱家祠堂的大厨房,因为每年来祠堂参加清明会的族人多达二三百,要吃饭,都在大厨房做。祭祖,除了清明节这天,还有农历七月半这天,来的邱姓人,是四个地方的,华阳(即成都)、新都、金堂、德阳,到时都由各地的会首带来。解放后,祠堂里邱氏祭祖的活动才没有搞了。

  解放后,邱家祠堂由国家代管,据说会首们把房契及相关文书都交了,故现在的邱祠竟然成了公产。有不少住户因在外面有房子住,遂把自己的房间出租给外来民工,尤其是里院多,外院也有一两家出租。邱家祠堂的破坏是在“文革”开始之后。先是殡仪馆的人来把院里的木雕取走了,后因涨水而把石板路改了。再后来住户多了,乱搭乱建,就一发不成样子了。除了中间邱家,其他都是别姓。

  有关邱家祠堂拆迁的问题,李师傅说这起码吵嚷了二十多年了。对门子还没有建楼房时,就说要拆邱家祠堂,后来对门建了水泥楼,又说要拆邱家祠堂,到而今,对门子的楼房,人家都住得不爱了,邱家祠堂还没有拆。二十多年来,邱家祠堂住户的户口冻结了几回,邱家祠堂依然是说拆不拆的搁起,一直是这么烂翻翻的状态,虽是公房却无人管理。“紧都拆不下来,好烦喔!”李师傅的妹儿在一旁边弄海椒面边说,海椒面花椒面是她的摊子。

  “为啥子老不拆?这院里31户人,退休的多,老年人多,要房子,都是一楼,或二楼,解决起来很难办。”李师傅说。“这家祠堂又牵扯到文物保护政策,涉及迁建费,所以开发商不敢接招”,何况往后拖,地价房价都涨了,赔付及建设,都远比过去花钱多,反而更烫手。

  为什么邱家祠堂不是私宅私产?李师傅说,“因为房契不在邱家人手里!”李师傅说了一个事:王家坝派出所对门住了家人,老头儿原是胡宗南的师长,是黄埔军校十六期的,在总校读,还不是分校的,他老伴就一直把房契保管好的,后来拆迁房子,国家赔了他们五套房子。这个老头现在已九十多岁,还常走这条街上去买菜。

  这祠堂是存还是拆,是关键问题。李师傅说国家要咋办只好咋办,于无可奈何中,他情绪间又深含着一种期待地说:“你看嘛,这门斗儿都是上好的,现在成都街上哪去找?”

  邱祠对门都是水泥楼房。“这些房子都是危房。”李师傅这话让我纳闷儿。“你不晓得,在早,就在‘文革’以前,对门子没有房子,只有一条金河流过,是从人民公园流过来的,刚好流过龙王庙街,再流到东门大桥出城。东门那边清安街有个洞子,水要从那儿钻过,接着就是金河边街。”

  李师傅又从金河说到龙王庙正街原先有跨金河的两座桥,一座是清代修的景云桥,就在龙王庙前,一座在街东侧靠近下莲池的地方,叫拱背桥。据载,龙王庙街上还有座“板板桥”,清光绪初年建,民国八年重修,是平式木桥,但不知确切位置,或者是后来改建为拱背石桥也未可知。

  连接红石柱正街与下莲池街的拱背桥街上有拱背桥,街原名叫铁板桥街,民国时改称拱背桥街。“后来,毛主席号召‘备战备荒’,成都大修人防工程,才把金河填了,桥自然就没有了。对面楼房就建在人防工程的钢梁上面,你说危不危险?”至今,街东段人防工程还在楼房底下,街西段在龙王庙南街地下。

  金河填了,原邱家祠堂里的一口水井也慢慢枯了。接下莲池街的东南里的22号(现在改为礼仪中学),曾经是潘文华当旅长时的驻军所在地,他手下有个叫秦伯平的团长就在那所学校驻防,他的儿子秦万潭开始是“战旗”(文工团)的,后调到总政文工团去了,他就是《东方红》中著名的朗诵者。李师傅的父亲同秦伯平解放后都在一个搬运公司工作,所以他晓得这些事情。

  龙王庙正街的龙王庙就在邱祠的门斗儿里,是明代嘉靖十六年(公元1537年)修建的,清代雍正、乾隆又重修过。旧社会的警察分局就设在里头。本街西头原还有座崔家祠,已不在了。

  这一片深宅老院,为日新月异的成都保留了一点原样

  入夜的龙王庙正街弥漫着一股温润的气息。白天,低矮的店面昏暗而显得寒碜,往往很难吸引路人。晚上却不同,能看见的只有亮着灯火的铺子。只有这时,我才注意到一条仅三百多米长的老街上经营的项目有好复杂。

  西头因接改造后的红星路,拐角大楼很气派,醒目的招牌也洋气,什么“仙尼蕾德”“米萝咖啡”。街里北侧延伸进去近二百米都是水泥楼,除了近街口的一个大门洞(门外挂“合江亭街道办事处”及很多附属单位的牌子)外,其余底层都开铺。往东走,整条街除了一所小学和“合江亭派出所东升街社区”(挂牌在邱祠门口),就再没有公家单位了,全是做买卖的。

  北侧的水泥楼在西头,而南侧的水泥楼除了西头拐角的一幢,主要在东头,差不多占了街的一半长,直到铜井巷截止。南侧中间一段还有改造过的房子,既不是门斗儿,也不是铺面,有两个宿舍区出口。但不管楼房平房,都尽可能地利用口岸做起了买卖。

  传统的干杂店、卖吃的小摊或小馆子更多些,如卖卤菜的“张牛肉”“正宗烤鸭”“东山甜皮鸭”。卖熟食的摊子就摆在街沿上、大门外,一个大玻璃罩子,点盏灯,里面是各种卤肉、拌菜,都是成都人吃耍、下酒喜欢的,如牛肉、鸡鸭的脚爪、翅膀、猪耳朵、猪尾巴、猪腿等;拌的多是肺片、兔丁、鸡块,邱祠门口就摆着这么个摊子,玻璃罩子上还写了几个字“面、烧菜”。在院坝里住,自然可以将就在门外摆小摊。这种小摊子最适合三两知己喝点小酒。

  白天龙王庙正街的店铺比起红星路和东大街上的商店自然是太不显眼了,但晚上却很有人气。虽然并不是所有店都在营业,但因为店小挨着住家户,即便间或有关了门的,但整条街还是亮处多。而且几乎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人。生意秋的店不少,但主人家守着,很耐烦,一般是家带店,守店当守家。干杂店如此,蔬菜店也如此。守着店的人或许会想,管他的,只要街上还有铺子开着亮着,我也就开着,反正家店合一,我该干啥还干啥,两不误,来了顾客我就做买卖,不来我就做家务或耍。睡觉再关铺子也来得及。

  邱祠门口,一个守熟食摊的妇女把小电视摆在大门石鼓旁边,她坐在门侧的靠背竹椅上看电视。这一带的人气最旺,仿佛邱祠是中心。大门口和过道上都亮起灯,有三个男人坐在门斗儿里喝酒闲聊,院里人进进出出,门口随时有街坊邻居晃;墙上挂的牌子,门内张贴的宣传告示也多。牌子有“曾氏骨伤按摩”“合江亭派出所东升街社区警务室”。

  老院子、大院子里藏龙卧虎,如果是旧家庭,多有能人隐之。印象中,过去成都就有不少名中医在院外挂牌行医的,宽巷子25号门口也曾挂过。像邱家祠堂,不管现在里面住户如何繁杂,但在街上的重心仿佛是长期形成的,所以设个什么公共机构在里头,是顺理成章的事。

  白天街沿上的肉架子隐去了,但白天不开的“干洗保健”小房子里,却在晚上亮起了粉红色的灯光,三两年轻女子坐在里头,她们的穿着和气色与有些妖冶的灯光混合,似乎比招牌更诱惑路人。这是一条老街的新旧两个视点。不过它们在老街浓浓的市井气息中并不明显,只是不知不觉中破除了老街过去的单纯,致使今天感受老街,新旧杂陈中,除了芜杂、零乱,还有一种丰富,一种包容。

  我在东头丁字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已经扩宽了几年的耿家巷、下莲池街,对街完全是高楼了,而耿家巷的西侧一面还是老房子,有名的29号“润居”就和邱家祠堂相连成片。这一片深宅老院,为日新月异的成都保留了一点原样。

  正待我要向西头走去时,突然听到一个妇女喊道:“遭了,车子掉了!”说话的那妇人就在旁边街沿上,她急着向一个男人说:“把你的电瓶车借我用一下”,“电池在屋里”,那男的一指,好像说是在充电,那妇人朝里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摸电话,“钥匙都还挂在上面,狗日的女娃子。”

  她几步路走到街口张望,手机贴着耳朵大声武气地说:“你在哪儿嘛?女娃子的车子遭偷了,就刚才,死女娃子又不锁,一下就不见了!追得到个铲铲!”很快就在小杂货铺外街口上围了些人议论这事。

  这使我回想起七八十年代以前成都老街巷掉自行车的情景,刚晓得时,气馁!沮丧!如同天塌下来的感觉。因为当时对一个家庭来说自行车是个大件物品,很心痛。不像现在丢个自行车不会太在意,甚至有人丢几辆自行车都是麻木的。

  但今天听到这个妇人在街上吼叫,又让我有了这种丢大东西伤心欲绝的感觉,那种不顾面子,通过骂怪话来诅咒,逢人便说的方式,只有在老街巷里才有可能出现,才有那种让大家受刺激的效果,但如今已是久违了。这件事在街坊上会传得很快,有人惋惜,也有人在暗地里庆幸自己没遇到。也许十多分钟、半个小时过去,老街就恢复常态,似乎又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邱祠大门口卖卤肉拌菜的妇女依旧坐在竹椅上看电视。过道中的三个男人还在喝酒,抽烟,摆龙门阵。熟悉的环境和人群,喝起酒来,可以很放松,说起话来,可以无所忌讳,挺自在。

  夜晚的院坝更显深沉,那是一户户家庭相互包容的空间;由于是住在老宅子中,他们同街道的关系就跟同五邻四舍一样,又是那么容易混合,不少人不得不靠着老街的脸面(做生意)讨生活。基于这一点,街就是他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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