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医院违规经营的典型招数

　　“使用‘毁灭癌症细胞、提高存活率’等明显违规用语；门口擅自悬挂‘瑞士羊胚胎素注射亚洲服务中心’等招牌； 擅自实行医保、自费病人收费‘双轨制’，部分收费项目自费病人要高出医保病人达三四倍，且未明码标价。”这是上海市卫 生局卫生监督所对徐汇区博爱医院违规经营的查处结论。

　　2005年3月，与博爱医院共同被列案调查的上海民营医院还有另外14家，它们的共同

问题集中在严重违法经营 、管理混乱上。其实，虽然民营医院违规经营的手法花样百出，但套路实质上就是那么为数不多的几招。

　　能宰一个算一个

　　□本报专稿沈城

　　博爱医院是上海首家综合性民营医院，其前身是上海轻工局下属职工医院，经营非常差，几乎每个月都亏损。199 9年9月，这家濒临倒闭的职工医院以2000万元整体转让给了上海晟新实业公司和彭少成。

　　博爱医院的改制，一度成为上海市卫生系统改制的样板。当时，博爱医院所在的徐汇区还专门对其进行了调查研究， 认为它的改制，不仅没有花国家一分钱就把原来的资产盘活了，而且还增加了政府的税收。但从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现在 对徐汇区博爱医院的查处结论上可以看出，其违规经营的出发点却是对病人能宰一个算一个。

　　由于是接管了职工医院，博爱医院还享受到一年约900万元定额的医保。但鉴于医保局对医保费用的严格监控，每 年900万元的医保费用对博爱医院营收贡献并不会太大。因此，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调查结论中所说的“双轨制”收费 ，才可能是博爱医院大赚特赚的秘密所在。早在2003年，博爱医院就实现了赢利。那么，这些赚来的钱当中，有多少是昧 良心的钱，不能不耐人寻味。

　　部分收费项目自费病人要高出医保病人三四倍，且未明码标价，博爱医院存在的这个问题，根本原因在于它尚未脱胎 到营利性医院的阶段。按照现行的政策，营利性民营医院可以自行定价，且这些定价没有上限，只需在物价部门备案即可，而 博爱医院被列案调查是因为其有医保的“小辫子”。同样，长宁区港华医院2005年9月由营利性医疗机构转为非营利性医 疗机构后，并未重新更改收费标准，仍执行营利性医疗机构收费标准，被斥严重侵害病人权益。据介绍，在民办上海长江医院 被举报后，上海市卫生局一度曾想通过其杀鸡骇猴，但由于没有找到处罚依据而最终作罢。以至于长江医院院长瞿菊芳公开表 示，如果因为收费问题把医院关门，那上海的民营医院差不多都该关门了。

　　由此可见，高价收费并非民营医院昧着良心宰病人的核心所在。一并和博爱医院被上海市卫生局查处的杨浦区真美妇 科医院，才清晰地给出了民营医院对病人敲骨吸髓的路径。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的查处结论说，对就医的妇科病人，无论 病情轻重，真美妇科医院均给予抗菌素、冲洗、雾化、照光和微波治疗，并对已具备手术指征的病人继续予以常规治疗。

　　长江医院相关患者的收费清单也显示，无论何种疾病，甚至无论男女，医生对他们的治疗却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说 ，进门都先要做一个包含数十个项目、逾千元的检查，这些检查的区别往往仅是排列组合不同，以及多次被要求做价格达90 0元／次(或600元／次)和800元／次的恒频磁共振治疗和体外短波治疗等。最为触目惊心的是，在就诊女病人不知道 自己已经怀孕的情况下，长江医院将保胎药当作治疗不孕症的药物配给病人。据称，来自安徽的一位病人，为了治疗并不存在 的不孕症，在长江医院五天时间里就花费了3.5万元，其中1.6万元是他们借来的高利贷。

　　上海情况如此，其他地区的民营医院也好不到哪里去。四川人谭生辉到成都看牙病，在华西医院门口被“医托”带到 了红墙巷一家医学门诊部，医生连嘴都没让他张开，就给他开出了600元的“特效药”；广州一家民营医院让病人付钱的是 高价药，但要求护士配注射液时用廉价药物进行替换，而能够得到和处方上一样药的病人，要么是老板、医生的亲朋，要么是 已在这家医院花了很多钱但仍未治好的。即使偶尔有病人要看护士的配药时，护士就会把已用过的高价药空瓶展示给病人，声 称高价药品已经注入了输液瓶内……

　　遍撒广告钓患者

　　7年前，新兴医院还是北京一个杂乱胡同里的一所破落医院：16名员工和100多万元负债。现在，新兴医院已是 全国民营医院中的“大哥大”。这种改变，更多被归功于广告的作用。正因为如此，长江医院、万豪医院、博爱医院等也开始 大面积投放广告，而更多的民营医院则在积极谋划通过广告来树立知名度。来自国家卫生统计信息中心的数据显示，尽管民营 医疗机构数量已占半壁江山，但其诊疗人次却仅为全国医疗机构总诊疗人次数的2.7%。因此，广告成为民营医院的重要营 销手段。

　　民营医院对广告投放的热情，可以从上海大街小巷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广告牌上看得出来。在南京西路近华山路， 某医疗中心的指示牌醒目地矗立在路旁，而临近的威海路和石门路、延安路和石门路、陕西路和淮海路，以及南北高架新闸路 下匝道旁边，都有它的广告。淮海中路更是民营医院广告牌的“重灾区”，光普安路路口就有3块医院的标牌，常熟路附近的 一块医院广告牌与道路交通标志一样醒目，六七家医院广告牌更是要把陕西路路口的道路交通标志湮没掉了……与这些完全不 能代表上海医疗水平的民营医院大打广告战相反，瑞金医院、华山医院等著名大医院都保持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缄默。

　　与民营医院广告投放量一脉相承的是，它们的医疗广告可信度不高。统计资料显示，在我国涉嫌虚假的医疗广告中， 80%以上来自民营医疗机构。而此次上海被列案调查的15家民营医院中，就有徐汇区瑞星医院、徐汇区绿源门诊部、浦东 新区申诚医院被斥严重违反国家《广告管理办法》有关规定。

　　目前，一场对民营医院广告可信度的质疑正铺天盖地而来。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大学男科病防治中心主任郭应禄甚 至公开表示，我们过去斗争的对象是“电线杆医院”和“厕所医院”，现在恐怕要转移到“电视医院”上了。中央电视台—— 索福瑞媒介研究有限公司人士表示，民营医院的广告，诉求的多是主流医学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首先就给了受众虚假广告的 印象。而在电视上播出的时间又是垃圾时段，这种组合很难起到传播美誉度的效应。

　　根据上海市卫生局的调查，到长江医院就诊的患者当中九成以上是外省市人，他们往往是看了电视和当地媒体发布的 医疗广告后“慕名而来”的。这家2002年才成立的民营医院，尽管注册资金仅500万元，但成立以来却每年在电视台投 放掉数千万元的广告。巨额的广告投入，造就了长江医院类似北京新兴医院那样的“送子神话”，但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经营 风险。对于长江医院大量投放广告的风险，上海市卫生局相关人士早就发出警告说，在医院除了病人没有别的收入来源情况下 ，大量投放广告势必增大资金压力，很容易使医院出现问题。

　　据知情人士透露，由于公众对医疗广告的认同度越来越低，广告的投入产出效益也在降低。以前花费300元广告费 就可以拉来一名病人，但现在则要500元才行。也就是说，医院至少要从这名被广告吸引过来的病人身上赚到500元钱， 才能刚好拿回做广告的钱。可想而知，民营医院绝大部分是没有政府补贴的营利性医院，它的运营成本和利润自然还得从这些 被广告吸引过来的病人身上赚。于是，“过度检查”、“过度治疗”等问题层出不穷。长江医院医生的收入与其开单量“挂钩 ”，即医生收入与他们为医院创造的效益成正比，个别医生每月奖金在5万元以上；2003年初，虹口区药监局对长江医院 进行了查处，当时被抽查的19种药品中，竟然有16种是假药、劣药。

　　傍大款迷惑患者

　　内蒙古的王先生在某杂志上看到一则医疗广告，声称某南方疾病中心三个月能治好乙肝小三阳。求医心切之下，王先 生不远万里地赶到广州。面对远道而来的王先生，医生信誓旦旦地称包管治好，短暂询问后，医生就给他开了近3000元的 药。一个月之后，王先生又向该门诊部提供的私人账号汇出5000多元。但三个月后，王先生去其他医院检查发现病情一切 照旧。于是，王先生按门诊部所提供的电话去质询，却被告知医生已经不在了，第二次再打，电话则已成空号。在得知南方医 院并未开设这样的门诊部后，王先生才发现自己上了骗子的当。

　　南方医院收集到的厚厚一沓投诉信，内容几乎都是患者在各式各样的“南方”门诊部或治病防病中心花了几万元，但 病情反而越看越坏。由于无法找到这些门诊部进行索赔，只好把信转到南方医院去了，因为这些门诊部的医生在为他们看病时 都自称是南方医院的派出或联营机构。其实，广州光是叫“南方医疗门诊部”的就有好几家，但统统与大名鼎鼎的南方医院没 有任何关系。由于名称相似，不少患者都误认为这是南方医院下属的门诊部，从而愿意到那里去就诊。在广州大医院中，有这 种烦恼的不只南方医院一家。据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有关人士介绍，他们从未在外设立任何形式的门诊部，但市面上以“中 山医”或“中山一”命名的门诊部或医疗机构却屡见不鲜。

　　让医院蒙冤的李鬼诊所基本设在大医院之外，因而相对还比较好识别。然而，民营医院其他傍大款的手法就更加隐蔽 了。

　　除了被迫给民营医院傍上的以外，还有一些公办大医院不惜和民营医院沆瀣一气。这种模式的特点，主要是医院将相 关科室承包给民营医院。据报道，在公办陕西省友谊医院的全部24个科室中，就有16个被私人给承包了。

　　虽然收费很黑，但医院与承包者“捆绑”在一起的经营模式，使具体的交易过程根本不为外人所知，由于相信公办医 院的信誉，患者也不会对畸高药费产生过多的怀疑。而承包者将财务放在公办医院财务科统管，再私下里由医院按期与承包者 结算，外面来检查账目根本发现不了问题。承包者与医院的利益分成，根据科室预见效益好坏有三七开、四六开之分。签署的 承包书里都会事先明确规定分成比例，冠冕堂皇地以医院收取租金或者管理费形式出现。现在，承包者最青睐的科室就是整形 美容外科、泌尿科、男性科等。这些专科的共性，不仅涉及病人的隐私，而且医疗技术含量不高。除此以外，一些乙肝、糖尿 病等专科也深受欢迎。这些科室都围绕难以根治的慢性病打算盘，一些缺乏医学常识的患者求医心切，往往不顾实际以求“根 治”。

　　30岁出头的赵医生两年前才拿到执业医师资格证书，被同学介绍到私人承包的上海某二级医院整形科赚大钱。到任 后，赵医生立刻被科室委以重任。不仅如此，在医院刊登的广告中，赵医生还荣列“青年专家”之列，这多少让工作不满5年 的他有些汗颜。尽管赵医生每天自由地出入这家公办二级医院，但他知道自己与这家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在医院人事科的名册 里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他只为聘用他的科室挣钱，拿比这家医院医生要高得多的薪水。赵医生说，在他们的眼里，病人就是实 实在在的“商品”，医院其他科室介绍到整形科来的病人，大多会给介绍者提成10%左右的费用。如果把病人介绍给别的医 院转包的整形科，自己则能挣更多钱，就这么一转手，介绍费每人最高能提5000元。

　　像赵医生这样能够自我感到汗颜的“青年专家”，还不至于殃及患者生命，那些根本就没有行医资格的人冒充医生就 非常危险了。被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列案调查的黄浦区鼓楼门诊部、杨浦区民办华佳医院、虹口区圣璐伽妇科医院、宝山 区英港泌尿外科医院，就是这样的“危险分子”。黄浦区鼓楼门诊部聘用一名脱离临床从事教学工作8年的人员从事临床诊疗 工作；杨浦区民办华佳医院一名医师的执业证书有涉假嫌疑；虹口区圣璐伽妇科医院不仅未经许可擅自开展终止妊娠手术，而 且分别聘用不具资质的医生和护士各一名；在宝山区英港泌尿外科医院“高级专家会诊中心”幌子的背后，是这家医院实际上 仅有1名副主任医师的事实。

　　这些被查处的民营医院，在傍大款方面还显得“小儿科”。2005年2月，无锡虹桥医院投入运营。投资方在无锡 大造声势，号称汇集500位专家、教授成立“上海名医会诊中心”，要把医院建设成为无锡人“家门口的上海专家医院”。 在宣传的专家阵容中，中科院院士、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的博士生导师、硕士生导师的高级专家多达300余名，分别来自复 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华山医院、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瑞金医院、仁济医院……几乎把上海大型综合性、专科、中医院的名 字一网打尽。对此，中国中医研究院资深研究员谢海洲深有感触，他说，北京新兴医院通过自己学生找他当顾问，尽管医院允 诺每年给他10万元钱做顾问费，但他坚决不要这种卖名声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