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兄妹有爸有妈却没爱(图)

　　冯秋伟兄妹养了八头猪，每天都要到附近的山坡割猪草

　　冯秋伟的父亲对这个家已是不闻不问

　　中午放学走半个小时回家后，冯秋伟马上开始煮饭

　　这是一个悲剧，父母的悲剧不可避免地把孩子也一起拉入了痛苦的深渊。

　　一对兄妹，两个无辜的孩子，他们过着常人匪夷所思的生活，他们说：“啥子都可以不要，不要新衣服，不要吃饱穿暖，甚至可以不要上学，如果这些可以换回爸爸妈妈的爱，我们统统可以不要。”但是，他们实际得到的却是冷漠，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冷漠。他们的父亲根本不管他们，更谈不上爱，也不希望他们叫他“爸爸”，这样“省得麻烦”。

　　昨中午，綦江石壕镇石泉村7组。14岁的冯秋伟带着9岁的妹妹冯敏放学回家，远远就看见地坝上蹲着的那个人，他们顿时打住了说话，放慢了脚步。

　　对兄妹俩来说，这个人本应是他们最亲的人，甚至他们本应该扑在他怀里撒撒娇，但每次回家如果看到他，他们都会觉得特别扭。这个人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冯开勇，也是他们心目中最恨的人。

　　勉强叫了声“爸爸”后，兄妹俩就开始忙着帮婆婆和四爸办猪草、做午饭。面对儿女的呼唤，冯开勇没有任何反应，他蹲在地坝边上，看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

　　“糟了，我凉鞋坏了！”正在晒苦蒿（一种野生中药，晒干可卖钱）冯敏突然叫了一声，这是别人才送给她的新凉鞋，她心疼地拿在满是老茧的手里不知如何是好。她怯生生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下蹲在旁边的爸爸，可爸爸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又继续抽他的烟，冯敏缓缓低下头，眼里闪着泪。哥哥赶过来，拿出一块薄铁片烧烫后，小心将断处烙上，冯敏才破涕为笑。可当她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爸爸时，她脸色又变暗了。

　　兄妹俩的身材都显得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冯敏一头黄发，似乎是营养不良。二人的衣服又破又脏，还打了补丁，他们说，这些都是别人给的。

　　70岁的婆婆赵理淑老人一边叹气一边告诉记者：“5年了，两个娃儿一直跟着我和他四爸生活，他们妈妈走后不久，他爸爸就彻底不管他们了，平时很少回来，也不知道在外边干些什么。娃儿想妈，造孽呵。”

　　冯秋伟自述

　　妈妈走了那年我才8岁

　　天没亮，妈妈走了

　　如果早知道这是最后一眼看到妈妈，我一定会将她死死拉住不准她走。

　　妈妈走了6年了，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天还没亮，妈妈来到我床边，塞给我10块钱，说这是把家里的几只鹅卖了换的钱，她说她上街卖菜去了。

　　如果早知道这是最后一眼看到妈妈，我一定会将她死死拉住不准她走。那年我8岁，妹妹才3岁。

　　记忆中，爸爸和妈妈总是在吵架，甚至打架，因为妈妈不喜欢爸爸经常出去打牌赌钱。爸爸一直不喜欢做农活，也不太管我和妹妹，我读小学的学费，都是妈妈卖菜挣的。我猜想，妈妈是受够了爸爸，她离开我们是迫不得已。

　　妈妈走后第一年，爸爸心情好时，还会管一下我们，但他很少回家，家里的地也让给别人种了。一年后，一场大雨把我们住的土墙房子冲垮了，我们只得和四爸和婆婆住在一起，爸爸也彻底不管我们了，说就让我们自生自灭。他一个月最多回来几次，吃了饭就走，也不和我们说话。我现在在石壕中学上初一，妹妹也上小学二年级了，每年学费和书本费都是四爸出去找人借的。

　　记得才上初中时，有次上语文课，老师让我们口头作文《我的妈妈》，叫我发言。我该说什么呢，难道说我的妈妈不要我们了，爸爸也不要我们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站在那里哭。过了很久，我才说了几句，并在课余将这几句话写成了书面作文——爸爸妈妈又吵架了，两岁的妹妹坐在湿地上，我抱起她坐在门槛上，不一会，听见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是多么吓人，里面竟然打起来了，我和妹妹抱着哭了。爷爷冲进去拉开了他们，我看见妈妈靠着柱子哭，身上飘落着零落的头发，衣服破了，脸上还有两处紫红……我恨我只是个孩子，没有办法帮他们。

　　爸爸烧了我们衣服

　　和妈妈有关的，爸爸都讨厌

　　妈妈走后的前两年，她会时不时给我们寄点衣服和学习用品回来，爸爸知道后，不准我们穿。

　　有一次，妹妹看见妈妈寄来的一件新衣服很漂亮，忍不住穿了一下，恰好被爸爸看见，结果妹妹遭打了。爸爸还命令我们把所有妈妈寄的东西拿出来，他抓起就往灶里扔，边扔边说：“我叫你们穿，我烧了它。”我和妹妹都给爸爸跪下，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烧，可爸爸不听，还是婆婆和四爸赶来，救下了那些新衣服，可我们还是不敢穿。后来，我发现，那些衣服不见了。

　　其实，我们并不是非穿新衣服不可，只不过，看见它们，我们就像看见妈妈一样。现在妈妈已经有4年没消息了，爸爸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止是衣服，凡是和妈妈有关的，爸爸都讨厌。姨妈和舅舅有时会来看我们，爸爸不欢迎。他也不准我们和他们说话，他总说：“你们要跟他们说话，那就去跟他们过，不要回来了。”这样，姨妈和舅舅也不敢到我们这儿来了。

　　保护妹妹

　　妹妹是最可怜的，现在，她是我最亲的人，我要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妹妹是最可怜的，妈妈走时，她才3岁，妈妈长什么样，她都没印象了。现在，她是我最亲的人，我要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虽然婆婆和四爸对我们都很好，但毕竟不是爸爸妈妈，我常常跟妹妹说要懂事，在家里要勤快，要孝顺婆婆和四爸，因此，家里的农活和家务事，我们都抢着做。每天放学后，我就会叫上妹妹一起去割草喂牛，办猪草喂猪。但我们从来不让她背很重的东西，她还小，在长身体。

　　每天早上5点过，我和妹妹就起床了，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然后一起上学。到学校有40分钟的山路，还得小跑才行，有时妹妹走不动了，我就背她，但她总是在我背上一会就吵着要下来，我知道，她是怕我累着。前两天下暴雨，山洪将路淹了，我们只得绕道，但那条路走的人少，太烂了，为赶时间，我背着妹妹走了很长一段路，把我累惨了，结果上第一节课我睡着了。

　　上学以来，我和妹妹都挣了不少奖状，我都保存着，我要留着它们等妈妈回来看。每次一说到妈妈，我和妹妹就会抱在一起哭，但不敢让爸爸看见。

　　恨爸爸

　　如果妈妈也看报，希望她看到后为了我们回家。

　　现在老师们都知道我家的事，他们都对我们很好，学费减免，还特殊照顾，时时关心我们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婆婆和四爸也从来不把我们当外人，但这些都代替不了爸爸妈妈。

　　有一天下午，突然下起大雨，班上有同学的爸爸妈妈就跑到学校来送伞，我就坐在座位上像个傻瓜一样看着，直到同学们走完，我才想起回家，走在路上，我突然不争气地哭了，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

　　妈妈已经走了，这个事实摆在面前，我们知道不可能让妈妈回来疼我们，但爸爸还在，真的很希望他管管我们，哪怕只是问一句“考了多少分”、“冷不冷”。有时候，我甚至故意在他面前做错事，惹他生气，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哪怕骂我们一顿也好，至少证明他还在乎我们，可自从烧衣服事件后，他连骂都不想骂我们了。不管我们做什么，他都是面无表情。

　　我们啥子都可以不要，不要新衣服，不要吃饱穿暖，甚至可以不要上学，如果这些可以换回爸爸妈妈的爱，我们统统可以不要。

　　其实，我和妹妹好恨爸爸，可认真想来，恨也没什么意思。我们想妈妈，不知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如果妈妈也看报，希望她看到后为了我们回家。

　　新闻面对面

　　好冷漠的父亲

　　面对采访，冯开勇的回答让人感到他心中的痛苦，但他的孩子为什么要承担这份痛苦？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两个娃儿的学习成绩都很好？

　　冯开勇（以下简称冯）：与我无关。

　　记：你不关心吗？

　　冯：我为啥子要关心？

　　记：他们可是你亲生的啊？

　　冯：娃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妈都丢下不管，我为啥子要管。

　　记：正因为他们没了妈妈，你才更应该多关心他们啊。

　　冯：他们长得大就长，长不大就算了。

　　记：你的妈妈和兄弟在帮你照顾两个孩子，你怎么感谢他们？

　　冯：不感谢，我不感谢任何人，他们不管也可以。

　　记：如果一只野狗正追着你的女儿要咬她，你在旁边会不会上去将狗挡着。

　　冯：我为啥子要去。

　　记：你觉得自己尽到了当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吗？

　　冯：……

　　记：你觉得自己对得起孩子们“爸爸”这个称呼吗？

　　冯：巴不得他们不叫我爸爸，省得麻烦。

　　记：你不怕孩子们恨你？

　　冯：无所谓。

　　记：怎么对孩子这样绝情？

　　冯：他妈才绝情，没说一声就走，我恨她，和她有关的我都恨。

　　记：包括两个娃儿？

　　冯：反正不喜欢。

　　记：孩子是你们夫妻俩的恩怨的最终受害者，他们这么小，希望像其他孩子那样有爸爸妈妈疼，你不觉得他们可怜？

　　冯：我老婆都跑了，有哪个来可怜我？

　　记：有没有想到去找点事做，挣点钱。

　　冯：不去，有牌打就行，自己有吃就行。反正这儿睡一晚，那儿噌一顿，就是不想回来。

　　记者周立/文吴子敬/图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