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纵横》特别报道：平价医院的蓝图和前景（下）

　　第三篇：平价医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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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广网北京5月12日消息（《新闻纵横》记者陈秉科、杨博、张孝成、邓文华、江西台记者陈旭东、楚天台记者陈红梅）

　　南昌的老百姓恐怕不会忘记，2003年春天，南昌市洪民医院在热热闹闹的锣鼓声中挂牌营业。这家民营医院给自己的定位是“让普通百姓都看得起病的平价医院”，但时间不长，这家医院便冷冷清清地收场，最终销声匿迹。在广东东莞，早在七八年前，有人曾筹集2亿资金办起了平价医院，不到一年，医院就撑不下去了。据了解，这些倒闭的平价医院虽然打着平价的旗号，但收费一点不比公立医院少，加上医院的经营管理存在漏洞，最终被市场淘汰。

　　业内人士认为，平价医院目前都在试验性的运营，但无论怎么运营，其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如何降价。平价医院“舍弃自己的利益，换来降价行为”，这样做能坚持多长时间？

　　全国政协委员、中山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方积乾也有这样的担心：

　　“平价平到什么程度是老百姓能接受的？平到什么程度后边要有老板或者政府来填补，要填补到什么程度老板和政府能承受？如果老百姓可以承受，老板和政府可以承受，那么这个医院就可以平价了！问题是现在不清楚平到什么程度老百姓能够承受？不清楚办好一个公立医院政府应当往里投入多少钱？政府是没有经验的。过去就填那么一点点，其他的我不管了，自己去活吧！要是按照现在的医院的开销，政府是绝对填不了！”

　　长期以来，政府对医疗公共投入都是向大城市的大医院倾斜，但即使如此，政府的财政投入依然严重不足。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昌吉市第二人民医院院长李会义：

　　“医院的设备购置、房屋的修缮，医院真正的大头是设备和房屋。现在我们知道买一个大型设备要几百万，盖个楼上千万，你说院长们他等死啊，员工要管，下边的吃喝拉撒，医院作为内部来讲，会出现开单提成，它在刺激医生你要去多做一些过度医疗的事情，可能是不该做的你也在做，任何事情不和经济利益挂钩，你怎么去管理？经济是基础啊。你怎么去经营？如果抛开了经济制度，或和经济脱钩，你有一个好的办法？大家说工作量，如果没有效益的工作量谁来维护你的吃喝？ ”

　　由于政府对医疗投入不足，医院又要发展，有关部门只好给了医院一条政策：即允许医院的药品零售在进价基础上增加15%。现在，平价医院把这个15%挤压到了3-5%以后，各地政府财政对平价医院的支持和实际投入能否保证，成了平价医院生死的关键！

　　在新疆，自治区政府财政每年拨付给两家医院专项资金600万元，用于对低收入和无收入群体济困医疗。但是新疆第一济困医院副院长梁光明告诉记者：即便是这个拨款额度，他们想去承担更多的济困、惠民责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政府给我们提出的最高是200张床。二济困是100张床位的二甲医院，政府要求我们最大额度的接收济困病人，济困病人床位使用率是达到70％，但现在实际的情况是没有达到！现在是到了15％～20％，要是达到了70％，我们的医院就非常困难的了。

　　各地在探索平价医院或者济困、惠民医院运行机制的试验中，医院自身的自主管理空间受到限制，因此，医院的建设、人才的培养、薪酬机制的设置都需要做出相应调整。

　　以新疆自治区两家济困医院为例，除了自治区财政每年固定拨付600万济困资金以外，两家济困医院的人员工资、房屋修缮和一部分办公经费也由自治区财政直接拨付。但是，由于政府对平价医院人员的工资投入是固定的，医生收入和其他同行相比有巨大差距，如何留住人才成了平价医院院长们头疼的事情。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济困医院他这么多人的工资收入，在国家规定的情况下和其他非盈利性医院的医务人员的收入相比，是中等水平，至少给他一个比较合适的工资，这样对济贫医院的人才的保留才有好一些的。如果你要是特别低，人家拿三五千，我拿1500，心理就会不平衡很多！ ”

　　记者在新疆第一济困医院调查了解到：济困医院一个初级职称医生的收入，比在其他医院每月至少低150元，骨干医生的收入就差得更多。到2004年，医院已经流失了业务骨干20多人。现在医院的很多医生都是后来从基层医院选拔上来的。

　　除了工资，医院的另一大开支是医疗器械。2004年7月，自治区卫生厅拨款500多万，对第一济困医院进行了硬件设施改造，淘汰掉了抗美援朝时期遗留下来的桌椅和X光机，并将医院内外装修一新。新疆第一济困医院副院长梁光明：

　　“我们在考虑济困以外，还要考虑自身发展的问题。医院只有发展起来，队伍壮大了，能力增强了，我们才有实力去济困，才有实力去扶贫。”

　　此外，第一济困医院以零首付、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了CT、彩超、全自动生化分析仪等价值1000多万元的先进设备，医院在医疗水平和硬件设施上真正达到了二甲医院应有的水平。但就是这些设备的集中更新投入，让新疆第一济困医院2005年账面负债高达800万元。

　　有关人士认为，目前济困医院发展主要依靠政府投入，而政府的财力物力毕竟有限，还需要全社会推动济困医疗事业。但就这方面来看，有一些体制性问题，尚未解决。

　　我觉得济困医疗的服务面还是要加宽；扩展到多少为好？还要研究怎么能成为城市医疗救助基金体系的一部分。

　　据了解，新疆医疗保险的资金80％投放到了三甲医院，对社区和基层医疗机构的支持力度很有限，这样，会使济困医院依靠基层社区卫生解决困难群体医疗服务的设想，难以尽快实现。

　　一些业内人士认为，如果政府投入不足，即使平价医院真的能够建立起来，到底能坚持多久呢？最终的结局无外乎两种：要么“平价医院”只是吸引客人、招揽生意的一块幌子；要么是医院无力支撑太久，最终关门大吉。但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不是政府和百姓希望看到的。

　　2005年12月19日，上地医院在北京市海淀乡和上地街道交界处一个偏僻的地方挂牌营业，据称，这是一座真正意义的公立、平价医院。上地医院虽然属于二级医院，其主体建筑是租来的一座五层楼，但就是这样一所医院，其前期投入仍然是巨大的。上地医院院长王玲：

　　“除财政支持以外，海淀区海淀医院和海淀区妇幼保健院各出资1000万元，买设备花了1000万元，政府拨款850万，总共是2850万，主要用来前期装修，买设备，支付人员工资。”

　　虽然有财政补贴，上地医院还是感到了经济压力。上地医院杜绝大处方、过度检查，带来的直接结果是看病费用明显低于其他二级医院，医院的收费少了，但是医院水、电、供暖、物业等运转费用——每天两万元的支出，却一分也不能少。

　　2005年，财政收入达到71亿元的海淀区在北京市算是财政最为富裕的区县之一，有能力负担平价医院的建设。在其他经济欠发达地区，如果没有中央财政支持，当地财力可能无力支撑平价医院的建设。

　　此前，媒体多次介绍上地医院实施收支两条线，即采取政府拨款、收入上交、慈善组织补偿等运营方式，来避免医院的功利化。但据记者了解，各大媒体津津乐道的所谓“收支两条线”，实际上，在上地医院并没有真正实行。

　　记：收支两条线这种模式值得推广吗？

　　上地医院办公室杜剑锋：其实上地医院也没有严格按照收支两条线实行。因为在这种模式下，政府核定收入是很难的。收支两条线政府号召10年了，但是没有在一家医院落实。因为什么是收入，什么是支出，很难界定，核定不了，有人就担心，这个投入会是一个无底洞。收支很难测算，所以收支两条线也就没有真正执行。

　　湖北省武汉市率先在北湖社区实行了医药分家。社区医院把药房出租给了医药公司，病人在医院看病，到医药公司购买低价药品。这种模式让老百姓看病便宜了，医院也因为实施低价策略，换来了门诊量的大幅上升，医疗收入一年可以增加10多万，并且可以从医药公司那里收取房屋租金24万元。

　　武汉北湖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冯廷汉告诉记者：即使如此，政府对他们单位的投入仍有缺口。

　　冯：去年，按常住人口划拨，一人一年是5块钱，今年是10元。我这个社区有26734人，但实际上我服务的人不止是住在这个社区的。

　　陈：有没有缺口？

　　冯：我的收入只能满足我说的职工目前生活状况，按事业单位定的工资来讲，有一半缺口。

　　政府投入不足，加上历史长期欠账太多，医院的很多设备都已经很陈旧，甚至影响了检测，但医院无力更新。

　　冯：B超是80年代的，手提式的，放射机是80年代的，检测设备血常规。用那台80年代产的放射机，有时我们自己都怀疑其检测结果。它的图像不清晰，现在也没办法。只能让病人到大医院去检查，但又会增加病人的费用。

　　冯廷汉表示，设备陈旧必然影响到对病人的检测结果，影响到病人对医院的信心。另外，社区服务中心在改制后，承担了大量的公共卫生保健工作，但这一块是没有利润的。如果财政投入不足，必然影响公共卫生服务工作的展开。

　　记：发展过程中存在哪些难题？

　　冯：社区服务中心在很大程度上带有公益性，要服务中心运转下去，政府还应加大投入。中心有好多工作是不能创收的，比如，预防是免费的。再比如，公共卫生保健教育没有任何利润，还有计划生育。

　　平价医院虽然可以在局部地区缓解激烈的就医矛盾，但平价医院并不是治本之策，如果卫生投入不足依然得不到实质性解决的话，平价医院所能提供的廉价优质服务最终将无法保障。

　　武汉市江汉区卫生局长张黎明对社区医院表示了这种担心：

　　“现在社区医院要发展，政府要加大投入。但是长期以来，卫生资源的整合不是很好。所谓不好，是指卫生资源都集中到大医院去了。那么，设备、人才集中了，病人也就不管小病大病都去大医院看。其次是人员素质。有些病人来了，如果诊断不明白，群众来看，你又给看不了，这次来了，那么，他下次就不来了。”

　　在现有的医疗体系下，价格虚高存在于医疗系统的各个环节，如果医药分家，几乎所有医院的药品价格都能降价30%以上。如何让平价医院弥补医疗公平上的缺陷，而不只是某种程度的让利、某种形式上的救济呢？

　　在现行医疗体制中，正在成长的平价医院进行了种种探索：削减虚高的药价，改变政府对医疗机构的投入模式，整合现有的医疗资源，避免设备重复投入产生的浪费等等，也许，这些都是身负医改探路责任的平价医院带给我们的启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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