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峰一家人和人大代表竹学军

　　崔永元：谢谢这一家人，谢谢刘明华代表，感谢。让我们欢迎来自河南的张自峰一家人和全国人大代表竹学军，欢迎他们。小姑娘见到我，连看都没看，可能心里也有好多不高兴的事情是不是？这是你现在上学的学校吗？卢沟桥中学。

　　张 鹏：对。

　　崔永元：那咱俩算老乡，我也是在丰台上的中学。卢沟桥中学怎么样，我没去过。

　　张 鹏：那里的环境非常干净，而且老师、同学都非常亲切，在那里生活我感到非常温暖和开心。

　　崔永元：你现在读几年级了？

　　张 鹏：初二。

　　崔永元：在这个学校上多长时间了？

　　张 鹏：才刚来一年而已，才半年吧。

　　崔永元：有没有像小姑娘一样的遭遇，同学们排斥你，不接受什么的。

　　张 鹏：没有。

　　崔永元：真是好。那在谈别的话题之前，我觉得你还是跟电视机前北京的孩子或者家里经济情况比较好的，有钱的那些孩子，跟他们说两句，你告诉他们不要歧视别人，歧视别人自己也得不到什么。

　　张 鹏：对，我认为歧视别人这算是一种耻辱，对自己人格也算是一种贬低吧。

　　崔永元：歧视别人可能自己失去的更多。

　　张 鹏：对，我认为人都是平等的，不应该歧视从外地来的孩子，他们也有一颗很远大，很有理想的心，如果你们都这样歧视，他们那颗心就会变得冷淡、黑暗。

　　崔永元：不应该歧视别人是吧？那刚才上来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张 鹏：我没有。

　　崔永元：你不是故意的。可能有些北京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现在跟父亲谈，父亲的这个身份很有意思，他是河南信阳市驻北京农民工维权中心主任，同时又是信阳二建的常务副总经理。

　　张自峰：是的。

　　崔永元：你是什么时候成为维权中心主任的？

　　张自峰：维权中心是2004年。

　　崔永元：到现在三年了是吧？做了多少维权的事儿？

　　张自峰：这个维权的事儿，我就说2006年一年吧，过去我都记不清了，有高达一百五十多起。

　　崔永元：有用吗？比如你出面有用吗？

　　张自峰：拼个辛苦劲，领导同情的情况下还是有点用的。

　　崔永元：主要是什么问题？

　　张自峰：主要现在是市场，说外地进京农民务工有几大难题。

　　崔永元：我专门给你做了一个题板，我觉得你可以用这个给大家讲清楚。

　　张自峰：好。进京务工的农民有几个层次，一是业主方，业主方有咱们各单位的总发包方。

　　崔永元：比如

中央电视台要盖新台址，他就叫业主方。

　　张自峰：对，业主方，过去叫建设方，业主方。第二层是总包单位，比如说国家的企业来承担哪个单位的工程，建筑公司，在业主方没有资金，资金不够的情况下，总包方为了把这个任务揽到手，明确告诉业主方，我可以给你垫多少钱。

　　崔永元：垫的钱不会是小数吧？

　　张自峰：肯定小数不了，这个垫钱的同时，双方达成一致协议，在公正招投标的情况下，这个活就给了总包方。

　　崔永元：这个是不是公开的秘密？行内都知道？

　　张自峰：行里应该都知道。

　　崔永元：合法吗？

　　张自峰：在合法方面应该进一步细化，不合法，总包单位长期合作的劳务方说这个工程我接下来了。

　　崔永元：这一层会不会垫钱？劳务公司？

　　张自峰：这层也垫钱，所以叫层层垫，他就垫到没钱了，业主方说我也没钱，这个总包方为了T次继续再合作，在建筑市场揽更多的工程，他就想办法贷款，一旦贷不来怎么办，就跟劳务方说，你的劳务费比如二百万或者三百万，你也给我垫着，甲方给我的钱够了我再给你，一垫到年底了。

　　崔永元：剩下那三个我觉得就不用讲了，上面都没有钱，这底下说什么，所以小的包工队加上农民工，就剩下拿不到手，拿不到工钱，就剩下这一条路了。

　　张自峰：那是。

　　崔永元：其实你做的维权就是帮他们把钱要来。

　　张自峰：对

　　崔永元：我想知道你在哪个环节里？

　　张自峰：我现在是也叫务工，我在这个环节。

　　崔永元：劳务公司。第二建筑劳务有限公司。

　　崔永元：您在劳务公司。

　　张自峰：劳务公司。

　　崔永元：这个环节是吧？

　　张自峰：对，我在这个环节。

　　崔永元：你干多少年了？

　　张自峰：我进北京是1984年9月份。

　　崔永元：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年，二十多年了，你就没欠过底下的钱？

　　张自峰：我欠了，刚才说了，我冒汗就是欠底下的钱。

　　崔永元：不情愿是吧。

　　张自峰：不情愿。

　　崔永元：还是没办法。你是因为没有拿到上一个环节的钱？

　　张自峰：对，我没拿到这个环节的钱。

　　崔永元：多的时候欠多少，比如欠多少人？

　　张自峰：多时候，有时候要赶到年底，多时候要欠几百人，如果在这个基础上，我确实一分拿不到的时候，我采取一个措施，在我们老家这个地方，还有我的亲戚朋友，去借，去银行贷款，为什么我要发呢？我带来的农民都是我老家的亲戚、朋友，是邻居，家里离得都不太远，我最起码按要求我一分钱没拿到的情况下我贷款，我借亲戚朋友的钱发70%，赶到过完年以后，我就凭着为人做事，我去说好话去要。

　　崔永元：也就是凭你的最大努力，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地都解决？

　　张自峰：达不到。

　　崔永元：是不是每个工程都这样呢？

　　张自峰：应该说要是国家投资的工程，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要好得多。这几年的政策，政府对农民又很关心，这几年稍微好一些。

　　崔永元：政府已经把这件事儿提上了日程，民工维权。

　　张自峰：对，好多了，不过在好多的情况下，还确实还需要加大力度，关键是政府各级领导还落实的问题。

　　崔永元：你欠人家钱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把你们家围起来？

　　张自峰：围，我孩子在这儿。

　　崔永元：你见到过这场面吗？

　　张 鹏：见到过几次。

　　崔永元：就把你们家围住了，什么时间，应该是快过节的时候是吧？

　　张鹏：对，快过节，一般都是到过年的时候。

　　崔永元：快到过春节，过新年的时候。情绪也不好吧他们？

　　张 鹏：对。

　　崔永元：影响你吗？

　　张 鹏：有的时候也会影响，因为看到他们到家里那些农民工叔叔阿姨们，让我自己看着都很难受。

　　崔永元：是不是特恨你爸爸。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有文化的孩子，你来帮爸爸出出主意，怎么办那个事儿？

　　张 鹏：我觉得……

　　崔永元：你要有办法才怪呢。我们听听竹学军代表的，我知道3月12号，你跟温家宝总理有了面对面的交流是吧。

　　竹学军：昨天下午这个时候。

　　崔永元：他去的河南团。

　　竹学军：在人民大会堂。

　　崔永元：参加了河南团的讨论，你谈的就是这个农民工维权的问题。

　　竹学军：我跟总理汇报的，一个是作为代表，审议政府工作报告，审议政府工作报告，应该说农民工的权益问题，特别是农民工的拖欠工资问题，从总理亲自为农民工讨要工资，应该说这几年效果是不错的，但是现在担心新一轮的问题出现，还有一个我跟总理汇报，除了农民工这个权益之外，还有农民工现在面临的子女就学。

　　崔永元：就是刚才我们讨论的问题。

　　竹学军：对，说到这个时候，总理我感觉到是一个亲民的总理，我把这张照片给总理看了一下，这是总理2004年5月29号，在中南海接见农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总理当时我把这个照片递给总理，总理说，这个小男孩叫阎天赐。

　　崔永元：名字还记得。

　　竹学军：他的父亲是收废品的，问我，你怎么知道，我说这个小男孩是我一个县的。他现在学习怎么样，我说可以，上五年级。家庭情况怎么样，我说比以前好一些，总理非常关心，从这件事，从这张照片看，总理非常关心农民工及其农民工的子女。

　　崔永元：你看你是人民代表，你见总理拿着这张照片去的，你为什么不拿着这个题板去呢？

　　竹学军：题板这个事情，我昨天下午也跟总理汇报，就是现在要规范建筑市场，对于业主方，政府要在审批的时候严把关，资金不够，你就不能开工，我们的各级建设部门要把好关，替政府把好关。再一个就是，得有一种法律和法规来约定这个事情，如果拖欠，层层拖欠，业主方拖欠总包方的，总包方拖欠劳务公司的，要有一种制裁的机制。

　　崔永元：你就是这样跟总理说的吗？

　　竹学军：我就是这样跟总理汇报的。

　　崔永元：给他鼓鼓掌。

　　竹学军：欠农民工的工资，工程款付掉，你这个单位就不要买器材，甚至这个楼就不要再盖，你就不要搞福利，农民过不上年，你自己不能过年。

　　崔永元：对。

　　竹学军：总理非常平易近人，一直跟我是一种交流和座谈。

　　崔永元：他老有问题问你是吧？

　　竹学军：问我，我发言15分钟，总理跟我互动了九次，都是以探讨的形式，我看总理不断地点头。再一个，拿着铅笔一直在记，我每说到一个问题，他一直在记。有时候说，这些事情我们会安排有关部门做好，有时候会说，这些事情我们下一步要研究，特别对农民工这个问题非常关注。他并且给农民工以一个高度的评价，说现在的农民工是农民中的工人，他们现在已经在我们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各个行业，发挥着主力军的作用，建铁路有他们，建大楼是他们，包括城市里面的生活各个方面都是他们在支撑着，我们一时也离不开农民工。

　　崔永元：我觉得总理这段话说得好，总理都看得起他们，你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谢谢您。其实我嘴上说的时候觉得很不顺，农民工、农民工、农民工，好听吗你觉得？

　　张 鹏：不好听我觉得。

　　崔永元：好像大家说论了似的，在突出这个身份不同的感觉。

　　张 鹏：是，而且好多人说农民工总是露出很贬低的样子。

　　崔永元：不包括我吧？

　　张 鹏：您没有。

　　崔永元：我就是那个样长得，您给出个好主意，你说如果不叫农民工，应该叫什么呢？

　　张 鹏：也许可以叫做。

　　崔永元：外来务工人员。

　　张 鹏：对。

　　崔永元：一个是长，不好叫。

　　张 鹏：或者就像咱们中国，发展中国家，他们也可以说发展中人民。

　　崔永元：挺好的。

　　张 鹏：我认为这个名字会很好听。

　　崔永元：挺好的，发展中人民。这个问题同样要问你，你觉得好听吗？

　　竹学军：这个问题我昨天也跟总理汇报这个事情了，说这个事情。

　　崔永元：其实你去汇报，我去汇报都行我觉得。

　　竹学军：我跟总理汇报的第一条建议就是说农民工这个称谓问题，不合适。

　　崔永元：有点不好听是吧。

　　竹学军：不好听，不科学，甚至带有一点歧视性，我建议的也是长了。

　　崔永元：你也是叫外来务工人员。

　　竹学军：进城务工就业人员。

　　崔永元：外来进城务工就业人员。你不把人累死说一遍。

　　竹学军：但是要想改变可以，打破城乡二元比例，让今后社会按照公民的职业来确定你的身份称谓，像现在张总做的不是农民的工作了，他现在就是工人，为什么会是农民工呢？就是按你的职业，按你的岗位来说你的身份。

　　崔永元：这个也好，就是干什么就叫什么就行了，这个是工人，这个是厨师，这个是学生，就这样叫就行了。

　　崔永元：他夫人是不是坐在现场一句话都没说，赖我好像。我一个问题都没给你提是吧，其实在这个现场，一句话不说的人才说明说了算的，全说完给你总结一下就行了，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呢？

　　黄国兰：我对这个事儿有什么看法，往好的地方看。

　　崔永元：乐观是吧？

　　黄国兰：对。

　　崔永元：你为什么有信心呢？

　　黄国兰：有信心。

　　崔永元：为什么？

　　黄国兰：我感觉在北京挺好的。

　　崔永元：你倒没有什么不舒服，不自在的感觉。

　　黄国兰：没有。

　　崔永元：这跟个人心态也有关系可能。

　　张自峰：跟我一块，我当工人的时候，在沙窝，一个手推车推五百斤菜，卖一半留一半带到工地吃，带了两年。

　　黄国兰：来的第一年给他做饭，做了五十个人的饭。

　　崔永元：我觉得您的说法特别好，其实就是来务工嘛，其实调整心态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好像。

　　黄国兰：对。

　　崔永元：否则有些事情可能越想越难受，而且有些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黄国兰：对。

　　崔永元：向您学习，让我们再次感谢人大代表，感谢发展中的人民。谢谢你们。你的礼物忘了给你了，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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