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山问黎记》真实再现海南黎族人文历史

　　●中国第一部纪录海南黎区史实的电影

　　●79年前中外人士穿越五指山的考察活动

　　●研究近代黎族历史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

　　●我省发掘保护民族文化遗产的重大收获

　　1928年秋，广东南区善后公署参谋长黄强一行百余人，从府城出发，开始了穿越黎区之行。整个行程20天，经黄竹、南闾、屯昌至岭门，从岭门进入黎区，过营根、加钗、红毛抵达五指山下的水满，然后从南圣、保亭至陵水，10月29日从陵水新村港乘汽船，于当晚1点到达文昌清澜港，次日乘汽车返回海口。与黄强一同考察的还有法国神甫萨维纳。

　　这次黄强黎区之行，主要是为实地了解黎区道路建设问题，随黄强进山的有道路勘测建设人员。本次考察活动拍摄了一部电影《五指山问黎记》，1928年12月黄强在香港出版了同名著作。萨维纳神甫沿途进行了民族学调查，并于次年在河内出版了《海南岛志》一书，该书记述了随黄强将军穿越五指山黎区的一些情景。

　　影片真实再现黎区物产气候与黎人生计

　　黄强沿途除了勘查和了解黎区路政之外，对黎区的土地、资源、物产、气候等也十分在意。黎区土质非常肥美，林木格外茂盛。黎境的森林资源十分丰富，古木参天，一望无涯。当时所拍电影真实地记录以上情景。黎区的动物，也有不同的状态。水满一带的猎犬，重量不过几斤，毛短嘴尖，身黄口乌，外表并不出众，但性情勇敢，随主人狩猎时，很能显示出牠的威武。水牛多白色，黄牛多杂花纹，这种美丽的牛，在外间也很少看到。

　　五指山地区的气候十分宜人。黄强随身携带寒暑表，每到一地都要记录气温。从岭门入营根、加钗后，夜晚气温已低于摄氏20度，五指山脚下水满峒更低至13度。水满峒黎人，昼不挥扇，夜要盖被，即是盛夏也是如此。黄强《五指山问黎记》一书中写道：“如就原有森林，辟园造屋，当盛暑时，以应香港、菲律宾、安南、马来各处人士需求，洵为消夏最佳地点”。这当是最早关于海南岛中部开发旅游业的设想。

　　黎区盛行刀耕火种，水田耕作也是较为普遍。同时，狩猎、捕鱼、采集也是黎人生产生活中的寻常之事。黄强认为焚烧山林，会害及货财珍木，而对此礼教不能拘，法律不能梏，实在是可叹。他对烧山种禾之举是不赞成的。

　　岭门为黎汉杂居的地区，附近有新种植的大片咖啡园。岭门一带土质适宜种植咖啡，许多人开始投资兴建咖啡园。捕蛇也是五指山一带黎人的重要生计。黎人用竹弓捕蛇，方法和工具都十分简单，收益却很丰厚。

　　黎区物产种类十分丰富，输出产品主要有槟榔、白藤、粗麻绳、鹿角、木材等。但由于交通不便、“水客”欺诈和沿途重税盘剥，山中货物很难运到外地，黎族人民生计十分艰难。黄强设想，等将来黎区通公路后，在黎区开设几个墟场，由政府办理几间交易所，便可解决黎人交易不便的痛苦。

　　当时黎族社会已出现明显分化，极少数黎人的财富开始迅速累积，他们过着一般黎人望尘莫及的生活。货物流通不畅，使得黎区物质十分匮乏。黄强进山所携带赠品，都是黎区稀罕之物。黎区食盐十分贵重，黎人极其珍爱之。镜子剪刀针线等，黎族妇女渴想得之。途中黄强、萨维纳赠送针线等，妇女们不论老幼闻讯而来，个个欢喜异常。黎人多没有外出见过世面，为了让黎人开眼界，黄强等夜晚燃放烟火，播放留声机，让村民们聚观，与黎民同乐，黎人往往是深夜才散。

　　黑白电影记录79年前黎族民风民俗

　　靠近汉族地区的黎人穿戴与汉族基本相同，其衣服主要由岭门等地商人供给。但在五指山周围一带，女子多保留传统服装。黄强进峒时，还发生了一个误会。他看到三个女子立于树下，乍看袖纹，好似被绳索捆绑手臂，故差随从近看，女子受惊逃跑，方知是一场误会。黎妇多文面，一般为五个三角形的花纹，但在五指山南部的女子则仅文三个。不少地方已禁止文身，大旂峒还制订了禁条，违背者要罚牛一头。

　　黎人少食蔬菜，也不种菜。黎族妇女挑水，多用竹筒瓦器，原因是离市场远，木桶不容易购买。而且木桶笨重，黎人不喜欢使用。

　　清末冯子材在黎区辟墟市时，曾令十万、红毛、加钗、水满、南蛇、南劳六峒各建造瓦屋一栋，这应是黎区最早的砖瓦房。黎人住宅形式，各地不尽相同。吔阳峒草屋为弧形，室长而宽，象广舟，是为船形屋。加钗峒屋顶则作金字形，屋门低小，进出要伛偻着身子，是为金字形屋。黎族住宅分厅、卧、厨三部分，犬猪等睡、食灶下。鸡鸭则在榻侧。加钗峒等村边竹林密箍，村口堆石，其状像小堡垒，非常坚固。

　　黎人对婚姻十分重视。《五指山问黎记》对水满峒一带婚俗记述如下：“黎早婚。薄有财产者，八、九岁即娶妇。”

　　死亡也是黎人社会中的大事。峒中有人去世，村人皆来吊唁，并燃放粉枪多响。

　　黎族社会奉行原始宗教，黎人生病，往往请道公做法查鬼。方法是取米筛一具，放衣、裤、剪刀、尺、镜及鸡蛋一只、米一碗，道公持香，望空中狂呼病者名字，为病者招魂。病者幸而痊愈，则酬其一元钱，并杀鸡谢土地。道公兼医生的，酬劳要重一些，有时要酬牛一头。

　　黎族分类、社会组织和黎人性格

　　上世纪20年代，外界对黎族内部真实情况了解不多，还没有对黎族进行过系统的民族学、语言学研究。黄强与萨维纳一路偕行，对黎人分类多有讨论。黄强将黎族分为四种，即黎、苗、侾、伎。这里的黎，是狭义的黎人，即已经通晓汉语，穿戴汉服，接受官府管理，与汉族已无明显差别。过去文献称之为“熟黎”。关于苗人，萨维纳曾在广西十万大山传教，通晓当地瑶语。故到海南岛后，发现海南苗人原与瑶人同类，言语没有多大差别，故断定海南苗人与广西十万大山瑶人属同一个民族。这是已知文献资料关于苗人准确来源和民族归属的最早记述。侾、伎多居住深山，与外间往来不多，不服徭役，不纳赋税，过去被统称之为“生黎”。当时人们关于民族的概念与今天不同，故苗人也被笼统地归于黎人。是时黎人一方面迅速同化于汉族，另一方面一些汉族入居黎区，化为黎族，这也是黎族的一个来源。

　　黎峒社会组织，清代张庆长《黎岐纪闻》记载：“辖一峒者为总管，辖一村者为哨官，大抵是父死子代。世代相传，或间有无子而妻代之及弟代之者”。民国初年，总管改为正、副团董，但人们仍习惯称呼总管。进入黎峒要先预商总管或哨官，否则不予通过。如有官员来，按例由总管转饬哨官，按户派夫派米。遇有紧急事务时，由总管或哨官击鼓传信，号召群黎，聚集峒人，应征者不得有误。

　　黄强能以真诚友爱平等态度对待黎族，对时人诬蔑黎人之词多有批评。在那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当时许多人对黎区不了解，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极尽对黎人诬蔑之能事。说黎峒水土不好，人们到了此地，不死也要大病一场等。黄强以所见到事实一一予以批驳。他说，五指山下水满峒一带居民体格非常雄伟。黎族妇女容貌一点也不狰狞可怕，相反，十分端庄美丽。五指山地势高旷，空气清洁，树木繁荣，风景幽雅，居住的人自然觉得舒畅，身体自然良好。黄强表示，他本人很喜欢住在黎峒，不愿意住在府城。

　　黄强对黎人吃苦耐劳的品质也有极深的印象。在黎峒，黄强曾遇到过十多个侾人，他们挑着葫芦、铁锄，游走于黎峒间，向各村落领地开垦。又时常遇见侾人用牛拖运木材，跋山涉水，前往岭门，往来八九日，工钱才一元，还要自备米食。此种吃苦精神，黄强还是第一次见到，给了他强烈的震撼。

　　黄强认为，黎人十分善良好客，对待外来人诚恳热情。黄强还交了许多黎人朋友。1921年，黄强留戍海南时，得到一个叫李才的勤务员就是黎人，他帮助黄强管理数条猎犬。军中都叫他狗统领。李才臂力过人，勇敢忠诚，每逢行军打仗，总是亲率众犬环卧帐外。后离开黄强，随军辗转，多次立功被提升为副官。黄强此次在水满峒结识符礼成。礼成曾率村人助黄强打猎。后因黄强缺一挑夫，礼成挺身而出。礼成本是村长，按例可免除苦役。破格自效，黄强为之感动。在毛尚村礼成跟黄强道别，黄赠礼成烟丝一斤，剪刀、小刀、明镜各一个。礼成非常感动，请求在军中服务，黄强应允。符礼成遂成了黄强的勤务兵。他很快学会了海南话、广州话，也认识了一些汉字。以后每有机会，黄强总要把这个黎人朋友介绍给大家认识。

　　《五指山问黎记》一书一影及萨维纳的著作，大致为我们勾画出距今近八十年黎族社会的基本情景。尤其是黄强对待黎人的平等态度和对于黎区开发的热忱，后人都会为之感动。当然，由于时代及调查地域的局限，黄强对黎族描述并不完全正确。如把黎族分为黎、苗、侾、伎四种即不科学。又由于作者政治立场所致，书中多处诬蔑共产党及其军队。我们阅读时要注意分辨和批判。

　　(本文作者为海南省民族学会副会长、省民宗厅文化宣传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