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制度背后

　　SMG《深度105》2007年12月17日播出：“说旧闻：1977•中国教育破冰录”，以下为节目内容。

　　【主持人 李涛】往事调查，旧闻新说。1977年12月，全国570万考生参加了决定一个国家和民族命运的考试。一个月后，27万幸运学子进入全国高等院校深造。他们被赋予具有时代特色的符号“七七级”，今天的说旧闻我们一起去探寻1977中国恢复高考制度背后的故事。

　　(字幕：1977年　北京)

　　【解说】1977年7月21日，中国共产党十届三中全会在北京闭幕，会议正式通过了《关于恢复邓小平同志职务的决议》，上任后的第二天，邓小平主动向中央提出由他来分管科技、教育这两项已经停滞多年的工作，得到了中央的认可。

　　【同期】邓小平 忽视教育的领导者是缺乏远见的，是不成熟的领导者，就领导不了现代化建设。

　　【同期】 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工作人员　杨学为 他选择的支点就是恢复高考。

　　【解说】新中国的高考制度始于1952年，高校招生实行全国统一命题、一次考试、分批录取的办法。招生工作的原则是阶级路线和政治与学业兼顾，生源主要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和其他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的人，为共和国初期的建设培养了一大批急需人才。然而，1966年初，北京某中学学生致中央领导的一封信，却成了摧毁新中国人才培养体系的导火索，中国的高考制度遭遇灭顶之灾。

　　【同期】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周孝正：我记得有一天，我们班的这些高干子弟，他们写了一个废除高考倡议，实际上在当时的氛围之下，即使我们班不写，别的班也写。)

　　【解说】1966年6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推迟半年进行的通知。通知指出，高等院校招生制度办法，基本上没有跳出资产阶级考试制度的框框，必须彻底废除。实施了14年的新中国高考制度随即被取消。

　　【同期】时任上海中学教师　于漪 当时这个消息一宣布，大家都傻了，但是没有人讲自己心里的话，作为一名老师当时心真是非常痛的。

　　【同期】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工作人员　杨学为 我算了一下，从1966年到1977年，应该参加高考而没有参加高考的人，有一亿四千万。这么多人，加上他们的父母，加上他们的老师，是多少人？几乎整整一代人的命运。

　　【解说】1972年，在周恩来总理的不懈努力下，大多数高校又开始恢复招生，但这次恢复的高招制度却偏离了他的初衷。招生取消了文化考试，实行“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16字方针”。这期间，“白卷英雄”被树成典型，进入大学的工农兵学员文化基础差参不齐。

　　【同期】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工作人员　杨学为 当时我在上海交大调查，学生搞不清到底是1/2大还是1/4大。因为以为4比2大，所以1/4比1/2大。后来老师就画张饼来说。连起码的文化水平都没有。

　　【解说】高校招生的畸形化严重破坏了中国高等教育的培养体系。1973年，二次复出的邓小平为了扭转国家人才匮乏的尴尬局面，决定从自己分管的军队院校入手，尝试性地恢复高考制度。作为全军的试点院校，1975年，国防科技大学首次从全国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收学生，然而好景不长，1976年随着邓小平的再次被打倒试点工作被停止。

　　【解说】1976年10月，中国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1977年8月4日，恢复工作仅仅10天的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亲自召集并主持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全国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这次会议的规格极高，范围极小，参加会议的33名代表都是当时中国科技、教育界的精英和骨干。会议前两天，气氛沉闷而压抑，邓小平希望大家放下包袱、解放思想，大胆为国家的科技教育事业发展谏言献策。时任武汉大学副教授的查全性作为青年教师代表也参加了会议，8月6日下午，他在发言中提出了全面恢复高考制度的建议。这个提议彻底颠覆了11年来只面向工农兵的招生制度。他的发言 “一石击起千层浪”，在会场引起强烈反响。

　　【同期】时任武汉大学副教授　查全性 大家的想法也都是差不多的。问题是怎么样子讲出来。我觉得在这个地方提出高考这些问题(比较合适)。

　　【解说】著名科学家苏步青、王大珩等许多全国科教界权威支持查全性的观点，并建议中央、国务院下大决心，对现行招生制度进行改革。邓小平转过头问坐在身边的教育部负责人：今年还来得及吗？这位负责人说“今年的招生计划国务院还没有批，如果要改的话，还有可能。”邓小平坚决地说： “既然今年还有时间，那就坚决改嘛！这次不搞群众推荐，直接从高中毕业生中招生，我看这是早出人才、早出成果的一个好办法。”会场上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主持人 李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仅凭一次座谈会要解决十年堆积下来的问题，开启恢复高考的破冰之旅，在当时确实是有一定难度的。1977年8月13日，全国高等院校招生工作座谈会在北京饭店召开。对于所有与会者来说，这是一次非常奇特的经历。

　　【解说】这是与会者们在一年中第二次参加高招会。之前，教育部已太原开过一次高招会，招生计划与往年没有什么区别。让与会代表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会议却成了一次“马拉松”式会议，前后长达45天时间，一直开到9月25日才结束。

　　【同期】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工作人员　杨学为 北京饭店通知，你们这个会期太长，我们不能接待。我们会议又改到前门饭店了。临走的时候把袋茶都拿走了。前门饭店，开会了，开起来这会争论不休。前门饭店又通知了，不行，你们这会议太长了，我们不能接待。我们的会呢就改到友谊宾馆。

　　【解说】这次会议开得如此之长的根本原因源于当时特定的政治氛围，“文革”虽已结束，但极左思潮、“两个凡是”的影响仍然没有消除。

　　【同期】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工作人员 杨学为 当时大家思想束缚比较厉害。一个方面，邓小平说得都对，太好了，这样的话就有希望了；但是另一方面又怕违背了毛主席的指示。两难之间，很多人在这两者之间困惑。

　　【解说】北京高招会迟迟没有结果，给即将举行的全国高考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9月19日，会议开到第36天，邓小平亲自找教育部负责人进行了一次谈话，他严肃指出:教育部不要成为教育改革的阻力，1977恢复高考的决定不能变。邓小平的这次谈话为恢复高考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9月30日，教育部重新修订的《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终于呈报到国务院。在审批中，邓小平对政治审查条件重新进行了改写。他说：“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政治历史清楚，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劳动、遵守纪律、决心为革命学习，就可以了。总之，招生主要抓两条：第一是本人表现好，第二是择优录取。” 1977年10月21日，新华社受权正式对外公布：中国政府恢复中断了11年的高考制度。

　　【同期】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工作人员　杨学为 改变的是什么呢？不是一个考试，改变的是中国的命运。

　　时任上海中学教师　于漪 教育的春天来到了，就是社会的春天来到了，就是青少年的春天来到了。青少年有春天的话，那国家就大有希望了。

　　【解说】高考制度恢复了，报名者异常踊跃。据统计，报名要求参加高考的中国青年多达1000多万人，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三岁，最大的三十七岁，许多考生甚至是拖家带口前来报名考试。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由于十年浩劫对国民经济的严重破坏，国家资源已相当匮乏，一下子要印发这么多考生的试卷竟然也成了让人头疼的大问题。中央当即决定暂停印刷《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计划，调配纸张，保证高考试卷的先行印刷。

　　(字幕：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北京考场)

　　【解说】570万符合考试资格的考生从工厂、从军队、从农田走进考场，考试由各省组织，全国的试点选在广西自治区的百色地区，录取比例为29∶1。

　　(黑转)

　　一个月后，1978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的主题是全国统一高考制度化。然而，会议一开始就被一种不和谐的气氛所笼罩。一些同志对恢复高考提出质疑，并要求全面否定77高考会议精神。反对声首先从华东组小组会上出现，并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

　　【同期】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工作人员　杨学为 你完全按照成绩录取，知识分子不论家庭出身的也能上大学了，劳动人民上不了大学，不要招生几十万，得罪几千万，类似这样的话出来了。认为文化考察还是基于修正主义路线，没有贯彻阶级路线，用文化大革命时候的话说呢，就是实行了资产阶级的反动路线。

　　【解说】两种不同性质的思想斗争在全国科技教育界引起了动荡。邓小平明确指示，“左”的思潮决不能回头，教育战线的拨乱反正工作一刻也不能停止。教育部随即做出决定：继续实行高考，并从1978年起在全国全面恢复统一命题、统一考试的高考制度。会议结束两天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在全国展开。7个月后，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国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1979年，教育部将全国统考时间确定为每年的7月7日至9日。1980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高中毕业生参加了全国高考，至此，我国的人才培养体系全面恢复。

　　字幕：教育部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在恢复高考的30年间，我国大中专学校共录取了学生3600万人。高校录取比例由1977年的不到5%增长到2007年的57%；到2006年底，我国高校毛入学率已达22%，继美国、英国、日本之后成为世界上第四个实现了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国家。

　　【主持人 李涛】30年过去了，邓小平当年做出的决策，其意义早已超出高考本身。他让一代代中国人明白：教育不仅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还能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这也是邓小平留给中国的一笔宝贵遗产。

　　编导：王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