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对于空头支票的罚款通知单堆满办公桌。本报实习记者孙乾摄

　　昨天下午，几位债主头顶烈日，再次聚集在北京阳光女孩服装设计中心工厂的院子里商量对策。半个月前，他们因卷入一场骗局而变成难兄难弟。

　　2009年6月12日，北京阳光女孩服装设计中心总经理张静到石景山公安分局自首，自称涉嫌诈骗。

　　据债主提供的支票统计，从5月31日到自首前，仅10多天时间，张静就疯狂敛财300余万元。自首后，累计被骗1000多万的50余名债主竟一致同意联名保释她。

　　东窗事发债主云集

　　6月12日一早，王明（化名）拿着北京阳光女孩服装设计中心（以下简称“阳光女孩”）开具的90万元支票，来到银行转账，竟是空头支票。他拨打阳光女孩总经理张静的手机，总是关机。

　　随即，王明连闯几个红灯，驱车赶往石景山阳光女孩的厂址。

　　这时，工厂的院子里已聚集了几十人。办公室一片狼藉，大门上贴着北京市石景山区人民法院的封条。

　　几分钟后，他接到石景山公安分局的电话，来电称，张静现已自首，自称涉嫌诈骗和挪用公款，请受害者前去登记做笔录。

　　今年5月31日，张静找到王明急借90万，约好8%的利息，10天就还。但还款日期一拖再拖，最终张静承诺6月12日一定还款。为了取得王明信任，张静给他打了张借条，并将阳光女孩3600平方米厂房的使用权押给他。

　　王明虽然慌了，但是手里攥着张静给他的阳光女孩工厂《房屋场地租赁协议书》，觉得还有点底。

　　而此时工厂院子里的50余人，虽然互不相识，但多与王明情况相似。甚至其中多人手持与王明一模一样的租赁协议书。经债主自报数额初步统计，至今张静总共欠他们1300多万元。

　　“完了。”王明蒙了。

　　高息借款已有两年

　　据悉，阳光女孩2001年成立，注册资金30万元，张静是公司法人代表。

　　2007年春节前后，张静开始向朋友借钱，按照钱数和时间不同，支付3%-10%不等的利息。

　　阳光女孩工作人员称，公司正常的出货、回款都比较顺利。只是在2007年前后，有时回款会拖一段时间，账面确实有些紧张，但属于一般的经营状况，没有出现大额亏空，回款后一般都会填补上。“这时，张静就会先将支票开出，弄现金回来，用于给工人发工资等日常开销，但她从不透露是从哪里弄来的现金。”

　　开始时，张静在朋友中间借钱数额较小，多为5万至10万。据债主转述，张静给人的印象非常实在，而且出手阔绰。借款10万三天期限就给5000元甚至一万元的利息。“她有好几辆车，来拿钱时，多开着黑色的帕萨特，张静把利息直接从借款中数出来，事先就给了。”或者连本带息开在支票里，只要债主们到期去银行转账即可。

　　一位自2007年初开始借钱给张静的债主称，张静为了回报朋友的帮助，给了利息后还经常“给点烟酒茶之类，有时候请大伙吃一顿大餐增进一下感情”。

　　按工作人员的说法，阳光女孩在北京服装行业有几分名气，而且大家觉得厂房也值几百万。公司一直正常运转并有进账。受经济危机冲击，出现一些问题也是正常现象，大家希望帮她渡过难关。

　　交易简单，有诚信，回报高。就这样，张静的名声开始在她的朋友圈子建立起来。

　　2008年初，王明通过朋友认识了张静。开始交易时，也是小额，到期准还。而且交易了一年多的时间，王明从来没有发现其他债主，一直以为张静只向他借钱。

　　拆东墙补西墙的资金链

　　与前期不同，自2009年开始，张静的借款理由逐渐往私生活转移。涉及母亲去世、父亲住院、姥爷心脏搭桥等。

　　借款方式也从双方协商，到苦苦哀求。

　　除此之外，原来雷打不动的还款时间，也变得一拖再拖。

　　据王明称，以前说是星期五可以拿支票转账的话，一般上午钱就会到账。后来，张静央求他星期五下午4点半以后再去存款，往往存不上，就只能推到下周一。这样前后一拖4天就过去了。

　　虽然拖沓，但都能兑现，资金运行也勉强维持。

　　然而债务越来越多，高额利息不断从阳光女孩公司账户上一点点流走。

　　公司内部人士称，公司有三个对公账户，其中两个在北京市农村商业银行，账户被冻结时资金合计只有3000元。另有一个账户名为北京爱德维丝服装有限公司，开户行为中国建设银行门头沟支行。据这位知情人称，4月中旬，北京爱德维丝服装有限公司账上只有160块钱，但仍然从银行买到100张支票。

　　中国建设银行门头沟支行营业厅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北京爱德维丝服装有限公司确在该行开户。同时，中国建设银行北京分行工作人员称，2009年4月23日时，爱德维丝账户上只有一百多块存款，且在2008年4月到7月间，该账户曾出现过三次空头情况。

　　今年5月初，三个公司账户金额已经近乎枯竭，空头支票不断出现，张静从银行已经买不到支票。

　　王明记得，张静跟他商量要借曾经给他开的支票用一下。“都是生意人，谁都明白没有支票我去哪里兑钱去？”这件事情遭到了王明的拒绝。几名债主向记者证实，5月初张静开始联系他们想要收回支票。

　　支票连续空头，买不到支票。没有支票，借不到钱。借不到钱，持有支票的债主划不走款。

　　张静苦心经营的资金链，瞬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倒塌。

　　自从5月31日开始，给张静短期借款的债主，无论如何都拿不到回款，更别说利息。

　　直到6月12日，几十名债主持支票去银行转账。

　　退票理由一栏里如此写着——空头，存款不足，无此账户，账户已经被冻结。

　　被质疑的自首

　　张静安排几十名债主的转账日期为6月12日，就在这一天，她自行前往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分局自首，称自己涉嫌诈骗，挪用公款。

　　据知情人士称，阳光女孩工厂是一位韩姓男子与张静合伙开办，韩姓男子是公司的大股东。2009年3月份，韩姓男子将股份转给李强（化名）。两人之间的股份转让协议已经提供给警方。

　　因张静的案件正在侦查当中，记者无法与她取得联系。记者联系到李强。李强自称张静的男朋友，两人交往一年。李强了解的张静“开始时只是有些虚荣，后来虚荣程度不断加深，现在回头分析才意识到她的心理变化不只是虚荣那么简单”。

　　“她算不上奢侈，一个月撑死花五万。工厂一直正常运转，也没有赔钱。所以，一直相信她有还款能力。相信她只是暂时遇到困难，我甚至还替她担保向我的朋友借钱。”

　　李强说，在张静自首前，他在电脑上发现张静曾查询过怎样购买氰化钾等剧毒物，“不知道她是否想过自杀”。

　　对于张静想要悔过自新一说，他表示怀疑。但是，即使是张静自首前与其最亲近的人，李强也不清楚张静借来的巨额款项去了何处。

　　王明认为，张静在6月12日自首，“因为欠了朋友太多的钱，不好交代，所以去避一避了。”

　　债主意图保释张静

　　50多名债主站在阳光女孩工厂院子里，破口大骂。更有借钱给张静的工厂职工，爬上三层办公楼，意图寻死。

　　突然，有声音称：“保释张静！让她出来还款！”

　　互不相识的50多名债主，在这一刻由躁动转为肃静。

　　在张静的庞大资金转换链条里，除纯属朋友关系无偿借给张静的少数人之外，多数债主是冲着高额利息而来。

　　“比存在银行利息高多了。”王明对此直言不讳。

　　张静向朋友借钱，并许以高额利息，即使时间紧迫，但高达百万的借款也往往会按时到账，这部分朋友为一级债主。冲着高额利息，许多债主即使手上没有现钱，也要从亲戚朋友那里集齐，并承诺给亲朋稍低于张静承诺的利息率。这样就形成了二级债主。

　　一位一级债主透露，事发前一天，张静向他借100万元，半年期，利率10%。因不确定能否集齐这么多钱，他并没有给张静确切的答复。第二天，他手上已凑齐100万元。“我幸亏没有把钱给她，这些都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要不然我就完了。”事后，这位债主称，为了诚信，他只好将借来的钱存到自己的户头上，并依旧按约定支付二级债主高额利息。

　　而此时，多数一级债主已经发展了二级债主，被卷入的金额已经超出了自身的还款能力。

　　据债主提供的支票和借条统计，从5月31日至6月12日，张静借款逾300万元。估算的累计欠款约1300万元。一级债主超过50人，包括有体面工作和稳定收入的人，其中年龄最大的债主已逾八旬。

　　“如果不保释张静，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回来。”一级债主面临的将是亲朋好友的指责，甚至与家人对簿公堂。

　　“保释张静”的建议，得到了50余债主的一致认同。

　　然而，由于张静自首并称涉及刑事犯罪，债主的保释想法只好作罢。

　　巨额资金转移成谜

　　据阳光女孩工厂厂长介绍，阳光女孩现在的规模在北京属于小型，从公司日常运营来讲，并没有出现问题。就在张静自首后的3天内，工人仍在赶制一批货。直到给对方发完货后，才停止生产。

　　阳光女孩会计称，公司注册资金只有30万元，平常发生的正常经营账额最多只有几十万元，不会有上百上千万元的账务往来。“就算公司全年亏损，也不可能亏这么多。”

　　加上李强此前的说法，张静个人花销巨大和工厂巨额亏损等猜测均被排除。如今，债主最关心的问题是，张静借来的巨额资金被转移到了何处？

　　“我们最大的希望是，张静能够良心发现，将钱吐给我们。”在多数债主的印象中，36岁的张静是一个实在人。

　　很多人至今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庞大的资金转移是张静一个人策划出来的。

　　石景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工作人员称，案件仍在侦破当中。所有的谜团，只能等待警方的进一步侦查。本报实习记者 孙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