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期)关键词 国库券
●人物:韩淑荣(51岁)
●家庭成员:丈夫褚连峰、儿子褚超
●家庭住址:丰台区角门
1982年3月31日,儿子褚超出生。没几天,褚连峰替坐月子的韩淑荣把工资领了回来。
韩淑荣一看就急了:工资整整少了一半儿。不过,工资条里绑着的,还有三张她没见过的“钱”,一共15块。“这是扣了国库券!”褚连峰悻悻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并看到国库券。
夫妻每月扣30元买国库券
“怀孩子的时候,家里紧张,我挣36块钱,他挣38块6毛1。”说起当时的事,韩淑荣记得清清楚楚。那年,韩淑荣在沙子口的永春饭馆里做服务员,原本在同一个饭店做大师傅的褚连峰,调到了木材工业研究所的食堂。
两人结婚一年,住在安化楼的一间8平米平房,生了孩子后家里开销大。当时两毛五加一斤粮票能买5个馒头,一斤白面也就是一毛八分五。扣了15块钱,半个月的工资,可是个大数儿。
韩淑荣觉得“怎么这么可气”,她怪褚连峰当时没有问清楚,就把这15块钱国库券领了回来,“我没那个富余,总可以不买吧”?
挡不住韩淑荣跟他着急,第二天下班,褚连峰又拐到饭馆问会计:“家里实在不宽裕,能不买吗?”会计说也没办法,这是上面派的,得按照人头扣。
第二天,褚连峰发的工资里同样扣了15块钱。这个时候,韩淑荣也不问不闹了,“扣就扣吧,这是上面的任务,没什么好说的。”
后来,他们打听了一下,大概知道国库券是怎么回事了,也注意到了一些“国家向老百姓借钱搞建设”的宣传口号。
资料显示,1979年和1980年,我国的财政赤字合计高达298.1亿元,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历史上的最高纪录。为了弥补国库空虚,中央政府开始筹划发行国债。
1981年还是单位号召员工认购国库券,从1982年开始,国库券越卖越难。国家虽然有“自愿量力,不要强行摊派”的要求,但各单位都分配有任务。
韩淑荣说,当时跟她差不多大的姐妹们,或者刚结婚或者有了孩子,基本上对扣工资买国库券不那么情愿。只有一个姐们儿觉得无所谓,因为她结婚8年,还没有要孩子,手上攒了钱。
30元=600个馒头
夫妻俩人每月扣30元工资买回国库券,生活更加紧张了。韩淑荣在饭店里上班,她很自然地将30元钱换算成了她熟悉的东西:“1982年,这就是600个馒头或者160斤白面。”当然,对于刚有孩子的他们来说,还有另一种更直接的换算方法,那更是儿子褚超两个月的牛奶钱。
韩淑荣经常要5点上早班,夜里11点下晚班,这种时间点,她没法自己给孩子喂奶。她狠了狠心,早早吃了回奶剂,褚超从小没喝过妈妈一口奶。
韩淑荣总是笑着讲述生活里的一切困难,只是每每提起儿子,她就会抹泪,韩淑荣觉得没有照顾好褚超。
她算了一笔账:她和褚连峰的工资一共74块钱,每月扣去褚超15块6的奶钱,再刨去给爸爸的10块生活费,还剩下48块钱,现在俩人每月还要再扣30块的国库券钱,每个月,只剩下18块钱。就算加上点奖金,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不到25块!
国库券连扣8个月,“剩不下,一分都剩不下!”说起那几个月,韩淑荣摆摆手说。小孩补充营养的“糕干粉”,有9毛8一斤的,有6毛8一斤的,韩淑荣从没敢买贵的。
此外还会给孩子买点白糖、橘子汁,家里交交水电费、买些煤,一个月紧紧巴巴。手上没有闲钱,谁都不敢生病。
眼看着家里的国库券越积越多,但是不能用,韩淑荣因为没钱抹过泪,还和褚连峰吵过架。
10元国库券买了件毛衣
当时,国家规定,国库券不得当做货币流通、不得自由买卖。国库券在韩淑荣眼里,换不来吃的喝的,她随手把这240块国库券放进抽屉里。
1985年的春节晚会上,明星们穿着大泡泡袖的衣服唱歌,很快引起不少爱美的女人们注意,韩淑荣也想有件这样的衣服。
韩淑荣后来还真有这么一件,这是她用国库券置办的唯一一件衣服。有天,有个大妈拎着一大手提包毛衣,在饭店门口卖,有10块钱一件儿的,也有15块钱一件儿的,这可是半个月的工资,谁也舍不得。一个姐们去商店看过,说这种长毛毛儿的毛衣都要上百,好不容易有这个样的毛衣,要不咱们一人买一件吧。
“人家卖毛衣的说,你们可以使国库券。当时一听,我们那个高兴啊”,那个时候谁家都有国库券,韩淑荣就拉着人家说:“大妈,您明天千万得来,我们一定买。”
第二天,姐妹们一人拿两张国库券,一人买了一件儿。“是马海毛的,前面有大亮片儿,开衫儿,这里还是大泡泡袖,特流行。”韩淑荣兴奋地边说边比划。“你说要真使10块钱,我可绝对舍不得买。”因为花的是国库券,她反而觉得是占多大便宜一般。
没吃着利息,一点不后悔
没过几年,时常就能看到在马路中间已经有人骑着自行车,立个手写的牌子走街串巷“收国库券”,韩淑荣老实,她怕出事儿,没敢去卖。
后来褚连峰的一个同事把全单位100多人的国库券都收了,在这之前,褚连峰的爸爸把他们兄弟姐妹的国库券也原价收走。
韩淑荣知道他们收国库券是为了吃利息,但是直到现在,她一点也不后悔。“我就觉得,国库券放我这里没有用,他们收走了,还救了我的急。”这就是生活。面对关于“换来的230元干了什么”的问题,韩淑荣想了又想,她看看褚连峰。褚连峰说:“啥也没买。”韩淑荣接过话茬:“都搭在日子里了。”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库券不再叫国库券了,大家都改叫国债,而且它不再像当年那样被当成累赘,反而成了一种时髦的投资理财产品。不少人主动到银行里购买。有些老年人还通宵在银行里排队。
不过,除了当初被扣过工资买国库券外,韩淑荣再也没碰到过国库券,主要是因为家里没什么闲钱,做过几次小生意却赔了不少钱,再加上丈夫患上了淋巴瘤,家里实在没有闲钱。
后来,儿子大学毕业后,在一家证券公司工作,也说过要炒股什么的。韩淑荣有些熟人炒股,有赚的有赔的,有人开心也有人不开心。
这些韩淑荣看得很淡,没怎么动心,因为她觉得,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丈夫身体能好起来,儿子工作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本版文图/本报记者 吴鹏 (老照片为翻拍)
家庭相册
我家事儿
1976年
我从通州郊区插队回到北京。
1981年
结婚、举办了婚礼。
1982年
儿子褚超出生。
1985年
我们从平房搬到了褚连峰单位的楼房,这也是我们第一次住楼房,是合居房。
1992年
褚连峰辞职下海,不仅积蓄赔了进去,还欠了几千元债。
1994年
褚连峰被查出患了淋巴瘤。
2004年
十年里,褚连峰做了三次手术,两次放疗。身体逐渐康复。
2008年
我们申请下了经济适用房。在宋家庄,67平米,亲戚帮忙凑齐了首付。儿子参加工作。
老物件儿
录像机
1987年,褚连峰托人从韩国带回来一个录像机,花了3100块钱,在当时来说绝对是奢侈品。韩淑荣老不乐意了,觉得浪费。录像机很结实,虽然现在已经不再用了,但是还一直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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