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

　　王世襄成为首位获得荷兰克劳斯亲王最高荣誉奖的中国人

　　王世襄驯鹰

　　□晚报记者 詹皓 报道

　　中央文史馆馆员、文物专家、收藏家王世襄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11月2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5岁。记者同几位圈内人士说起王世襄先生去世，大家的反应都很一致：很难再出现这样纯粹的大玩家了。

　　“顽主”小时候就玩到癫狂

　　王世襄从小就是有名的“顽主”，放鸽子、抓蛐蛐、玩葫芦、飞鹰走狗，他无一不精。王世襄出生于一个官宦世家，高祖曾官至工部尚书，伯祖为光绪年间的状元，父亲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母亲金章能书善画，舅舅金北楼是民国北方画派领袖、四舅金西厓为竹刻大师，一门风雅。但王世襄就是喜欢玩，读书却不用功。在美国学校，王世襄英文虽好，但由于一连数周英语作文篇篇写鸽子，被老师怒斥。

　　中学毕业后王世襄进入燕京大学读医科，由于玩得忘乎所以，主课门门不及格，只得转到文学院国文系。王世襄后来考取燕京大学研究院，研究中国画论，拿到硕士学位。哈佛燕京学社每年派学生去哈佛念博士，有人提议学艺术的王世襄可以去，但当时学社负责人、同王家很熟的洪业先生却认为他精力过人但不务正业，是个未知数，有限的奖学金不能押在一个未知数上。洪业先生还当面告诉王世襄，自己不同意别人让他留学哈佛的提议。王世襄回家跟父母说，父母也支持洪业先生。当时的大学师生关系之融洽可见一斑。

　　主动要求抄家躲过劫难

　　毕业后，王世襄到梁思成主持的中国营造社工作，由此开始对古代家具和中国漆器产生了浓厚兴趣。抗战胜利后，王世襄被派遣回北京清查战乱损失的文物，经手追回的文物达两三千件。 1949年，王世襄国外考察后回国，任故宫博物院古玩馆科长。

　　文革之初，王世襄耳闻目睹各地破四旧的“壮举”，预感到家里多年收藏的古玩恐遭灭顶之灾，他便主动跑到国家文物局，请求来抄家。明智的选择使他的珍品躲过一劫，并在日后又重新收回了绝大多数心爱之物。

　　1985年王世襄写的《明式家具珍赏》向全世界介绍推广了中国古代家具文化，是关于明代家具的第一本巨作。然而，上世纪90年代，王世襄感于自己陋室中文物家具无法正常展示风采，而且担心众多国宝会毁于火灾，便以国际市场十分之一的价格，将所有79件古代家具售与香港藏家庄贵伦，前提是，必须把这些家具全部捐出去。后来，庄贵伦先生将这些家具捐给上博，上博设专馆常年陈列，成为许多古家具爱好者的必游之地。

　　将大俗玩成大雅

　　王世襄玩的东西五花八门，他不为消遣，而是真心喜爱。为了得到爱物，他舍得花钱，舍得花工夫，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也在所不辞。为了穷究玩物，又与许多平民百姓交朋友，虚心请教。沉潜于玩物之中，他终可成“家”，被广泛认可的就有诗词家、书法家、火绘家、驯鹰家、烹饪家、美食家、美术史家、中国古典音乐史家、文物鉴定家、民俗学家等。他玩的东西多半属于民俗，但大俗的东西却被他玩成了大雅。

　　黄苗子先生说他 “玩物成家”，启功先生说他“研物立志”。他在92岁高龄接受《可凡倾听》专访时说：“从小学到大学，我全玩了，但玩肯定是要丧志的，后来我分析，丧志和立志之间有一点点区别，那就是，把玩的体会或者牵涉到的风俗习惯写下来，可以供人参考。 ”

　　业内怀念

　　天上的星星又少了一颗

　　□陈鹏举（解放日报文博版资深编辑）

　　90年代末，我到北京请老先生们吃了一餐约稿饭。黄宗江先生找的饭馆，他为了给报社省钱，找了个地下室餐厅，但味道很好。老朋友来了一大桌，有吴祖光、朱家溍、杨宪益、黄永玉，还有王世襄，他们都一起玩了几十年。席间，除了朱家溍，就属王世襄“腔调”好，人很精神，一看就很大气。回沪后，王世襄先生很快就给我来了一稿，是讲养鸽子的，他晚年一直在呼吁重视中国传统的鸽文化。稿子是复印件，工工整整的钢笔字，王世襄先生还特地打了个电话来，说稿子已写就。这一代老文化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黄永玉先生有一次过生日，王世襄也来祝寿，黄永玉作诗写道：天上的星星本来不多，应该互相照耀。这次王老去世，天上的星星便又少了一颗。

　　拎着菜篮子去买房

　　□石建邦（艺术品鉴赏家）

　　去年三五月间，为了华人收藏家大会，我两次去王世襄先生家里拜访。当时老人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儿子特意关照，采访不要超过一个小时，可老人讲得来了兴致，说了一个多小时停不下来，他儿子只好来打招呼。王老讲的主要都是他少年时的事情，有关同学的一些趣闻。比如著名考古学家陈梦家，王世襄同陈的太太的哥哥是同学，王老说她哥哥很小气，和妹妹住在一起的时候，油盐酱醋都要大家分开用。

　　王老的家是90年代他拿家具藏品售给香港商人后，得到的一笔钱买的，据说，当时王世襄同太太拎了个菜篮子就到了人家售楼处，美金从篮子里拿出来。那套房子给我印象比较乱，有几件老家具，但都是高仿的。老人对藏品已经无所谓了，找他的人多，但他觉得没劲，毕竟，能跟他一起玩的人大多不在了。王老去世最大的损失，就是现在人玩的趣味没有了，大家说到艺术品都是跟钱有关。王世襄玩黄花梨、香炉、鸽子、老鹰等等，都是人弃我取的态度，以玩的心态带研究，才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

　　玩家轶事

　　几十条鱼的鱼白做一道菜

　　王世襄善长烹饪，也是京城有名的。他自己透露，曾在下放期间，做过一桌桂鱼宴，十几个菜，全是桂鱼做的，其中一道菜用二十几条公桂鱼的鱼白，同香糟和茭白的心一起炒。有一次文化圈的老友聚餐，要求每位现场烹制一道菜，别人做鱼翅、海参、大虾、鲜贝，可王世襄只做了一个冷门菜：焖葱，结果被大家一抢而光。

　　大年三十夜宿郊区小店

　　王世襄收老家具，整天弄一辆自行车，后边有一个大架子，大桌子、椅子都骑着车子去载回来。他全北京城到处跑，春节还跑到郊外县城，某个大年三十晚上，他在小店里睡觉。小店很冷，没有火，王世襄拿两只鞋，将鞋底对鞋底一扣，放到炕沿上当枕头。王世襄认为，只有这样跑才能买到极便宜的物件。

　　睡了几个月紫檀柜子

　　1976年唐山地震时，北京居民很紧张。震后第一天夜里，王世襄所住芳嘉园的东厢房上掉下来一块屋脊。第二天，芳嘉园里八家人家的大人小孩都集中在小院里搭床睡觉，而王世襄不肯离开他的宝物，便想出一个办法，在他的紫檀大柜的搁板上铺上毯子，他正好钻进去躺下，勉强把腿伸直。于是有好几个月的防震时间里，他便成了柜中人。

　　现在的食物原料都不对了

　　王世襄写过很多美食文章，但没有想过专门写一本书。他觉得现在的东西味道全变了，鱼不是鱼，肉不是肉。他说，自己从前很喜欢做饭，可是，现在买的原料都不对了，也做不出原来的味道了。

　　他认为，现在的原料，因为肥料不同了，生产方法不同了，整个都跟饲料、肥料有关，再加上诸如灌水肉等等，已经感觉不到有什么可吃的了。只有晚生的一辈人最幸福，因为没有吃过以前的东西，什么都能接受，吃过原来东西的人就会觉得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