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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后的孤儿们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5月22日07:50  大众网-齐鲁晚报

  

镜头后的孤儿们

  曾有去过四川地震灾区的人说,到了现场,很怪,说实话没有太多的感觉,不觉得太惨,也不觉得悲痛,是因为情感提前透支了。透支的原因,是因为被媒体调动,所看到的是聚焦的东西,加工过的东西,而不是分散的真实场景,结果一到现场,反而觉得平淡,就像戏剧和生活的差异。

  那么,真实的场景到底是什么?

  “5·12”之后,我们把这组“地震孤儿”的稿件刊发出来,只是不希望,他们仅仅在“5·12”这天“被聚焦”。那些其他的日子里,他们也真实地生活在四川的小镇或板房里,快乐着,或是孤独着。

  本报记者廖雯颖

  5月12日下午,北川县擂鼓小学门口,刘明富趁老师不注意,从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中钻了出去,溜出了校园。

  他现在和伯父伯母住在镇上板房里,几天前刚回到学校。5月6日,包括他在内的6个四川地震孤儿的摄影作品展“晨光里的孩子”在北京金融街揭幕,共展出60余幅照片。在北京那几天,很多人来采访他们。刘明富习惯性地躲着镜头,问到了,是就点头,不然就摇头,不大开口口。

  2009年夏天,他也是这样沉默着,想要避开那个时不时过来摸着他的头跟他聊天的高个子叔叔。他带着一架相机,总是站在在不远处拍他和伙伴玩耍的场面。有一天,这个“相机叔叔”走过来要跟他合影,他让一个小女孩给他们拍照。 拍完他对刘明富说:“你也能拍,而且肯肯定拍的不差。”

  后来,这个叫焦波的“相机叔叔”送给他一个卡片相机,还成了他和其他五个地震孤儿的干爹。 干爹收他们当徒弟,并并告诉他们,“用相机记录下身边的生活”。

  六孤儿简介

  刘明富,男,14岁,北川县擂鼓小学六年级学生

  王晰,男,14岁,绵阳中学英才学校初一学生

  王海奕,8岁,王晰妹妹,北川县擂鼓小学一年级学生

  何文东,13岁,四川郫县新民场小学六年级学生

  何美君,11岁,何文东妹妹,四川郫县新民场小学四年级学生

  廖岑,13岁,绵竹市汉旺中学初一学生

  “这孩子不好带。 顽皮,不好管教,成绩也不怎么好”。

  刘明富一直“不爱开腔”,伯母说,刘明富从前就不多话,地震时,他父母和姐姐出去赶集时遇难了,这个孩子就更沉默了。

  “这孩子不好带。”邻居摇摇头说,顽皮,不好管教,成绩也不怎么好。

  去学校也没找到刘明富。

  12日下午,擂鼓小学因为地震纪念日放假,学生必须由家长接回家。刘明富同班的两个女孩正靠着铁栏杆等着人来接,“刘明富?你去网吧说不准能找到他”。

  不过马上她们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马上要小升初,老师会去网吧查,“刘明富应该不敢去了。”

  “那他成绩好吗?”记者问。

  女孩们摇摇头,以刘明富的成绩,他可能只能留在镇里,考不到绵阳市里的中学。

  不过,“他人真的很好。”女孩们对这个脾气和顺的男孩印象不错。

  刘明富的伯父伯母不知道学校放假,伯父以前种地,如今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晚上7点多才能回家。伯母这几天在镇上当临时清洁工,他们的女儿嫁到了别处。

  见到刘明富时,他已经闷声不响回了板房,坐在小板凳上看《喜羊羊和灰太狼》,看不出一点闹腾的样子。看了记者一眼,他又转头盯着电视。

  坐在一边床上,伯母说,刘明富平时不大出去,总待在屋子里看电视,“看动画片”,有时出去找同龄的伙伴耍,“也不知道耍些啥”,但“叫他吃饭就吃饭”。对这个没了爹娘的孩子,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鼓励他,多出去拍拍照。

  “刘明富,你的相机呢?给我们看看你拍的照片吧。”

  问了两遍,刘明富慢腾腾起身,找出相机递过来,又坐下看电视。

  相机里照片不多,都是前几天去北京拍的。有他,也有伯母,正吃着碗面。

  “怎么到北京了还吃方便面哪?”记者打趣。

  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还是不开口,很快又转开眼睛。

  看完《喜羊羊和灰太狼》,刘明富走出屋子,站在低矮的房檐下,低着头玩手里一只打火机,打火,熄火,打火,反反复复。

  记者想给他拍张照,刘明富立马飞快地跑开了。

  “那你给我们拍张照吧。”

  这回他终于同意,端着相机的手很稳,“咔嚓”,拍出的照片画面清晰,构图完整。

  “拍得不错嘛。”听到这话,他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那你喜欢拍照吗?”

  他摇头,“不知道。”

  伯母说,刘明富拍的照片不算多。“有些人不让他拍,凶他”,他很为难,不愿拍了。

  伯母只好劝他,那些人不拍就不拍了,干爹不是说让你拍周围熟悉的人吗,拍老人家他们不会为难你,拍拍板房的生活……

  刘明富还给王晰和王海奕兄妹拍过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兄妹俩站在房屋的废墟里,撑着空空的门框,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这张照片,起名叫《回“家”》。

  这种表情,只有在自己最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有。

  现在,王晰和王海奕住在擂鼓镇柳林村五组的板房里,跟刘明富住的“建新板房”隔得不远,几分钟就到。

  地震时,他俩的父母在医院看病,被压在里面了,再也没出来。

  有人曾想收养这对兄妹,被爷爷王培忠回绝了,这位63岁的老人不愿再面对骨肉分离。

  两年前那个下午,王培忠刚送完孙女去幼儿园,忽然间地动山摇,稍一平息他跑到学校,终于找到兄妹俩,“两个孩子一起扑到我怀里大哭”。

  现在,14岁的王晰在绵阳中学英才学校读初一,两三个星期回一趟家。王海奕也升入了擂鼓小学,住校。

  王培忠每月领300元低保,兄妹俩每人每月有600元资助,他觉得,“过日子可以了”,每天起来吃过早饭,就出门找朋友玩,打麻将,打牌。

  孩子们都很听话,王培忠很骄傲,他是个没文化的农民,王晰的父母都只上过初中,可孙子争气,去年小升初,他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又通过了市里两所好学校的入学考试。

  最后家里商量,决定让他上私立的绵阳中学英才学校,一年要两万学费,“贵是贵”,孩子的大伯愿意供。

  王晰拍孩子们的照片不少,他拍的最多是妹妹王海奕。

  这个有着细软的长头发和黑亮大眼睛的漂亮小姑娘,蹦跳,发怒,扑到爷爷身上撒娇,洗自己的衣服,第一次住校……都被哥哥拍下来了。

  照片上,小姑娘绽放出自然的笑容和表情,这种表情,只有在自己最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有。

  透过照片上妹妹自然绽放的笑容和表情,仿佛可以看到相机后哥哥含笑的眼睛。

  在擂鼓镇上学时,王晰负责每天接送妹妹上放学。

  去市里上初中后,他把相机留在家里给妹妹玩,银色的小数码,和前几天去北京干爹送他的单反相机。

  对8岁的王海奕来说,相机是个玩具,觉得有意思了就拍。跟她北京的干爹送她的一大袋零食一样,喜欢的口味,她就挑出来吃。

  焦波干爹送她的一套儿童读物,她兴趣也不大。爷爷王培忠要出门,嘱咐她,“焦波老师的书多看看”。

  “不爱看!”王海奕回答得很直接,小嘴一撅,不顾邻居家的小白狗对她一阵乱叫,带上门就往相反方向跑了。

  两兄妹对待生活费的态度也不一样。王晰把钱存起来,从不乱花;王海奕则嚷嚷要买这买那——全是各种零食。挑食的她,“不爱吃肉爱吃鱼,”一顿吃不了一碗饭。如果配上爷爷腌的泡菜,能吃多点。

  对这个还不懂事的妹妹,王晰耐心得很。这一点,很像何文东。

  他希望自己能像小沈阳一样,成为一个“给别人带去快乐的人” ,因为,“快乐实在是太重要了”。

  “晨光里的孩子”摄影展主题照片有两张,一张是同名作品《晨光里的孩子》,穿着蓝色棉袄的男孩抱着一棵树,阳光在他身后的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另一张,花田里,一个小姑娘昂着头撅着嘴,名叫《亲吻春天》。

  两张作品都摄于四川郫县新民场镇云桥村,前一张出自何文东之手,后一张是他的妹妹何美君拍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这两张……”这个13岁的男孩挠了挠头,“廖岑、王晰、刘明富他们拍的也很好呀。”

  在他看来,这两张照片跟他俩拍的其他几百张照片没有什么不同,每次摁快门都是即兴的。《晨光里的孩子》里的那个邻居家的男孩也出现在其他照片里,嬉笑打闹,生气跑开,或者低头走路面无表情,最后选出来的他,就成了“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年”。

  但他们的外婆左永秀觉得,外孙和外孙女“拍得最好,也最多”。

  拍了多少张“不知道”,何文东定期通过网络把相机里的照片传给焦波,只有焦波能统计准确数量。11岁的何美君出门总把那个银色的小相机揣在兜里。

  而何文东对光线很敏感,对《晨光里的孩子》里的那面墙很着迷。自从发现那面墙表现光影的效果很好后,“一有光线就会去那里拍”。他们还把相机带到学校,抓拍了不少镜头。

  他这样解释拍《仰望》的过程。他跑到家里二楼的走廊,叫楼下院子里学骑自行车的妹妹,“何美君,朝上望”,咔嚓,就这么简单。

  照片中的何美君单手扶车把仰着脸,四周散落着五把竹椅,完整错落的构图。

  何美君学的车没派上用场,何文东最近已经能稳稳当当地开着电动三轮车载着妹妹上、放学了。

  他们俩都在新民场小学上学,何文东六年级,何美君四年级。从云桥村的家开到镇上的学校,要过田间小路、村里的土路再到镇上的水泥路,大概20分钟。午饭在学校吃盒饭,下午放学回家,外婆做好了饭等他们。

  这样的婆孙生活其实早已持续多年。

  两年前,在汶川打工多年的父母遇难后,他们从留守儿童变成了地震孤儿。

  从前,他们一个月见一次爸妈;现在,只能在梦中重逢了。

  独生女儿和女婿双双遇难,左永秀受到很大打击,最初那几个月,她每天想起来就哭,“眼睛都快哭瞎了”,丈夫早就去世,小姑子不放心跑来跟她一起住,怕她想不开。

  两年时间慢慢平复了伤痕,两个孩子每人每月有600元补助,加上自己一百多元的低保补助,左永秀的心逐渐安下来了,只是多年的胆结石还困扰着她。

  家里有2亩地,原先种水稻、油菜,去年8月收完稻子后,她改种了200多棵桂花树苗,每天浇水、施肥、除草,“身体不行了”。

  家务活还是干得很勤快。57岁的她每天上午就打扫家里两层楼房,房子是2002年盖的,花了一万六,贴着瓷砖。

  院子前种着茶花,两侧的柚子树郁郁葱葱,形成天然的篱笆。一渠清流脉脉而过。

  出门就是田埂,道旁几株油菜花,还绕着一只粉蝶。屋后圈养着几只鸡鸭。

  傍晚的时候,左永秀煮好了饭就坐在院子里等,柚子树下拴着一只白毛粉鼻子名叫“胖胖”的瘦狗,也坐着等两个小主人。

  听见一阵轻微的“噗噗”声和胖胖激动的蹦跶声,那就是何文东和何美君回来了。

  前几天祖孙三人去了北京,回来后,何文东却哭了。

  他允诺外婆,“要尽最大努力考上县里(郫县)的初中”,虽然他在班里成绩不错,能排到前几名,但也没有把握考上县里的中学。

  五月是该冲刺的时候,3日到7日在北京玩了几天,回来后又有记者到家里采访了一天,没能去上学,他心里担心落下功课,急得哭了。

  左永秀拉着记者的手晃,吞吞吐吐地说:“这次采访,能不能等他做完作业?”

  “这个孩子很懂事。”左永秀说。虽然很想考上县里的中学,但何文东又开始担心,考上县里初中寄宿后,外婆身体不好,“我走了谁照顾呢?”

  妹妹何美君拍拍外婆肩膀:“哥哥你放心,有我呢!”

  其实,何美君是家里需要照顾的那个,4岁半因为发烧右手落下残疾,手掌无力举不起来,6岁被狗咬伤眼睛,看东西有些斜视。

  “他俩有这分孝心就够了。”

  吃过晚饭,何文东上楼进屋做功课,何美君带着小表妹出门玩。

  这个小女孩就是《亲吻春天》里的女主角,叫张欣悦,现在还上幼儿园。小女孩一路蹦跶,告诉记者就是在“那片地里”拍的那张照片。

  “不过,我不是在亲吻春天,我是在吹泡泡!”说着她嘟起嘴,努力制造起口水。

  何美君甩着树枝走在前头:“你为什么要采访我呀?”她觉得,那些照片在什么地方拍的,怎么拍的,“没有什么好说的”,至于她照片里出镜率最高的那片油菜花地,“花早就没了”,也没有去看的必要。

  她这阵子被记者弄得有些烦了。

  曾经有摄影机的镜头对着她,她却把头转到一边,径自拉扯着何文东的袖子说:“哥哥,陪我去玩嘛!”

  对何美君和张欣悦来说,玩是天大的事,拍照只是附带。她俩有自己的秘密任务:到河边捡石子儿。

  除了捡石头,何美君还喜欢画画。她有一本画册,里面的图画颜色艳丽,线条流畅,对比鲜明。 焦波称赞她,“对视觉有独到的天赋”。

  这个最喜欢拍“各种各样的花”的女孩告诉哥哥,她以后想当一个摄影家。

  因为右手无力,她目前只能左手拿着相机摁快门。

  何文东觉得,既然妹妹这么想了,他就鼓励妹妹往这方面发展。他还跟外婆商量,让妹妹再去镇上针灸,兴许右手的萎缩情况会好转。

  至于他自己,也有梦想,“上剑桥大学,长大了当宇航员。”

  “我要为理想而奋斗!”何文东举起右臂,摆了一个奥特曼的造型。而且,如果真的能当上宇航员,他还可以挣不少钱,把外婆和妹妹照顾得很好,“多好啊!”

  为了这个理想,何文东觉得自己“心里有很多事牵挂着”,都“不阳光”了。

  努力想成为宇航员的何文东最崇拜的人不是爱因斯坦,不是阿姆斯特朗,也不是杨利伟,而是小沈阳。

  他希望自己能像小沈阳一样,成为一个“给别人带去快乐的人”,因为,“快乐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个有些早熟的孩子觉得自己有太多想法,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单纯”,时间一天天过,他大大小小的理想也都还没实现,令他不安。

  在他看来,王晰“全面发展,成绩那么好”,廖岑“作文写得很好”,刘明富“非常阳光”,以及开玩笑口才一流的班长,都是他佩服的人。

  自己脑子里各种杂念多,情绪波动有时挺大,“不好” ,“人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容易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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