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波和四个徒儿。
本报记者龚海
10日晚,在淄博见到焦波时,他把两本摄影集塞到我手里,除了为人熟知的《俺爹俺娘》,还有一本《晨光里的孩子》。封面上,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抿着嘴,手抱香橼树,站在矮墙边,阳光把树影洒在了墙上。
这是6个汶川地震孤儿眼里的世界,翻开集子的前言,里面写着:“孩子们的眼睛是纯洁的,他们按动快门的瞬间角度也是独特的,这是孩子们的作品,是孩子们心灵深处的净土,也是大人们向往的世界。”
这些孩子的眼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汶川震后一周年,摄影家焦波来到灾区,这里的孩子们频繁应付着各类采访,来去匆匆的记者会急功近利地戳动他们的伤疤。孩子们很警惕,刻意回避与外人的交流,他们想努力封存那段记忆。
焦波的尝试从孤儿刘明富开始。
在擂鼓小学上六年级的刘明富一直沉默寡言,不笑。只要焦波一找到他家,他就连忙往外跑。
刘明富越是拒绝,焦波越是喜欢他的倔强,越想揭开他心里的秘密。他觉得这个孩子都把情感埋在了心里。
焦波不断地跑过去,摸摸他的头,跟他说话,即便他会挣脱,跑到外边去玩。他拍他玩滑板,拍他下棋。
这种心理游戏拉扯了近一个月。
一天,焦波带着相机来到他家门口,有个小女孩在那儿,焦波说:“刘明富,我们合张影吧。”于是那个小女孩拍下一张两人的合照,焦波看完后说:“拍得挺好的,很清楚,刘明富,你肯定也能拍,而且肯定拍得不差。”
他径直把相机挂在了刘明富脖子上。
这种信任让刘明富不再紧张,他抓起相机就摁下快门。
送东西在孩子眼里只是单纯的施舍,那何不给他们一架相机呢。焦波想,相机就是一个窗口,通过它,孩子们能捕捉到生活中美好的东西,那会有益于他们尽快走出地震的阴影。
孩子们的情绪波动很大,饶是刘明富和焦波混熟了,他还时不时不愿搭理人,不说话。
2009年,中国人寿搞夏令营,组织汶川地震孤儿去北京玩。刘明富答应焦波会去,但转过来又说什么都不愿去了,可是过了一天他又高高兴兴地背着包出现在焦波面前,在震后的废墟里跑来跑去,还唤来一堆小伙伴配合焦波拍照。
就在那片废墟里,刘明富拍到了在残垣断壁上上蹿下跳的小姑娘王海奕。
焦波随后认识了成为他徒弟的王晰、王海奕这对兄妹。王晰成绩很好,他一直都没有将摄影作为自己一辈子的事情,虽然干爹焦波教会了他摄影,他的理想是考清华大学。
焦波也明白相机只是自己给他们的一个疗伤工具,如果还有更多的意义,那也要靠孩子们自己体味。
焦波每天都要给孩子们打电话,督促他们拍照片,问候他们的生活。
在北京夏令营里,他收了何文东这个徒弟,随后才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世可怜的妹妹何美君,小姑娘4岁的时候发烧,抽骨髓,结果右手抬不起来了;6岁的时候,她的左眼又被一只狗咬坏了;8岁,父母被地震夺去生命。
“以后跟我拍照片吧。”焦波把相机放到小姑娘手里。
何美君右手残疾,她用左手抓着相机,右手托着,整个手在颤抖,于是无论何时地平线在她眼里都是歪的,或许她的世界和别人就是不同。
焦波在电话里把廖岑叫“岑岑”,他算是六个孩子里最活泼的一个,他会在电话里和“干爹”焦波撒娇,但他还是有不说话的时候。而在玉树地震后,他给干爹打来电话,要给玉树的小朋友捐赠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的新书包和100元生活费。
孩子们还是会经常往地震废墟里跑,在这里他们也拍了很多照片。
何文东从家中的二楼架起相机,对准楼下院子里的妹妹何美君,她正骑在儿童车上,周围放着5把椅子,围成了一圈,除了几把椅子和散落的几块砖头,四周空荡荡的。
他想表达什么,或许是在回忆以前,院子里的椅子上坐满了家人,大人们喝茶打麻将、摆龙门阵,有说有笑。
相机到底给这几个孩子打开了多大窗口?
汶川地震两周年前夕搞的那个叫“晨光里的孩子”的摄影展,是焦波从这一年来,几个孩子不断传给他的上千张照片中,选出60多张拿出来展出的。
这些展出的照片,带着焦波的视角,被呈现、放大给北京的观众。
在清晨和傍晚的光影里,孩子们的表情难以捉摸,有欢乐、平静,还有惆怅,和孤独。
在5·12前后被媒体追逐的他们,真实的生活,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要平淡、琐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