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过去并不相识，却几乎有着一样的经历：从小在一个偏远的乡镇长大，不富裕的家庭促使他们很努力地读书。在读书这点上他们获得家乡人交口称赞，并成为很多人教子的榜样。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明白只有读书能让他们改变命运，成为故土人口中体面的“城里人”。他和她最终都成功地考上了大学，从家乡小镇把户口迁往大学所在的城里了。

　　四年大学，他们过得挺清苦的，很少有喘息的时候，因为他们都明白，毕业后要想留下来，必须付出比城里孩子更多的努力。毕业后，他们依靠着优异的成绩和表现，在找工作的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顺利地留在了城市。他和她到这时候才开始相识，因为他们都在同一家单位找到工作，只不过他早来一年罢了。

　　他们很快发现了彼此的共同点。单位里大多是本地人，正式或非正式的场合，本地方言常常成了“官方语言”。第一次在一片难以理解的“鸟语”之中，她感到茫然无措时，看到了他善意的一笑。他们都听不懂单位其他人在说什么。

　　他们开始走得近了一些。碰在一块时也会谈谈工作中的困惑，谈谈在城里的孤独，在这个城市里他们都没有亲人。四年大学里光知道努力，他们彼此都还没有男女朋友。

　　她问他工作后为何还单身的原因。他开玩笑说，我在等一个奇迹。但她读懂了，其实也很简单，他们都不想回到家乡，都想在城里留下来。可是，每月拿两千多元的工资，面对上万元的房价，他们真的只有等待奇迹了。他希望能碰到一个家庭条件好点儿、能让他买得起房子的女人。她也希望碰到一个能养得起她、让她能在这个城市安顿下来的男人。这没有什么，只是希望“灰姑娘”的童话能在现代城市上演男女版罢了。

　　单位里有人跟他们开玩笑说，要不你们凑一对得了。但他们都会很坚决地拒绝，甚至开始互相躲避，仿佛怕沾上某种东西。说真的，他不排斥她，觉得她挺温柔，善解人意；她也不排斥他，认为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但对方都不是他们等待的“奇迹”。他们都明白假如两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买房子遥遥无期，还有未来孩子的支出呢……想都不敢想。

　　工作久了，单位里常有热心人给他们介绍对象，但是都没成，也不是说他们没碰上能带来“奇迹”的对象，但对方也有这样那样的要求。他长得并不太高，她长得并不太漂亮，总之都是普通人。作为乡村来的普通人要等到“奇迹”实在很难。

　　蹉跎了很多年月，他们依旧单身，承担着来自各个方面的苦恼。但他们依然觉得没有互相走近的可能，因为城里的房价还是很高，生活的压力依旧很大。

　　在一次部门年终聚会上，行将退休的领导发了感叹，问什么时候能吃到他们各自的喜糖呢？他们都说，快了，快了。在同事们的觥筹交错中，他们也彼此举杯为对方依旧单身敬酒，祝愿对方尽早找到另一半。他突然像发了癔症般借着酒劲对她说，城市里看来是没有奇迹啊。他想她一定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他看到她背身离开时，眼角轻轻滑下了一滴眼泪。

　　他长得并不太高，她长得并不太漂亮，总之都是普通人。作为乡村来的普通人要等到“奇迹”实在很难。□游玉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