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傍晚，几个年轻人匆匆赶往位于济南市大纬二路的山木培训学校上课。 本报记者徐延春摄

　　

　　5月27日，山木培训一处招生点打出大幅降价的广告。 本报记者周青先摄

　　

　　5月27日，位于济南市历山路上的一家山木培训机构冷冷清清。

　　本报记者周青先摄

　　本报记者李文鹏

　　●一篇有关宋山木涉嫌强奸女下属罗云(化名)的报道，让宋山木及其身后的山木教育集团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在山木员工的心中，总裁宋山木是唯一的“太阳”。山木发展已有20年，不但没有像别的企业那样淡化个人色彩，反而把宋山木和山木培训融合得更密切了。

　　●山木集团进入“后山木”时代，正可借此抹去企业身上浓重的个人印记，找回属于企业自身的尊严，告别人治而回归正途。淡化个人色彩，脱离家族治理，山木要走的路或许还很长。

　　2010年2月13日，农历虎年的大年三十。在当天的央视春晚中，观众席中一位“领结、吊带、白上衣、大胡子”装束的男子引发关注，由于连续6年以同一造型出现在央视春晚中，他被网友戏称为“最牛春晚粉丝”。后经网友“人肉搜索”发现，这位“大胡子吊带男”就是山木教育集团(以下简称山木)前总裁宋山木。

　　为了这一炒作，山木每年要交20余万元赞助。正当宋山木因春晚而在网上迅速蹿红时，一篇有关其涉嫌强奸女下属罗云(化名)的报道，让正因炒作成功而扬扬自得的他及其身后的山木，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曝光被罗云遮住的“太阳”

　　此前，山木的对外宣传几乎全由宋山木一人操刀，而且基本都是以其形象进行代言。

　　5月12日，国内多家媒体和网站爆出了同样一则消息：山木总裁宋山木因涉嫌强奸罪，已遭警方通缉。这则消息的背后，是一名22岁的女大学生罗云向媒体的爆料。罗云称：5月3日晚，自己被山木总裁宋山木带到深圳罗湖区松泉公寓，遭受威胁并被拍下裸照，身处月经期仍被强奸。

　　报道一出，舆论哗然。山木对此事的反应迅速但却毫无章法。

　　5月13日，山木官方网站发布公告，宣布董事会同意接受宋山木的辞职请求，并由集团常务副总裁李木子接任总裁。此外，网站上还发布了措辞强硬并有律师署名的官方声明，称宋山木已经主动赶回深圳协助司法机关调查，而非传闻中的被通缉，并称“宋山木先生的有关传闻属于其个人的事情，与山木教育集团无关”。同时还表示，对于宋山木的有关虚假、恶意宣传报道，集团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此前，山木的对外宣传几乎全由宋山木一人操刀，而且基本都是以其形象进行代言。作为山木的前总裁，宋山木的个人形象已与山木合为一体，很难分开。在人们的印象中，只要有山木培训的地方，就会看到那个戴眼镜的大胡子男人。

　　而在山木员工的心中，总裁宋山木是唯一的“太阳”。其他集团高管，虽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有一定的发言权，但在别的区域影响力却非常有限，即便是身为集团常务副总裁的李木子，其影响力也主要限于济南区域。如今“太阳”落下，李木子虽已接任了总裁，但能否在短期内真正取代宋山木，却仍有待观察。

　　对此，李木子本人也有着清醒的认识。李木子在接任总裁后曾表示，她反思了事情的整个过程，与几位高层同时感到，一个企业只突出一个人的形象，事实证明其风险性是很大的。“山木培训既定的发展战略和发展方向是正确的。因此，我上任后，山木培训将继续按照既定的发展战略和发展方向前进，全力保证山木培训的平稳、健康发展。”李木子说。

　　今年春节过后才从山木深圳总部离职的晓雯对山木了解颇多。她说，山木的三大区域分别是深圳、济南和上海，而原来掌管这三大区域的分别是宋山木、李木子和宋丽萍，其中宋丽萍是宋山木的妹妹。

　　宋山木出事后，深圳的相关事务基本由副总裁王工负责，王工“原名李冬奎，潍坊诸城人，据说是李木子的亲戚”。此外，在山木管理层中，还有不少高层的亲戚，“济南企划总监刘垒、深圳书城分校校长黄金子芯等，都是这样的。”晓雯说。

　　创业曾被误认为是日资企业

　　山木刚进驻济南时，当时培训学校的创办者中还很少见本科以上学历者，因而拥有名牌高校硕士学历的宋山木刚到济南，便显得与众不同。

　　熟悉山木的人都知道，宋山木与李木子是共同创业的夫妻。今年2月，宋山木在接受华娱卫视的采访时，也曾谈及两人的夫妻感情，并称妻子是自己的初恋，对自己的事业帮助很大。

　　5月14日，李木子在接受本报记者独家采访时，出人意料地爆出他和宋山木已于12年前“因性格不合而离婚”。

　　“公司里面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两口子。如果离婚了，怎么年年在一起过春节啊？”对于李木子选择这个时候宣布两人已离婚，晓雯感到“有点蹊跷”。

　　“学电脑，山木好；学外语，我教你”，宋山木代言的这段广告词，很多人耳熟能详，而对于“山木”这两个字的来龙去脉却不一定了解。

　　宋山木原名宋炳华，德州临邑人，1985年，他和李木子毕业于聊城大学(原聊城师范学院)数学系。宋山木曾在自述中这样介绍“山木” 的来源，“山，英语太阳SUN的音译；木，英语月亮MOON的音译。‘山木’就是‘SUNMOON(日、月的英文)’。”李木子也是后来改的名字，“木，是英语月亮MOON的音译，子，英语中儿子SON与太阳SUN发音相似，应该也是隐喻太阳。”晓雯这样解释。

　　宋山木曾说过，企业取名“山木”是打算“让有太阳和月亮的地方都有山木培训的存在，自己站在月球上看地球上到处飘扬着的山木培训蓝色旗帜”。而“山木”的名称、标准的礼仪动作、统一的制式服装，都容易让不熟悉山木的人误以为是日资企业。即便是宋山木的本科校友，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1991年从华东师大计算机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宋山木在深圳注册开办了第一所山木电脑培训学校。创业成功后，夫妻俩在母校聊城大学设立了“山木奖学金”。“刚开始不知道他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从他本人的装束和企业名称上，都让人觉得他是日本人，所以就很奇怪一个日本人为什么要在我们学校设奖学金。”2004年毕业于聊城大学文学院的小李说。

　　1995年，山木集团开始实施跨区域办学，李木子被集团委派回济南开拓山东市场，至今已有15年。作为济南市教育系统的资深人士，周锋对济南山木的发展颇为了解。他说，山木刚进驻济南时，当时培训学校的创办者中还很少见本科以上学历者，因而拥有名牌高校硕士学历的宋山木刚到济南，便显得与众不同。

　　“山木培训的到来，确实对济南的电脑培训和英语培训市场起到了促进作用，这些年来这两块市场发展得都很快，山木功不可没。”周锋说。

　　宋山木把自己与山木培训捆绑在一起，在一定时期内确实带动了山木的快速发展，但这种模式究竟值不值得同行学习，周锋认为“这应该反思”。在周锋看来，宋山木涉嫌强奸对山木培训的影响或许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如果宋山木最终真的被认定强奸罪名成立，山木的声誉肯定会受到很大影响，甚至会危及到今后的招生。”

　　文化宋山木与山木合二为一

　　从内部企业文化到外部宣传，宋山木和山木两者几乎到了不可分的程度。

　　“山木发展已有20年，不但没有像别的企业那样淡化个人色彩，反而把宋山木和山木培训融合得更密切了，从内部企业文化到外部宣传，两者几乎到了不可分的程度。”已在济南从事培训行业近10年的李勇对本报记者说。

　　虽然离开山木已近两年，李小兰谈起在山木工作时的感受，依然有很多话说。

　　2007年7月，在经过面试之后，包括李小兰在内的50多人被选中，成为济南山木的一名课程指导，这些人中具有本科学历的不足半数。作为济南山木的员工，能见到宋山木的机会并不多。李小兰说，自己刚进山木培训时，就被关系不错的老员工告诫，最好不要让宋山木注意到，即便是以后真有调去深圳的机会，也最好不要去。对于宋山木与女下属的种种传闻，员工们不敢公开议论，只是关系不错的几个人在一起“私下议论”。

　　刚上班不久，李小兰就被要求按照“男左女右”给手掌拍照。后来才知道，这些手掌照片都要由总裁宋山木审查，凡是从手相上被认为对山木发展有不利影响的，都不会被录用。

　　不久，关于宋山木非常注重风

　　水的说法得到印证。有一次，济南山木为员工发了一条蓝色手提袋，上面有一条白色横杠。恰巧宋山木来济南发现，认定蓝色手提袋上有白杠不吉利，就让换成其他颜色。李小兰和同事们就自己用彩笔把手提袋上的白杠涂成了黄杠。

　　既在济南山木呆过，又在深圳山木总部呆过的晓雯则对宋山木有着更为直接的了解。在济南时，晓雯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宋山木，但经常听人讲到关于他的事迹，“进入公司后，会不断有人对我们讲宋山木当年创业的故事”。耳濡目染下，新进的员工大多对宋山木的评价很高，甚至有种神圣的感觉。

　　李小兰与晓雯都觉得在山木时“不敢乱说话”，一旦说错话，山木的领导层很快就会知道。入职不久，李小兰的一位同事就因为恋爱，打算不再住集体宿舍，结果没过多久分管老总就得到了消息，周末专门找到那个女孩谈话劝诫。

　　山木培训每周员工大会雷打不动，其中的程序也基本固定。晓雯介绍，深圳、长沙、武汉、广州、成都、厦门每周一召开员工大会，而其余地方则是在周二召开。员工大会有固定的程序，如集体唱《山木之歌》、抽员工背诵《山木服务宣言》和《羊羔跪乳》，“抽查背不下来，就会被罚站5分钟”。

　　“山木自始懂感恩，身体力行教同仁；母已古稀儿不惑，尚跪母前为洗足；感母足裂养儿艰，总裁报持泪潸然；前有羊羔为我师，后有总裁为我范；我辈再不思报恩，岂不愧对山木人。”只是不知道今后山木员工再次背诵这首《羊羔跪乳》时，会否想起宋山木的模样？

　　管理“山木基本法” 与“火炉原则”

　　如果触犯了规章制度，就像把手贴上火炉挨了烫一样，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从山木离职半年后，李小兰有一次顶替朋友为另外一个培训班上课，马上就被下面的学员认出“是从山木出来的”。

　　李小兰说，山木对员工礼仪的要求近乎苛刻，随时都会有人提醒员工注意礼仪，长此以往，员工不自觉地就把礼仪变成了习惯。而“礼仪”本身就是山木员工入职培训中的重中之重，对上课的姿势、语气等，都会有专门的要求。

　　事实上，依据“山木基本法”的规定，女员工都必须穿3厘米以上的独跟鞋。在深圳总部，鞋跟则要达到5厘米。此外，“基本法”还对员工的发型、首饰、指甲修饰等都作出了详尽规定。对于着装的要求，在山木官方网站上，也有着详细的规范要求。

　　在内部管理方面，山木培训一直采用的是准军事化管理模式。“山木基本法”是山木培训的最高内部准则，对诸多细微事项都作出了严格规定，其中有关罚款的名目竟多达280条。“山木基本法”甚至对总部内勤打理总裁办公室都做了规定：从下午五点半之后，窗帘要全放下，而早上则要拉到遮住窗口1/4，再开窗通风。“最多的会被罚到500元，一般的在50元到200元不等。”晓雯说，如丢失学员信息的话，就会遭到高达500元的罚款。

　　对此，宋山木曾在《山木方法》一书中用“火炉原则”加以解释，即企业的规章制度就好比一座火炉，存在的意义是推动企业的发展壮大，正如火炉存在的目的是供人取暖；但如果触犯了规章制度，就像把手贴上火炉挨了烫一样，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对于山木的管理方法，济南教育界的一位资深人士评价为“缺乏人文关怀的企业文化，不值得推崇”。而周锋觉得不能泛泛地讨论“好”或“不好”，而是应该区别看待。在周锋眼中，“山木方法”有许多可取之处，“里面借鉴了很多国外的成功经验，而且分工精细化也是非常正确的”。但对于山木培训的“火炉原则”，周锋却非常排斥，“这实际上是在任意克扣员工工资”。

　　有意思的是，在宋山木出事前济南市有关民办教育的一次会议上，会议组织方还曾倡议在座的民办教育机构负责人都读一读《山木方法》。

　　追问对山木的影响尚难估量

　　或许只有等到“宋山木案”尘埃落定之后，“后山木时代”的山木走向才能明朗。

　　周锋透露说，“罗云事件”爆发后，济南市有关部门曾对济南山木的各个培训点进行了检查，发现没有出现学员大规模退费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员工集中辞职，但这并非表明山木可以高枕无忧了。

　　“大家都很不安，由于担心山木的名声受到影响，有些人也想离职，但公司正处于关键时候，现在离开会被别人说没有良心。”一位了解内情的山木员工说，现在山木员工在外面发传单，都会被同行指指点点，“报名情况不好，工资也会受影响，大家还都在观望中。”

　　但也有人对山木今后的发展持相对乐观的态度。“我觉得这件事还不至于让山木垮了。”李勇说，尽管宋山木本人身陷“强奸门”，但山木培训依然后劲很足，这主要是因为山木有着自己的人才储备梯队，“从大区总监到各分校校长，基本都是山木自己培养出来的，从大学毕业就到山木工作，他们对山木的文化高度认同，而且自身也很优秀。”

　　宋山木已于5月21日被深圳市罗湖区检察院正式批捕。即便如此，至今个别山木员工仍表示难以相信，认为“事实并不像报道上说的那样”。“树大招风，山木集团发展到今天，难免会有一些绯闻出来。”济南山木在山东师范大学附近教学点的一位工作人员说，“相信司法机关会查清事实的”。

　　或许只有等到“宋山木案”尘埃落定之后，“后山木时代”的山木走向才能明朗。(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晓雯、周锋、李勇、李小兰均为化名)

　　实习生王以菲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