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B01版）

　　房架上趴着幸存者，洪水轰鸣人畜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7月末，是口前镇这个北方小城最惬意的时节，四外群山郁郁葱葱，穿城而过的四间、五里、春灯三条大河碧波送爽。正因如此，人们对水有着特殊的情感，无论是给孩子起名还是为店铺命名，都会习惯性地加入带三点水偏旁的字。7月28日清晨，小镇下着瓢泼大雨，但居民仍以他们习惯了的舒缓节奏生活着，趿拉着拖鞋买菜的中年夫妇，架着油锅炸油条的小贩，提着牛奶催孩子去幼儿园的母亲……犹如人们无法预知未来，没人能够预知一场特大洪水即将到来。

　　住在城西平房区的王志敏正催促着儿子王超上学，话音还没落地，家里就进水了，起初还只是没了脚面，王志敏和儿子正纳闷哪里来这么多水时，大水裹着腥臭味上了炕，街坊四邻大呼“发水啦，快跑！”但屋子的大门已推不开，王志敏被没腰深的大水吓得惊慌失措，16岁的王超一把抄起菜刀劈开纱窗，父子俩跳窗而出，被大水卷走顺流直下。危急中，父子俩抓住一个装满空饮料瓶的编织袋，王志敏四处打量，县城内到处是水，都没了房盖。很多人爬到屋顶求生，但一个大浪打过来，人都不见了……

　　洪流湍急，时而还有漩涡。王志敏和儿子被漩涡打了一下，手一松编织袋飘走了，眼瞅要被拽进水里，父子俩慌乱中侥幸抓住块漂浮的木头，但却直奔大河而去，王志敏心里清楚，一旦被冲进大河，水深流急浪大，命肯定不保。但看着木头另一端的儿子，王志敏说：“没事，就当咱爷俩去溜达一圈了。”王超点点头，死命抓住木头，漂过水文站就要进大河了，王志敏看到有几棵柳树，便向儿子大喊，“抓树枝子，要不就完了”。柳树成了救命稻草，父子二人一人抓住一棵柳树，暂且保住了性命。洪涛惊天恶浪翻涌，水面上到处飘着轿车、摩托、冰箱、彩电、家具和牲畜的尸体，偶然还能见到顺流直下的房架上趴着幸存者，洪水轰鸣人畜哀号之声不绝于耳，湍急的水不断透支着父子俩的体力。51岁的王志敏当时只有一个信念，为了儿子，他一定要坚持住。

　　三米多宽的街道满是翻滚的洪水，大水咆哮着让人胆寒

　　突涨的洪水不但淹没了西城，连地势稍高些的北城也未能幸免，洪水顺着城北派出所的台阶疯狂涌入室内。独自值班的民警冯希才吓了一跳，急忙抢救办公用品，但水涨得太快，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淹没一楼。

　　冯希才预感到大事不好，趴在二楼窗户朝外看去，三米多宽的街道满是翻滚的洪水，大水咆哮着让人胆寒。街道对面一楼两个老人被困在室内绝望地挣扎着，二楼邻居腰间系着床单从二楼吊下，拼命撬着防护栏砸玻璃救人。情况危急，冯希才抓起两个空纯净水桶，站上窗台准备跳水游过去帮忙。

　　“别跳，别跳，很多人被冲走了。”对面楼上的居民们看到冯希才后拼命地喊。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两个老人奄奄一息撑不了太久，救人的邻居也是力不从心，冯希才抱着水桶一头扎了下去。

　　水流湍急，要游到对岸异常艰难，楼上居民紧张地注视着冯希才的每一个动作。近了，更近了，马上到窗口了，就在这时一个巨浪呼啸而来，冯希才在水中震了一下，被无情地卷入洪流，全楼的居民失声尖叫。

　　孤城

　　“那个老太太，她就是没力气了，抓不住……我现在还记着那个老太太回头看我的那一刻。”卢续说，那是生命对生命的微笑。

　　洪灾当天，永吉县城3万余人被困，城中水深一度达到5米多。城内断水、断电，外出道路完全受阻，通讯信号全部中断，口前镇成为一座水中孤城。

　　在水中，冯希才刚刚抓住一根电线杆，一整堆木材筑成的“小山”风驰电掣般向他撞来。冯希才一侧头躲过了这灭顶之灾，抓住木材堆的一角，拼命爬上去，顺流而下。冯希才被冲出200多米，附近的一名老人发现了他，用床单拧成绳子将他救起。

　　冯希才遍体鳞伤，通讯阻断的孤城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从未有过的大水来得太突然，小城居民没有任何准备，有人被卷走在买菜的路上，有人被困在上班途中。冯希才听说，自己准备营救的两位老人最终未能脱险，在灾难面前人总是显得是那么渺小，甚至要去依靠一根木杆求生、一条被单脱险，而相比之下，他又是如此幸运，在与死神搏击的两分钟，他胜利了。

　　但想到家里的情况，冯希才内心的恐惧蔓延上来。他家位于派出所的下游，地势很低，是一个小二楼，洪水到来时只有妻子和女儿在家，他们还活着吗？这个问题折磨了冯希才一整夜，泡了水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冯希才向其他人借来手机，但却发现还是没有信号，他陷入了恐惧中。

　　同样恐惧的还有王志敏父子，他们拽着树枝在洪水中坚持了10个小时。附近居民楼上的邻居不断为他们打气，好心的邻居们还扔过来铁丝、电线，让父子俩绑在身上等待救援。

　　61岁的口前镇退休工人万秀江和妻子刘凤兰被大水冲走，俩人一前一后漂在水里。在一段被网友称为《史上最揪心视频》的画面中，万秀江获救后几秒钟，刘凤兰出现在镜头里。救人者伸出测量尺，刘凤兰似乎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可以救命的测量尺，然后被洪水冲走，消失在视频里，拍摄者大呼“太揪心了！”

　　救人者叫卢续，看着老人被冲走的刹那间，他看见老太太回过头，脸上虽然有些失望，但却勉强冲他笑了笑，他觉得那是在表示感谢。很长一段时间，卢续彻夜难眠，一闭眼就看到老人漂走时回眸相望的画面。“那个老太太，她就是没力气了，抓不住……我现在还记着那个老太太回头看我的那一刻。”卢续说，那是生命对生命的微笑。

　　就在群众自救、互救的同时，一支救援部队开进口前镇，吉林市公安消防支队200名消防官兵，准备解救县医院中数百名被困在医院顶层的患者。7月28日9点，救援部队派出的两艘冲锋舟强突解救受困群众，但因水势较大，冲锋舟被掀翻3次，此后部队强行进入现场展开救援，后又派出7艘冲锋舟增援。

　　当晚，军方派出直升机在口前镇上空巡视……

　　但部分地区水势汹涌，部分居民仍然被困，救援工作一直在进行中，包括王志敏父子在内的无数受灾群众被解救，但不幸的是父子二人走散，失去了联络。与父亲失去联系的王超哭了，发洪水时这个坚强的男孩不曾掉泪，但每每想起音讯皆无的父亲时，忍不住捂头痛哭，他说家里只有他和父亲相依为命。

　　7月29日，口前镇城内洪水渐渐消退，满目疮痍的县城被烈日暴晒着，街道被1米多深的淤泥覆盖，几节火车货车车厢横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