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36岁的张友鲁是下关区幕府山街道临时聘用的环卫工，刚刚上班3天。昨天清晨，送垃圾的他突然倒在幕府东路的垃圾中转站门前，110民警和120医护人员赶到现场检查后，宣布其当场死亡。目前，有关部门正对此事进行调查。工友们怀疑，他是因天气炎热工作劳累致死。

　　环卫工猝死垃圾中转站

　　事发地点是下关区幕府东路96号附近的垃圾中转站。记者赶到现场时，垃圾中转站门口停着两辆警车，几名警察在一辆警车和旁边的电线杆上拉起了警戒线，中间有一辆厢式人力平板车，里面装着垃圾，还有半车垃圾未卸完，车旁则散落着几堆垃圾。在垃圾车边，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一只鞋子露在外面。工友们说这是保洁员张友鲁。

　　据张友鲁的工友介绍，当天凌晨4点，环卫工们都已经在街上清理垃圾了。早上5点多，张友鲁拖着一车垃圾，来到幕府东路垃圾中转站。因为他刚来没几天，很多人还不认识。看到他在马路上倒垃圾，就过去提醒：“那边不能倒，碍事。”不料，此时张友鲁的手开始不停地颤抖，随后就倒在地上，身子不停地抽搐。几个人过去检验了他的气息后，没有感觉，立即报警求助。赶来的120医生检查过后，宣布张友鲁已经死亡。有一批警察勘查现场后，将尸体送往殡仪馆。

　　地处下关区的幕府东路垃圾中转站离栖霞区很近，栖霞区和下关区的很多环卫工都在这里卸垃圾，他们纷纷在谈论这件事。栖霞区的一位女环卫工人说前两天高温，地面被晒得非常热，就算是凌晨上班也不凉快，“把一车垃圾拉到这里，满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

　　上岗刚3天，还在试用期

　　昨天上午9点钟，街道的城管科朱科长向记者介绍，死者张友鲁8月1日才来上班，刚刚工作3天，还处于试用期，没有签正式的劳动合同。张友鲁上岗前未做体检，他的具体死因还需要调查。

　　朱科长还告诉记者，新来的环卫工有两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工资每月1050元。按街道的安排，张友鲁收集到垃圾后应该运送到离白云石矿小区较近的五佰村路垃圾中转站，可是昨天清晨他却把垃圾送到了较远的幕府东路。

　　朱科长还说这几天高温，街道通知环卫工尽量避暑，所以没有出现一个中暑的。前两天街道还给每个环卫工发了清凉油、风油精、毛巾和小电风扇等防暑用品，价值100多元。至于张友鲁的死是否和这几天的高温有关，朱科长表示需要公安机关的深入调查。

　　今年36岁的张友鲁是山东烟台人，至今未婚。张2006年来到南京打工，原来住在幕府山村的弟弟家里。一位老奶奶说：“他是和弟弟、弟媳住在一个小套里，应该是五六十平方米的两居室”。

　　张友鲁的弟弟张先生说：“我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张先生的语气非常沉痛。“晚上，我妈妈就要从老家到南京来了，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多大的一个打击！”

　　张先生称哥哥1.7米左右，身体很好，平时没有什么病，突然就离去了，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我现在就想赶快见到我的哥哥。希望环卫所和街道能够赶快给我一个说法，给我的老母亲一个说法。”他说。

　　环卫工们纷纷诉苦

　　张友鲁猝死，让不少环卫工大发牢骚。张友鲁的一位工友就说，他们一个月基本工资850元，绩效工资350元，请假超过3天就扣钱，扣完绩效扣基本工资。“我们没有节假日，请假也危险”。

　　“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行业都有休息的权利，为什么最苦最累的环卫工不能放假、不能休息呢？”幕府东路的另一位环卫工告诉记者，他们凌晨4点上班，在7点左右把活干完，然后就回家吃早饭。8点半他们再回到岗位，一直工作到11点半。然后再休息到下午3点，下午他们6点钟下班。正式的环卫工一个月有850元基本工资，350元的绩效工资，一共可以拿到1200元。如果请假超过3天，就从350元里面扣。

　　环卫工王师傅，说已经接到下午4点上班的通知了。“但是前两天就是两点半上街打扫卫生了，前天我们站的一位大姐就中暑了，到医院吊了水”。

　　■体验

　　酷暑下，女环卫工的一天

　　昨天下午2点多，久违了的乌云团在南京上空滚动，由北向南，石城下起了一场暴雨，有的地方是太阳雨大街小巷的行人，纷纷躲雨。在城南邓府山路，环卫工周国平站在马路上，高高举起扫帚，仰望天空，手舞足蹈，那份高兴劲，就像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好凉快啊！”周国平对记者说，这些日子，她每天站在马路上，就像站在一块滚烫的铁板上，马路干净了，人被烈日煎熬。记者昨天跟随这位环卫工体验生活，感受她的辛苦。

　　今年48岁的周国平是淮安人，7年前与丈夫一起来南京打工，她扫马路，丈夫管理公厕，现在居住的地方，就是安德门附近一个公厕。昨天早晨5点半，周国平起床，煮了一把挂面，夫妻俩每人吃了一碗，各自收拾工具，开始上岗。穿上那身厚厚的环卫服，人刚出门，汗已经下来了。

　　周国平骑自行车十分钟，来到邓府山路，这里是她的管段，大约一公里长的马路。大扫帚一挥，一天的劳动就开始了。因为天气干燥，路上尘土经扫帚一扫，四处飞扬。周国平起初戴着大口罩，后来就不行了，太闷，太热，她只好摘掉，挂在一只耳朵上。身上汗流浃背，环卫服湿透了，她也顾不上这些。

　　半小时后，周国平扫了一半的马路，找一大树，在树荫下坐下来小憩。随身带的东西不少，有绿豆汤、风油精等。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汤，然后解开环卫服纽扣，卷起裤管，散热。腿上捂出好多红疙瘩，她不敢挠痒，只能用手掌轻轻揉几下。“不能抓的，抓破了就会成丹毒，烂腿。”她很有经验。

　　5分钟后，周国平又站到马路上了，大扫帚在热气腾腾的路面上来回扫动。一遍扫完后，开始清理垃圾，然后是保洁。

　　中午回家，丈夫刘金龙已经做了饭，一个豇豆烧肉，一个丝瓜蛋汤，她吃了一碗米饭。然后躺在小床上睡了一觉，家里没有空调，一只电风扇吹出的热风，竟然能让她沉沉入睡。

　　“早晨第一个轮班，温度还不算高，下午还是第一个轮班，正是一天中最高的温度，马路上的温度你猜有多高？50℃都不止。”周国平说，好在所里高温季节作息时间调整了，一天只干五六个小时活，不然，哪个能吃得消？

　　这时候，周国平休息的次数增多了，上路时干活的速度也加快了。她说这是自己几年来总结的经验，劳逸结合。“每天都有轻微中暑的感觉，这个主要靠自己控制，注意调整。”周国平说，往年的夏季，高温天气她只顾蛮干，非要等到头昏脑涨时才休息，其实已经中暑了。现在她学会了防暑，这个很必要。“不能中暑，人受罪，单位花钱，活没人干。”她说，最近看新闻，听说哪里哪里热死人了，所以自己特别小心。

　　记者下午4时离开时，周国平还要坚持岗位一小时。她说，这一小时，比半天都难熬，太阳最毒辣。

　　■调查

　　南京环卫工大多还没签合同

　　环卫工之死，再度引发了人们对于这一群体生存状态的关注。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每天为这座城市的清洁而忙碌的环卫工们，绝大多数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三无人员，无劳动合同、无保险、居无定所。

　　外来环卫工大多没签合同

　　记者从环卫系统了解到，目前所谓的环卫人员，基本可以分为三大类，一类是环卫所的正式员工，一类是环卫所的临时职工，另一类是街道和社区聘用的街巷和小区的保洁员。其中，后两类是南京环卫工的主体，他们主要承担着这座城市保洁的任务。而环卫所的正式职工，大多从事管理工作和室内作业，如今已甚少有在保洁一线的。记者了解到，目前的街头环卫工基本都没有签订正式合同，所以缴纳保险也无从谈起。与此同时，环卫所作为原来的事业单位，每年要负担着大量正式退休职工的医疗报销。某区环卫所的负责人对记者感叹，一年市里面拨下来的环卫经费2000多万，但光所里人员的医疗报销就要花掉好几百万。经费本来就紧张，正式工都自顾不暇，作为临时工自然就成了被遗忘的群体。

　　没有住所大多住车库违建

　　在沈举人巷旁小区的车棚里，记者见到了一位环卫工的住所。“这个小车库，一个月120块钱，以前住的棚子涨价，就搬到这里来了。”他告诉记者，每天为了能够在这两三平方米的小屋里睡觉，只得把里面的箱子搬到门外，才能铺开床睡觉，早晨上班，则把东西再搬进屋里锁上。

　　社区保洁员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关区某社区的社区主任告诉记者，每年社区找保洁员都非常头疼，一个月几百块钱，又很难安排住所，所以往往只能找小区的空闲房屋、甚至是违建给保洁员安身。据了解，南京环卫工目前住宿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改建的垃圾中转站、公厕，二是街道、社区提供的住房，暂时无法通过以上两种方式解决住房的环卫工自己租房。大部分环卫工租住在小区车库和一些违建内。

　　工作时间不一定

　　记者随机调查了几个区的街头环卫工的工作时间，发现各区大不相同。建邺区的一名环卫工告诉记者，他们一个月的薪水正常在1500元左右，在几个区中算多的，但他们的工作时间也很长，要10个小时以上。“早上4点半就要出来了，中间早饭时间休息一下，7点多又要出来，一直到11点。然后12点继续上班，天热以后，改成了1点钟上班，一直要忙到6点左右才下班。”一名环卫工这样描述自己的工作时间。“他们拿的钱比我们少一些，但工作时间也比我们少，是8小时。”他看着路北侧的鼓楼区的环卫工说道，“也谈不上羡慕，只是各有各的苦处。”

　　记者了解到，虽然此前南京市要求环卫工要不酷暑时段作业，但多个区仍规定环卫工要1点上班。

　　文明评测催得紧

　　如此高温天气，为何对于保洁工作催得这么急，其背后又有何隐情？“这样的高温天气，又赶上了最近的大检查，我们都担心会出事，”某社区的一位社区主任私下如此对记者表示。记者了解到，南京连日高温天之下，环卫工的工作环境变得很恶劣，但这几天又正好赶上了南京全市文明指数测评。据了解，这一轮对于各区的文明指数测评工作，是为了迎接全国的测评排名做准备。“从街头到社区都要查，我们街道的环卫中队队长都中暑了，”一位城管队员告诉记者，为此他们感到压力很大。“每个协管员都发了一把扫帚一个簸箕，忙着搞卫生。”如此形势之下，无论是负责主干道保洁的各区环卫所的保洁员，还是作为小街巷和社区清洁主力军的街道和社区聘用保洁员，他们的工作量都是陡然增加。

　　何时告别“黑工”？

　　记者注意到，从2007年开始，有关部门开始承诺为外来环卫工签合同上保险，但一直没有得到落实。去年，当时的南京市市容局再度承诺，当年给环卫工签订正式合同并缴纳法定的保险。但至今仍未有动静。

　　南京市城管局环卫处的毛华俊处长坦言，目前，由于没有签正规的劳动合同，所有法定的社会保险都缴不起来。现在各个区开始给环卫工上商业的意外伤害险。至于广大的环卫工何时能真正签订合同，毛处长表示，正在积极努力中。

　　而至于保洁员的住宿问题，目前玄武区率先作出了尝试，改造原有的垃圾中转站为保洁员宿舍低价出租，解决了一部分保洁员的居住问题。记者了解到，目前大部分的环卫工还得自行解决住宿。很多环卫工租住在违建中，在即将开始的新一轮的大拆违中，环卫工居无定所的问题将更加突出。

　　作者：陶罗生 李灿伦 仇惠栋/来源：南京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