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豹”狙击手：

　　轮到我们上场，就是要杀人了

　　自从“9·11”之后，“反恐”成了全世界范围内的一个热点词汇。反恐特警也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了影视作品中的主角。黑色的头套、飞檐走壁的绝技、一枪毙命的神秘狙击手……在应对特殊事件时，他们像一群神秘的“天兵”一样，往往是从天而降，快速直接地战斗，然后神秘地离开……今年6月份，昆明市公安局特警支队以云豹突击队为基础建立了反恐突击大队，立足昆明，覆盖全省，同时受令公安部执行跨地区反恐任务。他们处置过包括家乐福人质挟持案在内的多起特殊事件，同样是神秘地到来，神秘地离开，他们的身份和任务都是高度机密……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八个字：“潜龙在渊，神兵天降！”

　　

　　在突击大队中，狙击手的身份都是高度保密的

　　谈判手

　　“中国功夫哪种最厉害？就如武侠小说中描述的一样，当你忘记所有招式的时候你就是高手了！”

　　“我们只是杂家”

　　挟持人质事件发生后，随着救援力量的抵达，谈判专家首当其冲，要与匪徒面对面进行一场唇枪舌战。谈判专家“嘴下救人”，匪徒放下屠刀，人质不损一丝一毫，在各种影视剧作中，谈判专家这一角色，在普通民众眼里就是一个“神话”。

　　“人人都是谈判专家，甚至可以说谈判没有专家，谈判者必须是一个社会学者。”在昆明市特警队伍里，几乎每位参与过现场处置的人，都更愿意称自己是一个“谈判手”。

　　王涛，昆明市公安局特警支队作训处副处长，曾参与昆明数起人质解救行动。作为一名谈判手，他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浏览各种网站，阅读报刊，关注最新发生的大事件，及其网络热点动向。与普通网民不同，他不仅是看热闹，而是无形中贯穿了一种研究思维：“如果谈判对象是这些人怎么办？”作为70后，他嘴里会不时冒出“犀利哥”、“马诺”、“伪娘”、“达人”等网络词语。

　　王涛认为，作为谈判手，必须具备各方面的知识，是一个“杂家”，而不是“专家”。碰到不同类型的人挟持人质，要迅速作出判断，找到谈判突破口，而这种素质需要经过长时间积累才能形成，“这种素质也是每个民警的基本素质，每个民警都可能是谈判手，甚至一个路人都可以通过语言化解一场纠纷，而无意中当了一回谈判手。”

　　对于谈判，王涛有更深入的理解。

　　2005年12月19日，在昆明市金碧路省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发生一起因感情纠纷挟持人质的事件。王涛说，经警方事后了解，那是一起完全可以避免的挟持案件。男子找到在省第一人民医院当实习护士的女友，因分手问题两人在路边发生争执。一些路人指责男子对女友行为粗鲁，最后导致其拔刀挟持女友。如果当时路人能够了解一下情况，换一种说话方式，两人的矛盾完全可以缓解。近几年昆明发生的挟持人质案件，一般都是因为感情纠纷处理不当，最后上升为挟持人质。

　　持刀或者持枪挟持人质，救援警力抵达现场后，指挥人员会立即安排谈判专家说服挟持者，似乎警队里应该有专人承担谈判任务，这是大家的定式思维。王涛解释，谈判是分阶段的，接到报警后辖区巡警应该率先抵达现场，此时，谈判工作就已经开始了。民警向当事人了解初步情况、事件起因等，并控制现场。等增援力量抵达后，现场指挥人员会安排适合谈判的人员承担谈判任务，谈判不一定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团队。大家直接默契配合，如果发现你谈的东西嫌疑人“不感兴趣”，那另一个人很自然地就接话顶替上去。

　　随机应变的还有身份

　　面对具有暴力倾向的犯罪分子，如何谈判，说服的技巧是什么？

　　“谈判没有固定技巧，只有目的和原则，如果用条条框框来套，我可以说这种谈判绝对是99%的失败率。”这时，摄影记者前来拍照，王涛笑着说：“如果你是我们这里的民警，我就要批评你，我们是不允许留胡子的！”

　　谈判似乎已经融入到了他的生活中。在与别人交谈时，王涛总是主动掌握话语权，包括接受采访。

　　见到犯罪嫌疑人，通过民警前期工作掌握的基本信息，谈判就可以围绕嫌疑人的基本信息进行，以此达到两个目的：一是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各种诉求，说服其放弃犯罪意念；二是通过谈判赢得时间，等待救援力量的准备工作到位，以便营救人质。有的人可能比较注重亲情，有的人可能不看重亲情，但比较讲义气……在与挟持者不断交谈的过程中，谈判手要临场发挥、快速反应，同时将信息迅速反馈，方便下一步救援工作有针对性地展开。

　　“昨天我了解到，菲律宾挟持人质事件中的谈判手之前也有过成功经验，曾成功说服一名挟持者放掉幼儿园孩子和老师，但他在这次的事件中失败了。所以没有任何一件案件的谈判是相同的，要看具体事项和周围的环境，只能借鉴，不能照搬。”王涛之前一直在110指挥中心工作，许多重大案件他都要跟随领导抵达现场，直至4年前调入特警支队，直接面对过成百上千的各种犯罪嫌疑人。但他回忆不起第一次谈判的情景，也无法记得印象深刻的对话，按照他的说法，每一次都是应情应景发挥，无法记得原话。

　　在谈判现场，谈判手王涛身份多变：“我可以是警官，可以是政府官员，还可以以任何一种需要的身份出现。谈话的态度可以是强硬的，也可以是亲和的。中国功夫哪种最厉害？就如武侠小说中描述的一样，当你忘记所有招式的时候你就是高手了！”

　　王涛认为，不必拘于形式，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他说：“谈判与突击工作是同时进行准备的，但突击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营救方法！”

　　狙击手

　　[1]

　　“可能一炮而红，也可能身败名裂！机会永远只有一次！可以说，如果轮到我们上场，就是要杀人了！”

　　女特警执行任务不敢喝水

　　有一种生活在云南高寒山地的雪豹，凶猛、彪悍、行动敏捷，且能适应复杂多变的恶劣气候。

　　昆明特警支队下属的一个核心大队“云豹突击队”，就是以云南雪豹命名的，他们英勇顽强、反应快速、能征善战，专门执行打黑，缉枪，处置携带武器或者爆炸物的重火力犯罪、暴力事件等攻坚任务。他们执行的任务和他们自己的身份都是高度保密的，但全省乃至全国，云豹突击队都享有盛名。

　　“这是因为建队以来，我们还没有失败的记录，一直保持着零伤亡！”突击队一位领导解释。

　　云豹突击队里，有一批令犯罪嫌疑人闻风丧胆的力量——狙击手，其身份更是突击队里的高度机密。“可以说，如果轮到我们上场，就是要杀人了！”狙击手可以说是标准的“幽灵部队”。

　　“可能一炮而红，也可能身败名裂！”“机会永远只有一次！”这就是狙击手的生活，要培养一名狙击手需要一年半至两年的时间。

　　初次见到小C（由于狙击手身份高度保密，我们只能用字母称呼），她在办公室里整理内勤，外表瘦弱，说话轻声细语，像个普通的行政办公人员。23岁的她老家在北方，去年从警校毕业，三个月集训后，她从80多人中脱颖而出，考入特警支队后留在了昆明，现在是一名狙击手，属于狙击手中第六批新生代力量。

　　领导说：“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宝贝！”

　　视力好是狙击手的基本条件，每名狙击手的裸眼视力都在1.5以上。其次，性格要沉稳，静得下来，还要稳得住，即自控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要好。

　　“做狙击手至少需要射击天赋！”这是所有狙击手的共识，小C在警校的时候射击成绩很好，她并没有想到自己要当一名狙击手。射击是所有突击队员必须训练的科目，狙击手就是从这些突击队员中选拔出来的，是一个滚动的过程，如果发挥不稳定就要被淘汰。

　　一招制敌，是所有突击队员训练的宗旨。突入、控制、射击、攀爬、400米障碍跑、散打、摔跤、游泳、每周10公里越野跑……突击队的训练不分男、女，小C所有的训练科目必须与男特警一样。

　　女特警在执行任务时有自己的优势，比较容易接近目标，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她们需要比男特警付出更多，“她们出发前或者执行任务中都不能喝水，有时一次任务需要十几个小时也得憋着，只有任务完成后才能喝。”谈及女特警的付出，领导也很心疼，而小C则笑笑说：“慢慢就习惯了！”

　　趴地上也能睡觉

　　趴在地上，两腿分开，架好枪，通过光学瞄准镜瞄准目标，扣动扳机，伴随着一股火药味，肩膀感觉到一股后坐力时，子弹壳已跌落在几米外……在普通人看来，玩狙击步枪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作为狙击手，当突击队员的日常训练科目完成后，他们还要留下来进行专门的射击训练。“我顶多20分钟就痉挛了，而他们一训练就是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作为攻击队员出身的一名领导，他很能理解狙击手训练姿势时的艰辛。

　　作为第一批云豹突击队员，至今仍有一件事情让这名领导铭记于心。一次训练中，一名狙击手趴在他旁边跟他说：“我太累了，睡一下！”这名队友竟然能用这种趴着的姿势休息。趴在地上练习狙击姿势，人的胸腔会受到压迫，而一只眼睛要闭着，仅这个姿势保持几小时都需要很大的耐力。

　　不是平常射击成绩好就能当狙击手，必须要看临场稳定发挥才行。为了训练狙击手，在开枪的瞬间，旁边会突然响起鞭炮声，或者会有领导突然在他们耳边大喊大叫，突然让人从旁边跑过，将货车从旁边开过……“就如国家队的运动员参加奥运会一样，其实他们每一名选手都具备争夺金牌的实力，关键是看临场稳定发挥。”这就是突击队领导对好的狙击手的诠释。

　　“刚开始会哭，压力太大！”日常训练中领导不断施压，自己也会自我施加压力，小C刚开始时，入睡前会用被子蒙住头默默流泪。“我喜欢跑步，感觉到压力很大时就去跑步！”夜色中围着训练操场往前跑，直到累得倒在草地上抹眼泪，然后数夜空中的星星，心情平静下来后，小C会说：“其实不过如此！”

　　合法杀人的压力

　　2008年11月29日上午9时37分，39岁的男子陆志文手持匕首，在昆明市龙泉路家乐福超市持刀刺伤2名顾客和一名促销员，随后将一名120急救人员挟持。

　　在多个方案都不能有效制止嫌疑人的行为时，警方指挥人员果断决定击毙嫌疑人。但事发的地方只有10多平方米，里面隔成两间，内部情况不甚明了，也没有外墙开窗，警方无法从商场外面实施射击。

　　此时，陆志文同意警方为他送点食品，就在他将门打开一条缝时，早已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扣动扳机，陆志文太阳穴中弹后应声倒地，人质安全获救，整个突击过程只有4秒钟。

　　就在警方忙着处理现场时，成功执行完任务的狙击手沉重地起身、收枪、转身，快速离开现场。

　　作为执行家乐福击毙嫌犯的狙击手，27岁的小A，5年前就开始接受狙击训练了。

　　“执行任务时脑袋里没有任何杂念，只有目标，心理负担事后才会产生，毕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小A对当天的细节没有太多印象，狙击手执行完任务确认目标被击毙后就会迅速撤离，为了减少直观刺激，他们都不看现场。执行完任务返回后，当天小A与平常一样训练、工作，事后也参与内部总结会议。当天晚上，心理上确实有负担，“我是在执行任务，是在保卫更多人的生命安全！”小A不断地在脑袋中重复这些话语，加强这种信号，事后大队也会安排心理干预。

　　在狙击手中，新生代小C将师兄小A当成偶像。小C说，她的目标就是成长为像师兄一样优秀的狙击手，做到“指哪打哪”，叫打靶心上的10环，不仅是打中10环那个圆圈，而一定是圆圈上指定的那个点。

　　而作为第三代狙击手的小A，他的师父已经退役，如今他的技术也已达到一定的高度。

　　“他们要不断地提高技艺，但其实我们希望他们这些技艺永远不要派上用场！”一位领导认为，这才是狙击手最大的困难。

　　“如果承担不了心理负担，那么也就证明他不再适合这个位置。”领导甚至更刚性地认为，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是狙击手的必备素质之一。

　　认识七八年也不知真实身份

　　“眼睛是吃饭的家伙！”电脑是现代办公不可或缺的设备，可狙击手除了打印材料外，坚决不碰电脑。狙击手小A在家时偶尔看看电视节目，一旦感觉眼睛不舒服，就立即点眼药水。芥末、辣椒等刺激食物，则是他们的禁忌。

　　云豹突击队都是准军事化管理，加之随时可能有任务，队员很少有时间回家。小A的孩子刚出生四个月，妻子也是一名警察，无奈之下两人将年幼的孩子送到了父母家。

　　与小A一样，许多突击队员都有现实困惑。这支年轻的队伍，队员的年龄都处于谈婚论嫁的黄金时期，但除了训练就是执行任务，没有时间谈恋爱成了许多队员的实际问题，也成了领导头痛的问题。

　　今年26岁的攻击队员小D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小D要与犯罪嫌疑人近身肉搏，擒拿、散打是他的强项。“我的牙床至今还有许多旧伤！”见到小D时，他的两只手腕上布满疤痕，每次训练对打，戴上拳击套不做任何防护，不见血不下场。而练习射击时，为了防止右手受伤无法使用枪支，攻击队员必须练成左右手都能使枪，常年的训练让他失去了许多交朋友的机会，至今没有女朋友。

　　由于任务和身份高度机密，突击队员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他们与朋友在一起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具体身份。“前几天，朋友的爱人碰到我，看到我穿着警服，她惊奇地说：‘你是警察啊！’”一名领导说，他与朋友认识七八年了，其妻子也时常跟他们一起聚会，可能是源于常年养成的习惯，他在外一般不谈及身份和工作。

　　防暴犬

　　

　　特警每天都要陪防暴犬散步

　　“这种犬很灵很忠诚，同时也保持着野性的凶猛。每天要陪它们散步，这样才能在执行任务时达到‘人犬合一’。”

　　“这种犬很忠诚，但也很记仇！”

　　队友之间可以用身体为彼此挡子弹，这种“战友”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在特警支队防暴警犬大队的防暴犬。

　　2001年，支队从俄罗斯进口了12条德国犬罗威纳，关闭在省军区警犬基地训练。“当时，那些犬至少懂三个国家的语言，俄语、英语、普通话。”防暴警犬大队的副大队长李达说，罗威纳属于扑咬犬，咬合力能达到320磅，特点是忠诚、憨厚、老实，同时也保持着野性的凶猛。当时，大家都没有经验，只有在向警犬基地专家请教的同时自己摸索。经过20多天的磨合，这些犬终于听懂了昆明方言的口令，民警们也付出了许多艰辛，训练中一名训导员左上臂被咬伤缝了4针。

　　刚开始罗威纳到昆明后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犬只死亡率高。经过几年的繁殖培养，目前，服役的工作犬有15条，后备犬20余条，现在很适应昆明的高原气候。

　　“这种犬很灵，很忠诚，但也很记仇！”三年前，一名不了解犬只的民警拍打了其中一条犬，三天后他经过犬只身边时，这条犬突然跳起来咬住他的右大腿，最后缝了38针。从此，这名民警调离了犬队，再提及罗威纳，他就浑身冒冷汗。

　　同时，只要你用感情对待它们，这些犬只也是高度忠诚的。每天清晨五六点是犬只最兴奋的时刻，也是训导的最好时机。每天傍晚，训导员都要陪它们散步，这样有利于培养感情，达到执行任务时“人犬合一”。2007年6月份的一个夏天，李达领着一条名叫“特5”的犬只到龙头街散步。一名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从后面冲上来，将他挂了一个趔趄，他还没反应过来，“特5”就已经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上去，紧紧咬住了对方自行车的三角架，这名男子被吓得大惊失色。随后，“特5”又跑回来叫他“前去处理”。

　　罗威纳犬的寿命在12岁至15岁之间，每条服役的工作犬都有自己的档案，死亡后要进行尸检并将死亡原因录入档案。它们能够直接从公交车窗外“飞”入公交车，与突击队员一起执行特殊任务，可以在威慑犯罪分子的同时吸引匪徒的注意力，为突击队员创造机会。

　　处置群体性事件成效明显

　　防暴犬队主要承担着群体性事件处置中的警戒和威慑作用，协助警方实施抓捕行动，在重大活动中进行巡逻。

　　防暴犬的震慑作用，在群体性事件处置中尤为明显。2006年，昆明到石林的老公路上发生一起群体性事件，工头携带了100多万元款项潜逃，附近1000多名村民将公路堵断7个多小时。接到命令后，防暴警犬大队携带10条工作犬赶往现场，让10条犬只在训导员的牵引下一字排开，将闹事的450多名人员围住。见到防暴犬谁也不敢往前冲，如果谁动了一下立即就会成为攻击目标。

　　凶猛的罗威纳犬具有很大的震慑作用，一些人甚至饲养着当“私人保镖”，某次云南民族村搞活动，歌手韩红看到现场巡逻执勤的防暴犬，特意走过来看望称：“我也养了3条这种犬当保镖！”

　　“这种犬是本地土狗的克星！”当警方进村实施抓捕行动时，防暴犬队时常会接到配合抓捕的命令。李达介绍，昆明本地的一些村庄养有大量土狗，两三千人的村子，只要10条防暴犬进入，几乎所有的土狗都会夹着尾巴集体“噤声”。

　　“默默”（音）是让李达印象最深刻、也最让他感动的一条防暴犬。“它是现在服役的防暴犬里令行禁止做得最好的。”去年国庆前，他接到命令配合警方在大树营村一旅店抓捕一名用飞镖伤人的嫌疑人，嫌疑人可能有枪。当天夜里，突击队员踢开房门的刹那，“默默”首先冲进屋，而此时，一名彪形大汉握着刀就直接捅上来。“默默”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将其扑倒在床上，彪形大汉的刀掉在地上，被突击队员成功制服。

　　“如果当时对方拿着枪，默默肯定要牺牲！”李达感慨，防暴犬的忠诚降低了突击队员的风险系数。

　　生活新报 记者 陈会菊/文 潘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