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报记者 吴建升

　　1987年9月26日，在第四届全国十大“扶贫状元”评选会上，陈毅锋成为深圳第一个全国“扶贫状元”。2006年10月，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以构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经营罪等系列罪行，判处陈毅锋有期徒刑20年。

　　扶贫状元和“黑帮教父”成为陈毅锋最为人所熟知的两张面孔，也是近年来媒体报道的焦点。但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并采访了一些陈毅锋案件的知情人，才了解到陈毅锋的第三张面孔：父母眼中的孝子、儿女眼中的好父亲和保姆眼里的好老板。也许，这三张脸谱，才能让这个“黑帮教父”的形象更立体，也利于我们对其堕落轨迹进行再反思和探讨。

　　购原始股一夜暴富？

　　1959年，陈毅锋出生在罗定市一个普通工人家庭。1984年，眼见同乡纷纷来深圳掏金，25岁的陈毅锋从薪水微薄的火柴厂辞职，跟姐夫梁耀榕一起来到深圳。梁耀榕于当年注册成立了深圳市广苍实业有限公司(冠丰华公司的前身)，出任总经理。而陈毅锋则在罗湖区人民桥一带当过保安，摆过地摊，也干过水电工和烧焊工。

　　据知情人透露，梁耀榕虽是广苍实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但公司的实际掌控人却是陈毅锋，“因为陈毅锋远比他姐夫梁耀榕有头脑，而梁也服他，一切都听他指挥”。

　　那时陈毅锋的舅舅冼某在东门一带的南塘工商所任所长，当年摆摊设点那些事不归城管，而是工商所说了算。陈毅锋在舅舅的帮助下，以广苍实业公司名义先后承包和收购了当地几家倒闭的饭馆和店铺，于1986年在这一带开发了全国第一条食街——“南塘汇食街”。

　　“南塘汇食街”让陈毅锋掘到了来深的第一桶金，据说有三四十万。但真正让陈毅锋达成财富神话的，则是他对别人视为“烫手山芋”的原始股的收购。据透露，光陈毅锋当时买到手的“深发展”原始股就超过2万股。当深圳进入上世纪90年代，深交所成立开业，各类股票开始上市交易时，陈毅锋一夜间成了千万富翁。当然，这只是陈毅锋财富神话的一个版本。

　　至此，陈毅锋完成了他的原始资本积累。当他雄心勃勃准备进行资本扩张时，发现原来的广苍实业公司已无法适应形势需要。1993年，广苍实业摇身一变，成了冠丰华公司。

　　乡亲眼里的扶贫“英雄”

　　2005年9月，陈毅锋在法庭受审时曾叫嚣自己是“英雄”，当时被舆论视为狂妄嚣张的表现。但陈毅锋案发后，一位罗定市政府官员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无论他在外边干了什么，但他在家乡搞的扶贫活动实实在在，而且是“造血式”的扶贫，乡亲们的确视他为“英雄”。

　　在家乡搞扶贫项目让陈毅锋声名鹊起。陈家是在陈毅锋祖父时代从罗定市华石镇大未村搬迁到罗城镇的，因此陈毅锋在罗定的扶贫项目大多在大未村和华石镇。1996年12月，陈毅锋成立罗定市毅锋扶贫开发公司，先耗资30万给大未村建了座牌坊，后又投资80万元，给村里修建了1公里多长的水泥路，并给村委会盖了一栋两层楼房。

　　在扶贫方面，陈毅锋先是成立了“罗定市毅锋慈善基金会”和“罗定市奖教助学基金会”，每月25日，固定对罗定市农村特困户、孤寡老人、残疾人、上学困难的学生家庭，发放50到300元不等的扶贫款。同时，他在罗定市华石、围底、扶合三镇先后建立了5个扶贫基地，总面积达3.5万亩，冠丰华公司和农户签订合同约定，基地的收成70%归农户，30%归公司。这种合作扶贫模式，被专家誉为“公司+农户”的“造血式”扶贫模式。

　　陈毅锋很快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1997年继获“全国助残先进个人”、“扶贫状元”后，一跃成为广东省政协委员。1999年联合国社会经济开发署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还宣布，把陈毅锋在罗定的扶贫开发项目作为联合国在中国的一个样板基地，使他的个人声誉达到顶峰。有资料显示，到案发前为止，陈毅锋在扶贫及各种社会慈善捐款上，总金额超过7000万元。

　　冷血“黑帮教父”

　　关于陈毅锋的“第一桶金”，一位在东门经商多年的服装店老板，向记者讲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版本：从经营南塘食街开始至1989年，陈毅锋趁东门老街改造、拆迁之机，抢占了东门老街所有的临时铺位出租，每月的租金收入就达2000多万元，一年的收入有两亿多，一直收到1997年。

　　1993年冠丰华公司成立后，招募黑保安200多人，最多时达到400人。警方记录显示，1995年4月，深圳罗湖东和公司民工被冠丰华公司的十几名保安打伤。1995年12月，冠丰华公司与另一家公司因争抢通往深南东路的人行道发生争执。冠丰华公司叫来20多人，手拿铁棒、水管等，打伤另外一公司多名职工。

　　冠丰华公司的保安不但敢打老百姓，连公务员和警察也照打不误。1995年12月，罗湖规划与国土资源分局一行4人在对冠丰华公司的400平方米违章建筑进行清理时，被冠丰华人员扣留。事后，冠丰华没有受到处理。此后几年，公安、城管在“冠丰华地头”的一些执法，都曾遭暴力阻碍，直至 2004年1月，一名民警到东门大世界购物，在东门大世界商场门前遭到大世界保安的殴打，深圳市公安局于3月11日成立专案组进行彻查。4月9日上午10时，广州市白云山麓某部队宾馆，陈毅锋被捕。

　　有资料显示，陈毅锋获得的非法财富超过1.6亿元。

　　所谓“孝子和好老板”

　　在陈毅锋小时侯，母亲远在广州上班，父亲、姐姐都患有哮喘病，家庭经济属城镇贫困阶层。陈毅锋从8岁起就挑起照顾家庭的重担，为了生计拾过煤渣、拉过人力车、做过建筑工。据一位多次到过陈毅锋深圳家中的人向记者透露，陈毅锋从小就很懂事，对父母非常孝敬，是当地有名的孝子。

　　也许因为从小是个苦孩子，即便在他成为冠丰华“大佬”后仍保持着节俭的生活习惯，穿的都是低档服装，不抽烟，家里钉着一个“此处禁止吸烟”的牌子。无论多忙，他都要回家陪家人吃饭。如有应酬，一定回家打个招呼或把客人带来家中。陈毅锋在离别墅不远的公园里租了一块地，雇人打理，种菜供自家吃用。他常跟家人讲“节约闹革命”，剩下的饭菜，还带头吃掉。

　　陈毅锋有一子两女，和普通家长一样，在学习上他对儿女有求必应，大女儿在高中时被送至国外读书，两个小的在国内读书。他特别重视对孩子传统文化的教育，买了三字经、唐宋诗词等书籍，并请来家教，布置任务要求孩子们每天要背诵读写。陈毅锋晚上回家就让孩子们到跟前背诵或者是接龙，背出一句奖5元、10元。

　　陈家最多时雇着五六位工人，陈对工人们不摆架子，不分尊卑，叫大伙和他家人同桌吃饭，谁家里有困难他都帮助，特别是孩子在学校评了“三好学生”，考试得了第一名什么的，他都奖励千元。知情人透露，陈家的保姆在陈家服务十多年，陈被捕后都不离开，替他料理家务。保姆说老板对她有恩，她不能过河拆桥，落井下石。

　　慈善背后的真实动机

　　三张脸谱所代表的三种不同人格，看似极不协调，实则混合成为陈毅锋身上的传统江湖黑道文化特征：社会性的慈善扶贫代表着“义”；冷血则代表对秩序和法律这些社会公权的蔑视和挑衅；作为个体特征的对亲人和工人们的温情，则代表着“孝”。陈曾亲手写下：“无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这样十个字，后来还写进冠丰华“创业原则”中。

　　陈毅锋最初回乡扶贫的动机或出于反哺乡亲，但当他发现光环所形成的“背景”，也可以成为他暴力敛财的黑道生涯中的“防火墙”、“安全网”时，他的“慈善”背后就有了“拉大旗，做虎皮”的动机。

　　“背景”，无疑成为冠丰华及陈毅锋蔑视挑战公权力和国家机器的后盾。用黑金营造“背景”，其实也是江湖黑道文化的一部分。陈毅锋是江湖大佬，“背景”则是大佬背后的“大佬”。没有背后的“防火墙”，陈毅锋不可能在蔑视、挑战公权力的路上10年不倒。

　　如今，陈毅锋进去了。可他背后的“大佬”并未现身。这是陈毅锋案留下的难解之谜。

　　不要迷信“大佬”，“大佬”只是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