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田夫：勤政为民的实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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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特区报记者 金涌／文
粤史室／图
在追访广东省老领导刘田夫的过程中，听到人们对他称谓最多的两个字是“刘叔”。前后跟他几十年的秘书谢权勋说，“当年的老部下，还有乡亲们，尽管不少人年龄和他相差无几，也都习惯了见面叫一声‘刘叔’。”
记者在查阅《回忆刘田夫》的纪念专辑中，发现含“刘叔”二字的文章标题，竟有9篇之多。
刘田夫祖籍四川广安，1939年从上海到广东，为了更好地从事革命活动，他就开始习练粤语，作报告、谈问题、访乡民，一般都说广东话。到后来，人们都忘了他是个地道的“川娃儿”。
“文革”浩劫结束不久，刘田夫就开始主持广东省政府的工作。尤其1978年至1983年间，作为广东改革开放早期的领导者、参与者、见证者之一，他与杨尚昆、习仲勋、任仲夷等历届“班长”密切配合，为广东拨乱反正，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创办经济特区，推动广东“先行一步”作出了重大贡献。
身披硝烟 投身南粤经济建设
刘田夫1934年4月参加革命，翌年在上海被捕入狱，始终坚强不屈。出狱后受党派遣，他“潜伏”于国民党军队内部，开展抗日救亡和民族统一战线工作。1939年5月，他由上海转入广东，组织抗日武装斗争。解放战争时期，他和曾生等率东江纵队主力北撤山东，后随第三野战军辖下，带领两广纵队参与豫东、济南、淮海等重要战役。1949年9月，两广纵队南下解放广东。这期间，刘田夫“受命珠江歼日寇，勇肩两广战顽曹”，成为广东革命史一段佳话。
新中国成立后，刘田夫先后主持南路地委和粤西区党委工作，他领导支前司令部深入基层群众，筹粮筹船筹款，全力支持解放海南岛战役，并领导完成了军事接管、政权巩固、清匪反霸、土地改革、渔区民主改革和农业合作化等各项任务。
曾参与编写《回忆刘田夫》一书的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研究员卢荻，用“身体力行，率先垂范”来概括刘田夫的风格。早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刘田夫组织粤西军民开展大规模的垦荒运动，填补了广东橡胶业的空白，同时大量种植香茅、剑麻、糖蔗、黄红麻等经济作物，使这一地区成为我国热带亚热带经济作物的重要生产基地。
自上世纪50年代中起，刘田夫先后参与和主持省政府工作，分管和主管广东的经济建设。在此阶段，他的足迹留在了南粤大地的山山水水。并主抓的全省电力工业有了很大发展，茂名电站、广州西村电厂，新丰江、南水、凤凰溪、松涛、良德等一大批水电站与输变电工程建设，为发展广东省的工业、交通、通信、能源和外经外贸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全力支持 鼓励蛇口闯出“模式”
1979年4月中央工作会议召开，习仲勋代表广东省委向中央提出在广东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以及在深圳、珠海、汕头创办贸易合作区的大胆设想。这一提议，得到了中央的赞同和支持，小平同志更明确贸易合作区叫做“特区”，寄望广东“杀出一条血路来”。
很快，党中央、国务院批转了广东省委和福建省委的两个报告，指出：“对两省对外经济活动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给地方以更多的主动权。”广东省委闻风而动，成立了由刘田夫、王全国和吴南生组成的三人小组，主持省经济工作办公会议，研究和制定贯彻落实的具体措施。
这期间，交通部驻香港招商局常务副董事长袁庚找到刘田夫，提出在广东宝安临近香港的沿海地带筹建出口工业区，建立一批与交通航运业有关的工业企业的构想。刘田夫当即表态，4个字：全力支持。
在蛇口工业区筹建和开发过程中，刘田夫多次前往实地考察，将“支持”落实到具体行动上。起步阶段，由于旧的观念，工业区曾受到不少单位条条框框的牵制和干预，包括供水供电、地租、所得税、外汇分成等，可谓步履维艰。刘田夫和任仲夷亲自出面协调，为他们排忧解难，再次明确表示：只要是广东省能办到的，一定帮助解决！
之后，省市一路绿灯，招商局注入巨额资金，搞通水、通电、通路、通讯、通排污排洪、平整土地的“五通一平”；利用企业留成利润，建起一批工业基地和生活服务设施，并开通了国际微波通讯和直通香港的4000吨客货运码头。刘田夫亲自出面，当“红娘”，做工作，利用多种渠道、多类形式、多个场合，向华侨和港澳同胞做工作，鼓励他们来蛇口及广东投资置业，安家落户。
随着投资环境的改善，外商纷至沓来，短短几年，在约8平方公里的荒山秃岭上，数百家“三资”企业拔地而起，变身成为一座现代化工业城。而蛇口人响亮喊出的“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口号，以及高速度发展工业的“蛇口模式”，也随之声名远播。
放开搞活 推动特区先行一步
1979年，宝安、珠海两县改建为深圳市、珠海市。刘田夫根据省委的安排，直接负责两个特区的早期建设，他充分运用中央赋予广东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的有利条件，和其他领导一起，为两个城市的起步发展倾注心血。
卢荻特别谈到，这其中，包括原则同意在深圳市范围内划出一块地方给外商，由外商投资建设工厂、宾馆和旅游区，有关部门按照国家政策法令进行管理和收税，以及开设外币商店，兴建旅游别墅，同外商合作经营旅游业，向外贷款兴建宾馆等。
接下来在广州珠岛宾馆，刘田夫召开省经济工作小组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专题解决深圳、珠海两市的一些政策和项目问题。正是这次会议，突破了引进项目审批权限，两市作为省辖市，直接由省管，下放权力，以利于两个特区的对外经济活动。
卢荻说，1980年广东省经济特区管委会成立后，刘田夫仍然参与省委省政府对特区重大决策的讨论和制定，包括改变农业“以粮为纲”和农村“以粮唯一”的经济格局和产业结构，有效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以价格改革和搞活城乡流通为突破口，“放调结合，以放为主”，逐步放开价格。短短几年，全省农副产品统派购品种就从原来的118种减为5种，日用工业品计划收购则由95种减为10种，为广东后来培育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奠定了基础。
划清界限 严处经济领域犯罪
1981年底，中纪委一份《信访简报》反映了广东省一些干部进行走私贩私和倒买倒卖的问题。随后，中央发出了严厉打击经济领域严重违法犯罪行为的“紧急通知”，广东省委高度重视，迅速成立领导小组，贯彻落实中央精神。不久，任仲夷、刘田夫等19位广东党政领导接到通知立即赴京开会。
卢荻说，在中央书记处召开的广东、福建两省座谈会上，任仲夷、刘田夫代表省委详细汇报广东出现的走私贩私、投机倒把、贪污受贿的情况，也谈了广东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成就，以及省委下一步的打算。同时，他们郑重地提出，希望中央不要轻易收回给予广东的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并保证：如果坚持下去，再有几年，广东的面貌就会有显著的变化。
刘田夫认为，应当划清因经验不足而造成工作失误和违法犯罪的界限，划清走私贩私、行贿受贿、投机倒把同正确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的界限，对于在经济上犯有一般性错误的干部，可采取“洗手洗澡、自我教育”的方法，根据情节轻重区别对待。
然而，会上有人不赞成这种观点，认为失之过宽，主张从严处理一批人，以达到以儆效尤的作用。几天以后，任、刘接通知再度进京，与中央最高层当面交换意见，达成了共识。此行，后来被知情者称之为“二进宫”。刘田夫生前回忆，对中央的批评，他和任仲夷表示拥护，吸取教训。最后，按照胡耀邦的要求，任仲夷连夜写了一份检讨书，而他自己也没睡，整理了有关谈话记录要点，以便回到广东传达。
从北京回来，广东立即贯彻传达，省委省政府承担了全部责任，强调对于干部在工作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只要不属于经济犯罪的，给予改正错误的机会。同时，先后制定10个文件明确划清界限，从全省共抽调2万多干部组成各级办案班子，保证了这场打击严重经济犯罪活动的斗争顺利进行。
改革开放 人民收获真正实惠
1982年底，刘田夫在北京参加全国人大会议期间，和任仲夷一起接受人民日报记者的采访。谈到实行开放搞活经济对广东究竟带来了什么变化，有什么益处，刘田夫思路清晰，掰着指头如数家珍：
一是引进了外资，增加了建设资金，3年间全省与外商签订各种合同14万多项，合同金额26亿多美元，已经提供使用的资金55亿多美元。二是共引进了10万多台套，提高了全省工业技术水平，促进了现有企业的技术改造，部分先进技术设备还填补了广东省的空白，如电子工业，电子手表、收录机、电视机、家用电器制作并达到先进水平。三是增强了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能力，短短3年全省进出口总值翻一番，1981年广东上缴国家外汇达18．3亿美元。四是通过合作经营、合资经营，引进技术设备，培养了技术和经营管理力量，实际是没花钱或者花很少钱，办起了许多训练班、大学校。
采访结束时，刘田夫掷地有声：这一切说明，实行开放政策，不是削弱了自力更生的能力，而恰恰是增加了我们勤劳勇敢的人民的聪明智慧，使我们在现代化建设道路上发展得更好。
1982年9月，在中共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刘田夫当选为中顾委委员；1983年4月卸去广东省省长职务。2002年4月21日，刘田夫在广州病逝，享年95岁。
人物
简介
刘田夫（1907－2002）四川广安人，抗日战争时期，历任广东西江特委书记、中区特委书记，珠江、中区抗日部队副政委、政治部主任，广东区党委委员。解放战争期间，任两广纵队政治部副主任。新中国建立后，历任广东高雷地委书记，粤西区党委委员、副书记、书记，华南分局党委委员、组织部副部长，广东省委常委、工业部部长、副省长兼秘书长，省委书记处候补书记、书记，省交通战线革委会副主任、主任，省革委会副主任，省委常委、省委书记，副省长，1981年任省长，1983年任中顾委委员。党的十二、十三大代表，第五届全国人大代表。
专家
点评
中共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研究员卢荻
一路走来
脚踏实地
刘田夫是一位实干家。从1956年起，他长期参与和主持广东省政府的工作，全省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为广东的工业、交通、通信、能源和外经外贸等方面的事业，做了许多开拓性的工作。
作为《回忆刘田夫》一书编委会成员，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研究员卢荻认为，“文革”结束之后，刘田夫冲破“两个凡是”的思想束缚，和习仲勋、任仲夷等领导全省人民全面拨乱反正，为广东的一系列冤假错案平反，全面落实党的干部政策、知识分子政策、华侨政策、宗教政策等等，增强了党和人民的团结，调动了各方面的积极性，为实现党的工作重点转移，齐心协力进行现代化建设，创造了有利条件。
刘田夫参与广东改革开放早期的重大决策与实施，充分运用中央赋予广东的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发挥广东的人文地缘优势，敢想敢干敢闯，在既无现成经验可供借鉴，又无固定模式可以模仿的条件下，解放思想，开拓创新，摸着石头过河，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进行一系列大胆实践和探索，在改革开放中先走一步。
卢荻谈到，刘田夫直接领导了深圳、珠海两个特区的早期建设，大力推进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逐步放开价格，搞活城乡流通，积极推广“清远经验”，扩大企业自主权，简政放权，给地方政府和部门下放经济管理权力，实行“划分收支，分级包干”的财政管理体制，调动起地方管财理财的积极性。他对广东的改革开放和经济特区的建立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刘田夫真诚宽厚，平易近人，他与同事打成一片，患难与共，肝胆相照，亦师亦友，结下了真挚的革命情谊。他热心为群众排忧解难，纾解民困，赢得了人心，在海外华侨和港澳同胞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史海
钩沉
松柏长青映碧天
刘田夫喜欢作诗，常以诗言志，一生作诗无数。
他87岁时，写诗一首表达心境：“吾鬓已成雪，但觉心头热，慷慨引吭歌，壮志不能折；众志已成城，人民初乐业，中华千万代，喷薄如日月。”
1990年11月26日，在庆祝深圳经济特区10周年焰火晚会上，身为中顾委委员和深圳市政府聘请的高级顾问，刘田夫即兴赋诗两首。
《歌舞》——“起舞翻腾齐壮志，雄风越曲入琴弦。与民同乐好传统，引导人民到舜天。”并特别加注，“舜天”，特指更加美好幸福的明天。《焰火》——“倒泻银河光灿烂，神仙相约下人间？特区同庆十年诞，月白风清深圳湾。”
往事历历，这位曾经为特区创建发展出谋划策作出重大贡献的老领导，激情难抑，跃然纸上。
当时受到感染，澳门工商界知名人士马万祺先生也饱蘸浓墨，现场挥豪，写下：“庆祝特区建十年，光辉成绩信心坚。与民同乐人民乐，书记领先众向前。”博得一片喝彩声。
据卢荻介绍，刘田夫非常热爱中华文化，多年来积极倡导、支持诗词活动，先后推动了中华诗词学会广东分会和岭南诗社的成立，为诗词爱好者提供诗坛阵地，帮助解决办公场所和筹集经费，让钟毓秀敏的岭南大地佳作辈出，诗香飘逸。而他自己也参与其中，笔耕不辍，出版了深受好评的《田夫吟》。
1991年7月，刘田夫到深圳市长青老龄大学视察，在详细听取师生意见后，当场挥毫题诗一首：“松柏长青映碧天，枝繁叶茂数千年。几经风雨老尤壮，安得儿孙学祖先。”在“松柏精神”的鼓舞下，“老大”越办越好。
人物
口述
省政府办公厅原副主任、刘田夫秘书谢权勋——
“刘叔”与百姓没有距离
从1955年夏到1964年春，再从1971年冬到1982年春，谢权勋在刘田夫身边做秘书工作，前后长达20多年。
谢权勋说，老省长是四川人，为了说好广东话，他下了真功夫呢！无论走到哪，有机会就说，越说越好，啥方言都懂，连我们“老广”听了都惭愧。不论是机关干部，还是基层的群众，熟悉的人见了他，都喜欢叫一声“刘叔”。而田夫同志，也喜欢被人这样叫，说有亲切感，跟老百姓没有距离。
从1956年到1983年，刘田夫一直分管和主持全省的经济工作。凡是跟国民经济关系较大的建设项目，他都经常过问，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几个大的电站建设，如新丰江水电站，乌石、黄埔电厂等，从选址、开工建设、设备安装到投产，他都要深入现场，检查指导。
1961年，刘田夫在红工煤矿蹲点，发现煤矿工人粮食不足，油水少，营养差，不少人患上水肿病，心里特别难受。夜里睡不着，就和秘书交心：“权勋呀，咱对不起工人兄弟呀”。第二天一早，他就打电话找商业厅长，用近乎恳求的口吻，请他无论如何调拨一点黄豆和米酒马上送到煤矿。后又主持开会，提出在矿工食堂开设营养餐，给患水肿病的工人补充营养，并强调要成为制度，随时进行检查。
在谢权勋的眼里，老首长如同父亲、兄长，既严厉，又可亲。记得海南铁矿工会主席患鼻咽癌，到处求医无果。他听说了，当自个事多方打听，得知鞍山有治这病的偏方，并且治好了患者，就亲自打电话联系鞍山市委书记帮忙。后来，工会主席的病治好了，一家找上门来，叫着“刘叔”，泪流满面。
刘田夫担任省长后，澳门有位朋友见他工作忙，广州天气炎热，为让他好生休息，就送来一台窗式空调机。他怎么也不肯接受，在无法退还的情况下想出个法子，请工作人员把空调安装在省政府会议室，供大家共享。而刘田夫家中，还是那台呼呼直响的老式电扇，那朋友多年后提及此事，仍感慨不已。
谢权勋最难忘1993年，自己临退休之前，老省长特别为他作诗一首：“风雨同舟四十年，艰难为国任同肩，前程万里齐奋进，更为未来创尧天。”当时，自己非常激动，也现场赋诗一首：“聆听教诲四十年，革命征途志不偏，如今事业喜拓展，吾虽花甲劲倍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