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尔西主义的实质
北京大学阿拉伯
语言文化系副主任
吴冰冰
执政两个月来，埃及外交上的穆尔西主义已初现端倪，概而言之，就是以恢复埃及的地区大国地位为核心，以独立自主拓展外交空间，以平衡外交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以外交成就巩固自身执政地位、推动经济社会发展。
就职仅两个月的埃及新总统穆尔西，通过出访中国、伊朗以及在不结盟运动峰会上的发言，成为世界媒体的焦点。其在外交上展现出的新趋向，也被冠以“穆尔西主义”，受到广泛关注。
近二十年来，埃及在外交上乏善可陈，国际影响力远逊纳赛尔时期。在中东地区，埃及的国际地位不及伊朗、土耳其和以色列；在阿拉伯世界内部，沙特等海湾国家的声音也往往超过埃及。穆巴拉克执政后期，埃及在外交方面总体上处于无所作为的状态。这种状态与埃及的历史传统、综合国力、国家利益和国民意志是不相匹配的。
穆尔西上台之后，在内政外交上要与穆巴拉克有所区隔，必须对这种状态加以改变。因此，穆尔西主义的核心诉求，是恢复埃及的地区大国地位。外交是内政的延伸，对于穆尔西而言，在内政方面要应对两大挑战，一是巩固自身的执政地位，二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通过外交提升埃及的国际地位，可以满足埃及民众的民族尊严和自豪感，是巩固执政地位的重要手段；同时，外交成就有助于增强国际社会对埃及的信心，促进对埃及的投资、贸易和经济援助，在推动经济发展、改善民生的同时，也有助于巩固执政地位。可以说，穆尔西现阶段施政的突破口和主攻方向之一，是实施以恢复地区大国地位为核心的外交政策。对这一点，伊朗看得非常清楚，伊朗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在德黑兰与穆尔西会谈时明确指出，埃及人民将会实现其“在世界各国人民中的真正地位”。
对于埃及而言，地区大国地位最重要的体现，是在地区重大问题上能够扮演关键调解人的角色。穆巴拉克时期的亲美、亲以外交，丧失了埃及自身的独立国家意志和独立外交主张，这在事实上挤压了埃及外交的空间，使得埃及在很多地区问题上的立场无足轻重。只有独立自主的外交，才能使埃及的声音得到重视。因此，要恢复埃及的地区大国地位，首先必须在外交上实现独立自主，以此来拓展埃及的外交空间。埃及前外交部长助理哈尼·希拉夫（Hani Khilaf）表示，埃及外交的新方向就是摆脱外来控制，构建地区安全与合作的新架构。埃及《金字塔报》针对穆尔西访问伊朗发表评论指出，埃及“与美国等国的战略关系给我们带来的只有灾难，他们似乎现在与埃及革命站在一起，但恰恰是他们毁了埃及的经济”；与之相对，“美国和西方对伊朗实施经济制裁，恰恰让伊朗实现了自力更生并具备了制造和出口能力”。在叙利亚问题上，埃及提出由埃及、伊朗、沙特和土耳其合作寻求解决办法。这一倡议一方面认可了伊朗在叙利亚问题上必不可少的作用，另一方面试图在没有西方大国的参与下构建解决地区问题的框架，表现出埃及外交独立自主的倾向。
埃及以独立自主来拓展外交空间，同时以平衡外交来实现国家利益的最大化。8月27日，穆尔西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明确表示，“所有国家之间的关系是开放的，这一关系的基础是平衡。我们不反对任何人，但是我们要实现我们的利益。”平衡外交主要包括阿拉伯世界、中东地区和全球三个层面。
在阿拉伯世界内部，埃及既要谋求自身的领导地位，又要照顾到海湾国家的诉求。埃及力求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两大问题上取得主导权，为此，埃及需要和真主党、哈马斯等政治势力打交道，而这离不开伊朗的帮助。沙特等海湾国家对此心知肚明，从而担心自身利益受损。更让沙特等国忧虑的是，埃及穆斯林兄弟会与沙特瓦哈比派的政治、宗教主张不同，二者存在事实上的竞争关系。埃及影响力的拓展有可能使沙特在外交、内政方面承受巨大压力。为了缓解海湾国家对埃及外交走向的忧虑，穆尔西2012年7月访问沙特，释放出重视海湾阿拉伯国家利益的信号。在阿拉伯世界，埃及、突尼斯等国构成了政治转型中的共和制国家集团，而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国家则形成谋求维持现状的君主制国家集团。阿拉伯君主制国家在能源和资金方面占有优势，而阿拉伯共和制国家在军事和综合国力方面领先，二者既相互需求，又相互竞争，这一格局将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在中东地区层面，埃及要实现与亲美阵营与反美阵营的外交平衡。对于以色列，虽然穆斯林兄弟会一直把以色列称为种族主义和扩张主义国家，但是穆尔西上台后避免使用过激言辞批评以色列，并重申埃及会遵守已经签署的国际条约，包括1979年的埃以和平条约。对于伊朗，穆尔西一改穆巴拉克时期的冷淡态度，顶住美国、沙特和以色列等国的压力，赴德黑兰出席不结盟国家首脑会议，成为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30多年以来首访伊朗的埃及总统。对于某些国家大谈特谈的教派矛盾问题，埃及则避而不谈，因为从教派矛盾的视角分析中东格局的话语体系和思维方式，其目的在于孤立伊朗。对于沙特、阿联酋等亲美海湾国家，穆尔西既表明不会以牺牲这些国家的利益为代价发展与伊朗的关系，又毅然顶住这些国家的压力出访伊朗。有埃及媒体质疑，伊朗是阿联酋的第四大贸易伙伴，2010年双边贸易额超过100亿美元，阿联酋等海湾国家没有资格指责埃及与伊朗发展关系。
在全球外交层面，埃及要实行全方位外交。穆尔西选择在访美之前首先访问中国，在一些埃及学者眼中，这不仅仅是为了在经济发展中寻求中国的帮助，更是“向东看”战略的一种体现。在这些学者看来，埃及要在长期和机制化的基础上发展与东亚、东南亚和南亚国家的关系。除了这些国家的发展经验，埃及更需要的是从这些国家身上找到自身已经忽视的价值，包括勤奋工作、群体观念等等，以此来重构社会转型的价值基础。除了“向东看”之外，埃及也在关注广义的“南方”，即包括非洲和拉美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当然，埃及面向东方和南方的外交，不会以牺牲与美欧等西方国家的关系为代价，很多埃及学者和官员都就此发表了明确的观点。因此，在穆尔西即将出访的国家名单上，既有美国，也有马来西亚和巴西。
执政两个月来，埃及外交上的穆尔西主义已初现端倪，概而言之，就是以恢复埃及的地区大国地位为核心，以独立自主拓展外交空间，以平衡外交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以外交成就巩固自身执政地位、推动经济社会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