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在演讲

　　他认为，DVD电影电视电子书都不能代替最普通的纸质书

　　羊城晚报记者 张璐瑶

　　23日，2012中国图书馆年会在东莞闭幕，著名作家、文化部原部长王蒙在闭幕式上做了题为“现代性、文化与阅读”的演讲。演讲中，他先是肯定互联网时代带来的文化民主“是一个非常令人喜悦的力量”，继而也表露了自己对现代阅读习惯的几点担忧。

　　担忧1 现代阅读习惯让人浅薄

　　王蒙认为，传统阅读在近二三十年受到的挑战太多，包括网络与视听技术等新技术。

　　“视听比文字信息、符号信息容易接受得多，你很少有耐心看300行爱情诗或20页动人的爱情描写，可如果看电影电视呢？你看到是美女、靓仔，看到的是他们的拥抱、接吻、上床、推下来、打起来，纠葛……这些要容易接受得多。”他认为，在同样的内容前提下，看纸质的传统书籍的人数和看电视、电影的人数，可能就是1万人和10万人的差别，而这种差别在网络时代就表现得更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一个又一个的人预言：文学将会死亡，诗歌将会死亡，小说将会死亡。”

　　他认为：“我们传播的手段、工具、信息科学、信息技术越来越发达，而对享用和使用这些手段的人的要求越来越低。”“写书的人需要写得好，印书的人要印得好，读书的人呢？我们也要要求他读得好。比如说专心，他还得有相当的领略、领悟能力，想象能力，才能把书读下来，才能在读书当中得到乐趣。”

　　王蒙感叹说：“过去读书是很认真的一件事，尤其中国人，我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虽然俗一点，无非是告诉你，读书可以改变生活，可以让你取得更大的成就。可现在呢，读书可以变成一个非常轻松舒适的消费。”

　　如今的图书出版印刷技术日新月异，书会唱歌了，书会说话了，书有香味了，甚至可以吃了，“但我还是有些‘杞人忧天’，以后看书时，谁还在那认真地阅读和思考呢？”“如果我们的阅读不是以语言文字为主要符号，而是以各种直观的能直接享用的视觉、听觉、味觉、嗅觉等器官为主要符号的话，坏处就是思想浅薄。”他说。

　　担忧2 浏览习惯导致无法专注

　　年近80岁的王蒙语速不快，娓娓道来，不时喝口茶润润嗓子，但他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新鲜，也带着自己的多年观察体悟。

　　他留意到，在现代社会，浏览的习惯正在代替阅读。“有一个数据说，人们在网上浏览，平均看一页内容只用31秒，中国人更短，只有20多秒。”他说：“还有两个东西让我很不安。一个是用手机上网，现在全世界第一的是中国。还有一个是，有人告诉我，他们在国外旅行时，看见外国人在地铁上读小说，读厚本的书，读报。”

　　他回忆道：“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莫斯科的地铁里，人们都是厚书拿在手上读长篇，没有座就靠在铁杆上读；英美人也是一样，不过他们习惯读报。现在到这些地方旅行，还是有这种情景，但中国人百分之百是在看手机。”

　　他认为，浏览和阅读是完全两类活动。浏览不是有目的的，它不专注，量非常大，但“多了以后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法专注”。“就好比看电视，有了机顶盒之后，一般人家的电视都能搜到上百个台，但一晚上真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人的趣味和生活方式都变了。”他说。

　　担忧3 文化快餐代替巨著大师

　　王蒙谈到，现在的传播方式让文化变得很容易参与，而大众参与的结果也产生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在发展文化民主的同时，怎样才能有文化的精英、人才、大师、巨匠？我们讲到中国的文学，当然强调人民是艺术的母亲。但文化还是需要大家的呀！”王蒙说，“当我们讲楚辞汉赋元曲明清小说，还是不得不想到屈原、司马相如、关汉卿等。”他认为，文化有两面，第一需要民主，第二需要精英、人才、天才，需要划时代的人物，需要高端的果实。

　　“有时候文化快餐代替了巨著、代替了重大发明发现，这些现象呈现了现代化进程中精神生态的危机。”王蒙无不担忧地说。

　　“有人说网络时代快到了，有人说纸质的书籍快要灭亡了。我不是一个特别保守的人，但我确实也有这样的担心：破碎、碎片、片段想法代替了系统的研究发现。因为现在复制技术太高，你抄我的我抄你的，复制的成功也算你的成功。毫无疑问，我们的文化生活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丰富，使广大群众能够掌握大量的信息。但另一方面，我们又感到隐隐的担忧，我们文化人缺少巨人。”

　　“文化繁荣了、发展了，怎么解决大众文化和精英文化的关系，怎么解决文化民主、普及和文化高峰的关系，怎么解决文化便捷享受和铸造当今文化经典的关系？”王蒙问道，“当人们评价这一个时代的文化成果时，他还是以这个时代最高端的学者、科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来做代表。世界各国都是如此。”

　　担忧4 占有网络也被网络占有

　　王蒙在演讲中表示，他并不拒绝现代信息手段，但他仍然认为，阅读、读书是获取知识、提高自己文化水准的最重要的途径。

　　“西方有一个理论说，占有就是被占有。当你占有了网络这种手段时，你小心你已经被网络所占有。上网成瘾了，你也不爱看书、思考、交谈了，尤其你不愿长时间跟踪、十年二十年地做一个题目，只需要复制粘贴就行。”

　　他甚至开玩笑道：“如果没有文字，开会念稿的就少了。如果大家都是文盲，我们一块开会，我估计比现在开得还生动。现代新的手段、智能、表达方式、吸引你注意，征服你、诱导你、操纵你、暗示你，这种能力远远比过去任何时代大得多。”

　　“怎么办呢？我还是觉得，读书不能用DVD代替、不能用电影电视代替、也不能用电子书替代。正是最普通的纸质的书，它表达了思想的魅力，表达了思想的安宁，表达了思想的专注，表达了思想的一贯。”他感叹说：“图书馆是一个产生思想、交流思想、深化思想的地方，希望图书馆界的大家科学运用现代信息手段，让我们的图书馆越来越神圣。” ？

(原标题：王蒙：现代阅读习惯会让人思想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