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摩罗医生下乡逐村进行宣讲 受访者供图
科研团队救助非洲儿童 受访者供图
广州中医药大学科技产业园主任助理邓长生,是青蒿素抗疟团队中的一员。
“2005年我在广州中医药大学就读研究生,师从宋健平教授,专业是中医临床基础,研究课题就是疟疾防治。说实话,当初进入青蒿素抗疟领域,只是为了能顺利毕业。”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非常“权宜”的选择,却让他奉献出了人生最好的十年时光。从柬埔寨到科摩罗,在非洲他一待就是8年。
羊城晚报记者 黄丽娜
说服
三万人吃中药
2006年3月,邓长生第一次出国了,目的地是柬埔寨。“从那时候起,我成为了青蒿素抗疟团队中的一名一线人员,真正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实战’中。”2006年12月,他带着在柬埔寨积累的宝贵经验,直接转战科摩罗——他未来8年真正的“战场”。
令他有点沮丧的是,奔赴战场的路途都异常艰难。“我从广州先到香港,从香港飞埃塞俄比亚,再从埃塞俄比亚飞坦桑尼亚,再到最终的目的地科摩罗。全程花了一个星期。因为这些都是相对偏僻的地方,航线少、航班少,在埃塞俄比亚等转机都等了三天。”
邓长生在科摩罗的角色,是一名现场执行者,“整个‘全民服药’治疗方案的设计者是李国桥教授和宋健平教授。我的工作就是把他们的方案落实到每一个人。也就是说,60天里,让规定区域内的每一个人,在每月统一的两天时间内,三次服药,完成治疗。”
知易行难。团队在科摩罗打响的第一个战役,是人口3万多人的莫埃利岛。3万多人,同时服药,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在邓长生的设想中,最难的应该是组织,“我们雇佣了300多名当地人,一部分是发药员,每人负责200个人的发药,看着他们吃下去,并且做好记录。还有一部分监督员,监督发药、服药情况。”
这个浩大的工程,每一个细节都需要精心布置,“最简单的环节,比如发钱。当地很少银行,发药员、监督员、司机、中午负责发放盒饭的服务人员,都是临时雇员,需要现金结算。我们的会计只能随身背着几百万当地钱,到处跑。”
但其实,最难的部分,却是怎么让3万人同意吃药。“科摩罗人对中医药是完全没有概念的。我们觉得拿了这么好的东西来,是为了你的健康,但是人家并不理解。只能一点一点通过宣传来做好说服工作。”方案计划用1个月时间来做宣传发动,但实际上,邓长生他们花了4-5个月的时间才真正让3万人相信青蒿素的治疟疗效。由于“全民服药”的治疗方案和世界卫生组织在非洲国家推广的治疟方案非常不同,邓长生他们又花费了大量时间与科摩罗医务人员沟通以达成共识。“计划2006年12月启动的项目,实际上到2007年11月才真正实施。”
从莫埃利岛,到昂岛,到大科岛,8年的时间里,在这支青蒿素抗疟团队的不断努力、坚持下,科摩罗全境通过全民服药,实现了疟疾年病发率减少95%,疟疾零死亡的巨大进步。
顶住
传染病不回头
邓长生很少提及非洲当地生活的艰苦。但实际上,科摩罗在2010年前没有互联网,到现在都没有电视信号。在饮食上,当地人以玉米、木薯为食,一两个星期不吃蔬菜很正常,其实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蔬菜。在生活上,停水停电是常态,洗澡水的颜色通常都让人“不忍直视”。
队员们经常说,在这里才能充分体现中国人吃苦耐劳的精神,“没有菜,我们就从国内带种子过去种。因为科摩罗是火山岛,没有土。要种东西前,需要先买土。买了土、播了种,发现老是不发芽,后来才注意到,小芽一发出来,就被当地的蜗牛吃掉了。于是又想到用塑料袋包住新芽。”
这是一群医者,但是当地不洁净的饮用水,却让每个队员都有过身患传染病的经历。“莫埃利岛项目,我们先后去了最少6批队员,不少于50人次,最多的时候营地有14个人常住。在以后几年中,不断有成员过去,但是患病一直没有办法解决。霍乱、登革热、痢疾等流行病挥之不去。去年年底,临回国前,还有一个同事因为登革热发烧了两个星期,只能连续几天打点滴上飞机。国内很简单就可以治疗的疾病,在当地因为缺医少药,都成了很危险的情况。”
邓长生对队员们别的要求没有,只有一个: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到伤害,“一两个女孩外出是不允许的,必须要两个以上男队员陪同。在非洲接近8年的时间,虽然小事不断,但没有出过大问题,我真的感觉很庆幸。”
这个团队,扎根艰苦的地方,但是年龄结构却出奇的年轻,40多岁的宋健平已经是年龄金字塔的塔尖,大量在一线做实际工作的,都是刚走出校门不久的80后、90后,也正是成家的时候,“就算在非洲奉献几年,最后总要回归到正常的社会生活中。所以这8年来,迫于家庭各方面的原因,团队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就像一个水池,有进水口、有出水口。”但让邓长生庆幸的是,核心成员一直没有变化。李国桥坚持下来了,宋健平坚持下来了,他也坚持下来了,“更重要的是,我后面也还有人跟得上来。这就是传承吧。”
在远离祖国的角落,冒着生命危险、抛家弃子,做一份大多数人都感到很陌生的工作,是什么在支撑这种传承?
邓长生讲了一个故事——很多人觉得疟疾已经是一种很陌生的病了,但在中国,每年还是约有20人因为疟疾死亡。大多数都是输入性的,比如从非洲回来的人,体内带了疟原虫,经蚊子传播后,让国内的人染上。因为对这种病症不熟悉,被误以为是其他疾病,导致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我认识一个人,40多岁正当年,是内地某市的一个领导干部。2011年去非洲访问了一个星期,回来后染上了疟疾。因为误诊,就这么去世了。这本来是一个几片药就可以解决的病。我不希望更多的人这样无辜死去。
“我做这件事,一方面,减少疟疾在非洲的肆虐,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另一方面,也给国内敲响警钟。参与青蒿素的抗疟团队,体现了我个人的社会责任和个人价值,这是让我想起来自豪的事。”邓长生有个5岁大的女儿,他的爱人也是抗疟团队中的一员,在科摩罗坚持了3年。“这也是个传承。我师父的爱人也非常支持他的工作,我的爱人也非常支持我。没有家庭的支持,可能更难坚持吧。”
名词解释
青蒿素
——青蒿,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中医认为,青蒿味苦、辛,性寒,归肝、胆、肾经,具有清虚热、退骨蒸、解暑截疟的功效。现代研究证实,青蒿、黄花蒿两种都含有抗疟成分青蒿素。生药和青蒿素都可抑制疟原虫发育,而直接杀灭疟原虫,有一定降压解热及抑制皮肤真菌的作用。
编辑:邬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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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疟员逐户派发药品监督服药 受访者供图
赛跑死神又十年
广东原创药快速灭疟 再次用事实征服世界
羊城晚报记者 陆志霖
青蒿素是迄今为止我国唯一自主研发并对国际医药界产生重大影响的药物。40多年前,中国人的这一发明,为全球控制疟疾做出重大贡献;40年后,广东人研发出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第四代复方青蒿素,再次抢占世界灭疟技术的高地。
6月上旬,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组织下,国家卫计委、商务部、外交部及热带病、公共卫生等诸多领域的专家、官员齐聚广州,召开了一场有关新一代青蒿素的研讨会。这也正式宣告,由广州中医药大学青蒿素抗疟研究团队自创的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方法在国际实践中获得成功,为中国青蒿素走向世界、造福非洲人民开辟了新的道路。
争一口气
疟疾——一种感染疟原虫所引起的虫媒传染病,它同艾滋病和肺结核一起,是全球三大传染病之一。现今,全球有近40%的人口受到疟疾的威胁,其中大部分生活在最贫困的国家。在非洲,每30秒就会有一名儿童死于疟疾。
当青蒿素抗疟初战告捷时,广州中医药大学科技园主任宋健平教授自豪地对羊城晚报记者表示:“我们就是要争一口气,要争回我国青蒿素在国际市场应有的地位,为中医药事业做出贡献,中国人还是有抱负、有梦想的。”
为何要争一口气?
时间倒回到1979年9月,《人民日报》发表公告,向国内外郑重宣告“抗疟新药——青蒿素”诞生。作为我国唯一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抗疟药品,青蒿素及其衍生物的发明,是世界抗疟药研究史上一个重大突破。
遗憾的是,中国原创药在国际上并没有享受相应的市场地位。由于我国早期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意识,青蒿素刚刚研制成功核心技术便公诸国内外,致使国外各大制药公司纷纷投巨资进行后续研究,迅速占领了国际抗疟药品市场。而我国制药企业在其中只充当了原料生产者的角色。
另外,尽管世界卫生组织WHO将青蒿素相关药物作为抗疟首选药品,但由于疗程太长、费用太高,仍未能广泛应用于非洲等疟疾流行区。WHO2013年疟疾报告表明,2012年疟疾病例2.07亿,疟疾死亡病例62.7万,仍有34亿人有感染疟疾的风险。其中约80%疟疾病例发生在非洲,导致非洲国家每年因疟疾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120亿美元。
为了让全球贫穷的疟疾流行区民众能用上中国产、效果好、价格低、使用方便的青蒿素抗疟药,2003年以来,广州中医药大学青蒿素抗疟研究团队和广东新南方青蒿科技有限公司共同研制出第四代复方青蒿素(Artequick,粤特快),该药是产学研合作历时6年研制成功的广东少有的几个一类新药品种之一。广东新南方集团在梅州丰顺投资3.1亿元,建成了包括青蒿资源研究、南药种植、中药饮片、化学原料药和制剂生产为主导,完整的青蒿产业链。所属广东新南方青蒿科技公司是商务部认定的A级援外资质企业、“广东省现代产业500强”企业。广东新南方青蒿科技公司在资金和人员方面给予大力支持,确保了项目的顺利实施。
与同类药相比,复方青蒿素粤特快短疗程、低生产成本,提高了治愈率,也被WHO列为疟疾流行国家的一线用药。2010年,商务部将该药列为我国援助非洲的抗疟药品。
“第四代复方青蒿素研发成功后,我们拿着新药去其他国家注册,遇到很多困难,他们根本不相信第三世界国家也有原创药。新药卖不出去,可谓处处碰壁。”宋健平说,“其实这一切的背后,就是对中国原创药的不信任。”
“对中国原创药的‘戒心’和不信任并非一天两天就可以消除的。如果要改变全球对中国原创药的观点,唯一的方法就是用事实说话,让历史去判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团队的共识。
就这样,带着备受西方质疑的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方案,团队先后在柬埔寨、科摩罗开始了漫长的探索之路。
十年曙光
今年,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项目在国际上推广迈入第十个年头。
2004到2006年,作为广州中医药大学青蒿素抗疟研究团队核心人物,有“青蒿素之父”之称的李国桥教授,带领研究团队以医带药,在柬埔寨把疟疾流行区56.8%的儿童带虫率降到7.8%,部分高疟区甚至清除了恶性疟。
2007年,团队再到非洲科摩罗开展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项目。科摩罗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人口只有80万,主要分布在大科岛、莫埃利、昂儒昂三个岛屿,但由于是高度疟疾流行区,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收入。而所有坚持的背后,都离不广东新南方集团的资金支持与投入!
项目先以只有3.7万人口的莫埃利岛作为试点。经过三个月的复方青蒿素复方快速清除疟疾,当地的发病率和人群带虫率下降95%,7年来再无疟疾死亡。2012年抗疟工作推广到有32万人口的昂儒昂岛。如今当地每月的发病人数从原来的1000人左右已经大幅下降到不超过10人。2013年,抗疟工作在该国人口最多的大科岛开展。如今当地每月的发病人数从原来的6000人左右下降到160人左右。
项目实施以来,科摩罗三岛已实现疟疾零死亡,发病率人数减少了95%。
这是全球抗疟史从来没有的高速度,也是人类通过主动的群体药物干预,首次在非洲国家成功地快速控制疟疾流行。同时叫世界震惊的是,科摩罗项目平均每人花费仅人民币100元,治疗费用是按照西方传统做法花费的1/3。
广州中医药大学青蒿素抗疟研究团队,这个国内唯一仍坚持搞青蒿素药物研发并在国外开展科研项目的抗疟团队,用十年的艰辛,突破西方国家技术壁垒,以全球抗疟史从来没有的高速度,成功在非洲国家快速控制疟疾流行。
国际社会看待他们的目光从怀疑变成肯定。世界卫生组织助理总干事中谷广贵认为:“如果成功,它将革命性地改变我们的策略,世界卫生组织将在技术上全力支持。”
走向世界
有新药物还要有新方法。从个体治疗扩展到群体药物干预,从杀灭原虫无形体到清除配子体,广州中医药大学青蒿素抗疟团队对疟疾防控策略进行了创新,并称之为“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方案”。
2007年,该方案首次在非洲国家科摩罗实施并大获成功,这也是非洲国家成功快速控制疟疾流行的首个案例。
接下来,这一方案拟扩大到非洲大陆疟区,以进一步推广我国青蒿素复方控制疟疾的经验。据悉,粤特快目前已在38个国家取得专利保护,并在16个疟疾流行国家上市销售,这也为中医药走向世界提供了新的途径。
经过7年多的实践,科摩罗三个岛的疟疾得到了有效控制,为向其它疟疾流行国家推广奠定了良好基础。国际社会也开始对新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国际合作示范项目给予高度关注。
6月上旬召开的研讨会,一方面总结科摩罗抗疟经验,另一方面也为了进一步完善技术方案,为非洲消除疟疾做出更大的贡献。
然而,由于疟疾流行地区主要集中于不发达国家,目前疟疾控制高度依赖国际援助经费。据WHO预计,消除非洲疟疾至少要耗费30年时间、投入经费至少500亿美元以上。而根据科摩罗项目的实施经验估算,如全部应用新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方案,则只需200亿美元、15年时间。钱从哪来,目前仍是个问题。
“在非洲国家进一步推广应用我方复方青蒿素灭疟方案,最主要困难是灭疟经费的来源问题。”宋健平表示,建立可持续性的灭疟经费投入模式,构建推进复方青蒿素援非灭疟行动的长效机制,势在必行。“前期产品研发与柬埔寨、科莫罗推广,我们团队与广东新南方集团产学研结合,新南方集团坚持了10年,投资6个多亿在这个项目上,未来希望灭疟经费投入模式能和经济项目相结合,多方参与,实现共赢。”编辑:邬嘉宏
(原标题:中药抗疟广东学者坚守非洲 快速灭疟用事实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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