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将文件“一转了之”，安徽被中央督察组点名

　　撰文丨董鑫

　　第二轮中央环保督察“回头看”正在10个进驻省份刮起风暴。

　　第一个被风暴掀开的地方在安徽。

　　2017年4月27日至5月27日，中央第四环保督察组进驻安徽。7月，督察组反馈情况的时候，第一条指出的问题就是“落实国家环境保护决策部署存在薄弱环节”，一些领导干部重经济发展、轻环境保护，对自身肩负的环保责任认识不到位。

　　同年12月18日，安徽省环保督察整改办公开整改方案，对于生态功能区的违法违规建设项目，他们要坚决清理，并表示会“深刻汲取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问题教训，切实引以为戒，举一反三”。

　　今年10月31日至11月30日，中央第三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对安徽省开展“回头看”。刚进驻不久，安徽就成为了10个“回头看”省份中首个被通报的典型案例。

　　“水中大熊猫”

　　长江江豚是世界上唯一的淡水江豚，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2500万年，是国家珍稀保护动物，被称作长江生态的“活化石”和“水中大熊猫”。在白鱀豚被宣告功能性灭绝之后，江豚成为了在长江中栖息的唯一鲸类动物。

　　近十年间，江豚的数量在加速下降。

　　1995年，长江流域约有2700头江豚，到2006年还有1800头。2012年长江淡水豚考察结果显示，长江江豚种群数量已经下降到约1040头。

　　目前最新的数据来自由农业农村部组织实施的“2017年长江江豚生态科学考察”。考察发现，江豚数量目前约为1012头，在长江干流内从湖北鄂州至安徽安庆江段分布密度最高。

　△ 江豚也有“长江的微笑女神”之称

　　虽然种群数量大幅下降的趋势得到遏制，但极度濒危的状况没有改变。

　　根据江豚拯救联盟统计，2017年安庆发现了20多头江豚死亡。今年3月，在长江安庆段官洲水域又发现了一头死亡江豚。

　　江豚的生存因何面临危机？环保督察组的发现或许能给出答案。

　　保护区“瘦身”254平方公里

　　2007年，安庆成立市级江豚自然保护区，覆盖安庆市域长江干流，全长243公里，总面积806平方公里。但在过去的一年半之内，这个自然保护区的面积不断缩小，江豚栖息地在不断被侵占。

　　不止是这一个江段。督察组发现，安庆市政府分别在2015年11月，2016年12月和2017年6月，三次发文调整安庆市江豚自然保护区范围和功能区划，且均未正式经上级部门批准。

　　在2015年的调整中，安庆将保护区总面积从806平方公里调减为552平方公里，减少了254平方公里，干流长度则从243公里调减为152公里，将包括铜铁板洲核心区在内的91公里江段整体调出保护区，导致约50头江豚失去“庇护”；在2017年的调整中，安庆又将双河口段、沙漠洲段、五里庙段、长丰段等四个区域共2.66平方公里范围调出保护区。

△安庆市长江江豚自然保护区西江迁地保护中心，摄影2018年8月

　　督察组相关负责人表示，安庆市政府的做法，违反了国务院《关于做好自然保护区管理有关工作的通知》“自然保护区自批准建立或调整之日起，原则上五年内不得进行调整”，以及“地方级自然保护区的调整由其所在地省级人民政府审批，并报环境保护部和相关部门备案”的要求。

　　保护生态为经济发展“让路”

　　那么问题来了，安庆为何要这样做？

　　政知见（微信ID：bqzhengzhiju）先补充一下知识点。《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第十八条规定，自然保护区可以分为核心区、缓冲区和实验区。

　　保存完好的天然状态的生态系统以及珍稀、濒危动植物的集中分布地，应当划为核心区，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进入，除经批准外，也不允许从事科学研究活动；

　　核心区外围可以划定一定面积的缓冲区，只准进入从事科学研究观测活动；

　　缓冲区外围划为实验区，可以进入从事科学试验、教学实习、参观考察、旅游以及驯化、繁殖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等活动。

　　这也意味着，在自然保护区的范围内，从事生产经营活动都会受到限制。将这些地方调整出保护区，就可以为经济发展“让路”。

　　举个例子。

　　安庆市宿松县新坝至套口江段，在2015年之前是江豚保护区的核心区，2015年调整为缓冲区，2016年又降为实验区。根据安庆市提供的功能区划调整报告，该区域已无江豚活动迹象。督察组在现场检查发现，这片区域的岸线紧邻宿松县临江产业园，园内建有多家皮革和化工企业，且设在保护区的园区排污口至今未审批，持续威胁江豚生存环境。

　　但是，督察组获得的保护区综合考察报告显示，该江段在2016年降为实验区的时候，仍有江豚活动。

　　安庆港

　　有一件事政知见（微信ID：bqzhengzhiju）要特别提及，安庆在2017年调出保护区范围2.66平方公里区域，就是为了安庆港中心港区的建设。

　　安庆港在安徽经济发展中有着特殊的位置。它是安徽境内长江北岸唯一深水良港、是长江经济带重要的区域性航运物流中心、是安徽省重要能源物资的集散运输基地、是安庆市承接产业转移和经济发展的重要依托。

　　中心港区就是安庆港的核心港区。

　　《安庆港总体规划》早在2008年就已经批准实施，但其中关于中心港区的规划有很突出的生态保护问题，存在占用自然岸线较多，部分港区侵占江豚重要栖息地和鱼类“三场一通道”（产卵场、索饵场、越冬场和洄游通道）等敏感水域。《安庆港总体规划》的问题，需要进行规划调整和优化。

　　调整前后历时五年，江豚保护区一直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

　　在安庆市信息公开网上，有一份去年10月份公布的《安庆港中心港区总体规划环境影响评价报告简本》。报告开头就提到，本轮安庆港中心港区规划范围区内及其周围分布有较多生态敏感区，除了江豚自然保护区，还有长江刀鲚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安庆段）、长江安庆段长吻鮠大口鲶鳜鱼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

　　其中，规划的部分锚地就位于江豚自然保护区范围内。

　　环评报告建议，对涉及江豚自然保护区的规划岸线进行优化调整，减少对保护区岸线的占用，减轻对保护区的影响。

　　同时，不在本轮安庆港中心港区规划范围内的码头泊位要进行清理，未清理前暂缓实施新建码头项目，尤其是处于江豚等保护区内的违规“散货、件杂、砂石小码头”。

　　今年1月8日，原环境保护部批准了《安庆港中心港区总体规划环境影响报告书》，在审查意见中明确要求：

　　严守区域生态保护红线，涉及法定保护区域的码头、泊位和锚地等规划内容应依法取消，区域内已建与法律不符的项目，应限期整改加快完成清理整治。

　　显然，安庆也没有按照要求做。

　　督察组发现，调整后的保护区内仅安庆岸线就有25个生产码头泊位、2个水上加油站以及3个锚地。海口码头、江海砂石码头和杨家套水上加油站位于保护区缓冲区，3个锚地均位于江豚活动频繁的水域，对江豚生存造成直接威胁。

　△安庆市江豚自然保护区缓冲区存在生产码头

△安庆市江豚自然保护区缓冲区存在水上加油站

　　另外，保护区还设置有18个直排长江干流的排污口，其中4个未经审批。

　　保护文件“一转了之”

　　安庆没做到的还不只是生态环境部的要求和安徽省的整改承诺。

　　单就江豚来说：

　　2014年9月，原农业部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长江江豚保护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长江江豚按照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保护要求，实施最严格的保护和管理措施”。

　　2016年12月，原农业部发布《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明确“利用未来宝贵的10年，全方位推进和加强长江及两湖生态环境修复及物种资源恢复，迅速遏制长江江豚种群数量快速下降的趋势”。

　　2018年9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长江水生生物保护工作的意见》，明确“加强长江江豚栖息地保护”。

　　这么多要求为何都没有得到落实？

　　在现场检查之后，环保督察组有如下总结：

　　省农委长期以来对江豚保护工作没有统筹协调，对国家相关江豚保护文件一转了之，对地方江豚保护工作缺乏有力的监督和支持。2015年安庆市江豚自然保护区调整批复文件曾抄送省农委和省环保厅。省农委收文后就不了了之，对保护区大幅缩减听之任之。

　　省环保厅对安庆市江豚自然保护区缺乏有效监管，未将安庆市江豚自然保护区核心区和缓冲区划入生态保护红线。

　　安庆市政府未按安庆港中心港区规划环评审查意见要求避让江豚自然保护区，反而以调整保护区来为港区开发让路。

　　安庆市农委提供的保护区功能区划数据前后矛盾，对保护区内存在的违法违规项目不敢动真碰硬，甚至将保护区违规调整的责任推给评审专家。

　　督察组表示，对于安庆江豚自然保护区的问题，将进一步调查核实情况，存在失职失责的，将坚持要求地方查处到位。

　　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是什么关系，这次“回头看”之后，安庆的官员们大概会有一个新答案。

责任编辑：王亚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