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面对面丨生命两次亮起“红灯”84岁院士赵淳生为实现超声电机“中国梦”付出了哪些努力？

　　赵淳生院士是我国超声电机领域的开创者，主持研发了多种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超声电机及其驱动器，被广泛运用于航天、航空、军工等领域。

　　近日，一段他在两院院士大会上接受采访的视频被广为传播。采访中，赵淳生表示：“技术是买不来的，要靠我们自己去创造。我84岁了，还要坚持健身，为我们国家贡献力量”。

　　84岁，每天工作到夜里12点以后，这位院士爷爷身上有哪些超人之处？

　　童年经历“两个时代” 依靠共产党的庇佑长大

　　1938年11月，赵淳生出生在湖南衡山一个贫穷落后的山村，父亲在他1岁时离家参加革命，再也没有回来。几年后，弟弟和母亲相继离世，年仅9岁的赵淳生成了孤儿。

　　赵淳生：我经历了两个时代，12岁以前是国民党时代，那个时代我家里非常贫穷，过着今天不知道明天能吃什么的日子。我们当时的小学校长是一个中共地下党，他以孝顺的名义免了我的学费，这样我就把小学念完了。解放后就是党的照顾了，当时在我们家，一直挂着光荣军属的牌子。

　　在党和政府的帮助下，赵淳生完成了中学学业，1956 年，他进入南京航空学院飞机系学习。大学期间，赵淳生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毕业后，赵淳生留校任教，研究方向是机械振动。除此之外，他还担任共和国首架飞机制造特等功臣、著名力学家和航空工程学家张阿舟教授的助手。那时候，赵淳生就感受到了技术被人“卡脖子”的痛楚。

　　赵淳生：那个年代美国人卡我们脖子，卡得很厉害。我们只能从缝隙里面，从法国英国买点技术过来，很贵的。我觉得出国学习非常必要。不出国，我们的眼界很狭小，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强忍丧女之痛赴法留学 回国后研发4个系列激振器

　　1981年，在张阿舟教授的支持和推荐下，43岁的赵淳生通过教育部的法语考试和审查，得到了去法国留学的机会。但就在出发前，他12岁的小女儿遭遇车祸去世。

　　赵淳生：很多人劝我不要去了，我爱人开始也这样想，后来经过一个月的思考，我还是决定去。

　　记者：您做过思想斗争？

　　赵淳生：做过，晚上睡觉经常梦到女儿回来，又走掉了，梦里都在哭。我跟夫人讲，你再去想这悲伤的事情有什么用？最后她想通了，让我走了。我总要从大局考虑，终于有出国学习的机会，国家培养培养我们，不容易。

　　经过 3 年苦读，赵淳生用法语答辩，获得了法国的工程力学专业博士学位。一家与他合作过的当地公司给了他高薪职位，希望他留在法国工作，赵淳生没有答应。

　　赵淳生：我说我要回去，我们国家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毫不犹豫，1984年4月25日答辩，5月1日就到了北京。

　　回国后，赵淳生很快成为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副教授、教授、博士生导师。他前后研发了4个系列的激振器，其中，高能激振器获得国家发明奖和发明专利。这些激振器产品被国产化、产业化，并进入国际市场。赵淳生的发明为我国长征系列火箭模态试验和歼8系列飞机、运12飞机和直升机的全机共振试验作出了贡献。

　　54岁再出国  开启超声电机新征程

　　拥有法国工学博士学位，并成为国内振动工程应用专业的知名学者，赵淳生本可放慢脚步。但1992年，54岁的他选择再次出国，成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访问学者。在此期间，一次偶然听到的有关超声电机的学术报告，激发了赵淳生的强烈兴趣。

　　赵淳生：当时日本的超声电机已经用在照相机上面了。当时麻省理工学院两个系都要用超声电机，航空航天系想用到火星探测上，电机和计算机系想用到机器人上。

　　赵淳生敏锐地感觉到，超声电机不仅可以用于航空航天，还可以在生物医学工程等更多领域广泛使用。报告会后， 他立即将在麻省理工学院原定的“智能结构”和“机械故障诊断”两个研究方向调整为超声电机技术。在麻省理工学院航空航天系超声电机课题组工作一年后，赵淳生决定回国开启新的征程——研究我国自己的超声电机。

　　赵淳生：家里不让我回来，夫人在那帮女儿带外孙，她觉得我在那至少下班还能抱抱外孙。我们吵了一架，吵得面红耳赤。我不管，我这个人就这样，想干的事一定要干到底。

　　1994年10月，回到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赵淳生，组织了一个4人课题组，开展超声电机的研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考验，1995年年底，一台被称为“行波型超声电机”的原型机成功运转起来。这是我国第一台能实际运行的超声电机。4个人的攻关小组，从申报课题到研制成功，前后仅用了不到10个月时间，完成了相当于国外十几名工程师3年的工作。

　　癌症手术后左手输液右手写字 “命和超声电机我都要”

　　从美国回来后，赵淳生过了6年的单身生活，这让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加班熬夜。2000年，超声电机项目得到了国家自然基金，成为863工程项目。同时，江苏省也拨款200万为赵淳生团队建立超声电机工程中心。但是2000年12月，赵淳生遭遇了生命“红灯”。他在单位例行体检中查出了肺癌，手术切除了他的一叶右肺。术后3个月的一次复查中，医生发现他的胃右壁外表面还有一个肿瘤，他2/3的胃在第二次手术中被切除。

　　记者：那时候您的超声电机工程中心刚刚成立。

　　赵淳生：对。所以我不能让它垮了，我的超声电机发展那么难我不能让它垮了。我从重症病房出来，一边化疗，一边看东西，左手挂水，右手写东西。医生不让我那样干。我夫人来的时候说：“你还在干这个，你到底要命还是要超声电机？”我说我两个都要。我只好躲着人家弄，不同意我弄的人来了，我就放到枕头底下，等他们走了，我再开始写。那段时间我瘦了近30斤，走在死亡的边缘。马克思说你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你完成再来吧，那段时间我就是这么想的。

　　化疗期间，赵淳生搞出了4项发明专利，他撰写申请的国家重点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顺利通过国家答辩，在病床上辅导学生完成了多篇博士和硕士论文。他主持完成的“新型超声电机技术”2003年获国防科技奖一等奖，2004年获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2005年年末，67岁的赵淳生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记者：您不仅仅是医学的奇迹，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赵淳生：我得意的是，我在病床上研制出了巡航导弹用的超声电机，他们之前找好几个单位弄，都没有弄出来，最后我在病床上弄出来了。

　　将超声电机应用到月球上 “要尽量为党和人民多工作一点”

　　2013年，赵淳生院士团队成功将超声电机应用于“玉兔号”月球车，并随嫦娥三号、嫦娥四号探测器成功登月。作为“玉兔号”月球车上红外成像光谱仪的驱动与控制系统，超声电机在月面上一直运行稳定，使我国成为了继美国之后的第二个将超声电机应用到外星球的国家，同时也是第一个将超声电机应用到月球上的国家。此外，包括嫦娥五号、“墨子号”科学实验卫星、行云1号和2号卫星都应用了赵淳生院士团队研发的超声电机。他的专著《超声电机技术与运用》，成为国内外大学相关专业的教材和参考书目。

　　赵淳生：我这本书是世界上最好的出版社跟我们科学出版社合作的，2018年在亚马逊上一本卖1136美元。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到很骄傲。人家对我们的书评价很高，说明中国人在这个领域的水平是很高的。我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能为党为国家工作的时间不长了，要尽量为党和人民多工作一点，才对得起国家和人民对我的培养。我们现在正在让超声电机产业化，在搞一套智能制造流水线，年产量是10万台到100万台，希望以后应用广一点，争取再过5年我90岁的时候，把我们的东西销到国外。

　　记者丨王宁

责任编辑：张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