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高“性价比”的吸引力
鹤岗之后，又一座东北小城——辽宁阜新，在社交媒体“爆火”，起因同样是其出现了大量几万块钱一套的房子。
这座被国家定义为“资源枯竭型”城市的小城，正依靠超高“性价比”，吸引着一批批年轻人前去看房和定居。
“网红”城市鹤岗之后，阜新怎么就“火”起来了？
阜新城市风光图/图虫创意为什么是阜新？
随着在互联网上热度越来越高，在社交媒体上，不难发现想去阜新买房生活的外地人。
“阜新是目前考察过的几个城市中，最满意的。”盛铭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作为被裁几个月还没有找到合适工作的“北漂”程序员，最近他对阜新进行了一次详细的考察。不久前刚刚度过了自己40岁生日的他，开始为以后作详细的打算。
最近几个月，由于找工作不顺，盛铭原本省吃俭用想在一线城市充当首付的钱，开始考虑转变用途。
在又一次面试失败后，盛铭突然感觉累了。他说：“那时候一下子想开了，现在手里攒的钱，足够去小城市好好生活。”而作为曾经学业上的佼佼者，现在还没成家的他，不想回老家。“网红”城市鹤岗和乳山便首先进入了他的视野。
“鹤岗不通高铁，而且冬天太冷，动辄零下三十度，时间还长；乳山虽然在海边，环境好，但不是地级市，实地看基础设施差很远。”在考察过两座城市后，盛铭得出这样的结论，而随后的阜新，给他的整体感觉最好。
“开始是看到网上阜新三万元左右就能买套房的消息才决定来看看。其实网上说两万、三万一套的，是在离市中心十公里多的地方，小区环境也很一般，里面的路都坑坑洼洼。阜新本身城市不大，如果开车影响不大。这里稍微好一点的要十多万，靠近市中心面积较大的住宅也要三四十万。”盛铭说。
除此之外，阜新的交通也更方便，高铁到沈阳四十多分钟，到北京两个半小时。
让盛铭感慨的还有阜新的物价，习惯了北京快餐价格的他，被阜新13块钱几十道菜的自助盒饭震惊到了。而在街边吃一碗面也就七八块钱，一顿普通的午餐花费10元左右。此外，阜新还有几座大润发这类大型超市，能满足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采购，甚至在今年还有了万达广场。
房价低、物价低是去之前可以预料的，不过，阜新给盛铭的意外惊喜在于市内的整体环境，不论是穿城而过的河流，还是几个大公园，比如玉龙湖公园、东湖公园、森林公园等，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阜新玉龙湖公园图/图虫创意由于不喜欢空气“湿乎乎”的感觉，五年多前，盛铭来到了北京，继续在互联网大厂工作，直到几个月前突然被裁。他说：“在阜新，就想起原来在深圳时候，公司附近有个大公园，每天去得早些，还能跑步。这里虽然不能像深圳那样四季都适宜去公园，但已经是额外惊喜了。”
除了较低的房价，阜新的房租也非常低。盛铭说，他在打听房价的同时也问了房租，差一点的房源200元或300元每月，装修好一点面积稍大的也不过五六百元每月，比起他当下在北京合租的4000元每月的主卧单间，划算得多。现在，盛铭决定去阜新买房之前，先租半年，看看能不能适应。
谁会去阜新？
在阜新从事房产中介工作的小林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像盛铭这种情况，在来阜新看房的外地人中，并不是主流。“真正手握几百万的很少，虽然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是这类人很多是看不上阜新的。”他说，和之前的鹤岗一样，阜新吸引的外地人，往往是当前生活的“失意者”。
中国新闻周刊发现，尽管在多个二手房网站，阜新房子的参考价格是3000元到4000元每平方米，但如果深入研究，可以发现众多总价在10万元以下的房源。
比如，在阜新海州区平西小区，一套65平方米的住宅，六楼，建设年代在2008年，售价4.8万元；同样在海州区，丹阳小区一套60平方米的顶楼，简单装修，售价6.9万元；供电段小区一套2009年建成的54平方米住宅，售价也仅有4.6万元。不过，这些小区多数为回迁小区，相比而言，阜新商品房的售价远高于回迁房，比如在海州区，新都四季城小区，一套134平方米的精装修住宅，售价40万元；金地佳园二期，一套建于2012年的170平方米精装住宅，售价39.8万元。
最近在网上联系小林，想了解情况并看房的女孩，网名叫卡卡，现在还在广东打工，是一名“90后”，准备最近来阜新看看。
小林说，他看卡卡离得非常远，打工赚钱又不容易，来看房的成本较高，就劝说她要考虑清楚，比如阜新的冬天，最冷的时候要零下15度。卡卡则说，她的老家在河南农村，最冷的时候零下5度左右，但室内没有暖气。由于是多子女家庭，她在老家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打工太累了，卡卡的计划是，在沿海打工一年，在阜新休养一年。
除了卡卡，小林最近实地接待了一对来自北京的老年夫妇，在沈阳旅游时听说阜新房价低就过来看看房。据了解，夫妇二人都是企业退休职工，由于没有能力给儿子在北京买婚房，现在一家四口挤在老人早年分配的公房中，最近，这对老人动了去小城市养老的念头。
虽然房价不高，但阜新的基础设施并不差，比如，阜新有三家三甲医院，而四十多分钟高铁就能到达的省会沈阳，更是集聚了全省乃至全东北区域顶级的医疗资源。
但房价低和物价低的另外一面，是在当地的收入远远无法和一线城市甚至二线城市媲美。
如果真去阜新，做什么工作，盛铭并没有想好。当被问到去阜新，是否一直依靠以前积蓄和其所产生的利息生活，盛铭说他不会那样闲。“可以在网上偶尔接一些编程的零活儿，或者做些家教工作，毕竟是985毕业，这类工作整体比较轻松。”
最初，卡卡也考虑在阜新买房之后在这里打工，但小林告诉了她实情：有些服务员工作，月薪2500元左右。小林认为，沿海打工一年，阜新休养一年，对她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资源型城市的转型与未来
2023年，阜新GDP为602亿元，在辽宁全省地级市中，排名倒数第一。与在黑龙江GDP排名倒数的鹤岗类似，多年来，阜新本地的常住人口，处于不断流失状态。
阜新因煤而建，因煤而兴，整个城市曾经就像一座以海州露天矿为核心的大工厂。
在清代，阜新一直是清朝官家的牧场，直到清末，这里发现了煤矿，清政府于是开始在这里设县，起名阜新，意喻“物阜民丰，焕然一新”。
1951年，在阜新，由苏联援助设计的海州露天矿动工开建。这是新中国第一座大型机械化开采的露天煤矿，更是当时亚洲最大的露天煤矿。
1953年，海州露天矿作为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156个重点工程”项目之一，开始为中国的工业化源源不断地输送资源。
在此后50多年里，海州露天矿总共生产煤炭约2.5亿吨。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繁荣景象，终于在2005年彻底消失不见了，当年6月，这座曾经全国最大的露天煤矿，因为多年超强度的开采，油尽灯枯，不得不宣布关闭破产。
海州露天矿原址改建的公园图/图虫创意事实上，早在2001年，阜新就被确定为国内首批资源枯竭型城市转型试点。
“最近几年，资源枯竭型城市房价‘鹤岗化’趋势很明显，主要由于其产业单一。在国内高速城市化、工业化的过程中，对资源需求特别强烈，带来了这类城市的繁荣和房价增长。但随着城市化高峰过去和工业化进入转型期，传统的资源投入型的产业需求下降，资源型城市单一产业结构下吸纳就业就不断收缩，导致劳动力流失，房价进而下跌。”广东城规院住房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李宇嘉表示。
而阜新在尝试转型，比如2010年，阜新政府设立“再生资源循环经济产业基地”，研制出用煤矸石、粉煤灰和煤化工废渣为原料加工建材的技术；2018年，阜新把废弃矿坑改造成汽车越野比赛的赛道，最近几年举办了多场赛事；2021年，阜新还寻求利用海州露天矿废弃的矿坑，建设一座抽水蓄能电站。
“阜新虽然由于资源枯竭，产业吸纳就业的能力下降，但是它的公共服务体系还很完善，比如教育、医疗这些。在房地产越来越回归居住属性的今天，一定会吸引一部分人前去居住。”李宇嘉说。在他看来，在现在的城镇化趋势下，由于大城市方方面面变得越来越昂贵，不少返乡群体，包括农民工，会更倾向于小城市，未来像阜新这样的三四线小城，仍然拥有属于自己的机会。
（应受访者要求，盛铭为化名）
作者：赵越（zhaoyue1@chinanews.com.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