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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老虎被分食事件追踪:居民与保护区存在矛盾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2月11日10:32  三联生活周刊
云南老虎被分食事件追踪:居民与保护区存在矛盾
勐腊县曼纳伞大臭水村,村民们还使用着原始的生活工具(张雷 摄)

  一只虎的非正常死亡

  2007年5月,一只野生印支虎出现在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架红外监测相机的镜头里,后被证明是全国唯一一只野生印支虎。2009年2月,西双版纳勐腊县曼纳伞大臭水村几个村民把一只老虎打死分吃了。被发现和被打死的是同一只老虎,这在当地是个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实,然而正式的结论却迟迟没有出来,也没有人敢做出这样的结论。

  记者◎陆晴   摄影◎张雷

  出事之后,“老虎”在当地成了一个敏感词,当地相关部门对涉及老虎死亡的问题也讳莫如深。然而今年11月25日,分食老虎案的开庭审理“意外”引起了轩然大波,当地本以为渐渐平息了的事情却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

  倒霉的老虎

  很多人为中国最后一只野生印支虎的命运不平,作为一只老虎,它的死法离奇而尴尬。然而在它活着的时候,尽管和人类的距离如此接近,也只有少得可怜的几次现身机会,人们甚至在捕捉到“全国唯一的野生印支虎活体照片”之后,也无法追踪它的足迹。

  有的人研究了一辈子野生老虎也没机会见到真的老虎。大臭水村村民康万年和高祖桥,偏偏就在上山打猎的路上见着老虎了,并且只有30米的距离。

  今年2月份的一天,康万年约上邻居高祖桥一起到家门口不远的尚勇自然保护区抓石蚌——一种野生蛙,晚上才能捉到。按高祖桥妻子许美芬的说法,孩子要开学了,捉点石蚌回来卖,给两个孩子做学费。

  两个人当天下午16点钟左右从村子里出发,6个小时,走了11公里的山路,进入了保护区的核心区。康万年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有一把“国产军用制式步枪”。

  天黑之后,月光之下,两个人顺着南墩河往下走,一个小时的工夫捉了一大袋石蚌,正要返回的时候,康万年的头灯照到了河对面半山坡草丛里大约30米处的一对反射的亮光。

  在康万年的律师傅启斌向本刊出示的卷宗上写着,他“随即取下猎枪朝发黄光处开了一枪,该动物一声怒吼蹿出草丛,顺河跑了35米后倒下”。而一位有20年森林保护经验的森林公安向本刊分析说,打猎用的头灯是非常亮的,连50米开外的野猪他都能用摄像机拍下清晰的画面,“老虎他是肯定看清了的”。

  老虎是颈部中弹后流血死亡的。因为康万年扛枪进入保护区的动机无从考证,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村民的说法和那位专家的说法是有矛盾的。

  村民的版本是:康万年他俩发现打死的是老虎之后很害怕,当即逃回家了。第二天上午10点多,康万年打电话给高祖桥,让他叫上杨建明夫妇去看看老虎死了没有,顺便取点虎骨回来。之后高祖桥、许美芬、杨建明夫妇以及康万年的妻子杨梅5个人,带着刀,背着背篓,一起上山找老虎,途中又带上了陈乃斌和周自勇。“没有见过老虎,一看见老虎的尸体还是害怕的。”27岁的杨建明告诉本刊记者,“老虎有1米多长、130多公斤,应该很老了,牙齿都快掉光了。”女人们站在河边看着,4个男人动手花了一个多小时将老虎剥皮肢解,把虎肉和虎骨分装在5个筐里,把虎皮和内脏就地掩埋。

  回到村里,支起5口大锅炖虎肉。村子里应该是有很多人尝到了虎肉的滋味,说起吃肉的事情好几个村民都忍不住地说“不好吃”,“有股腐臭味儿”。康万年的妻子一提起吃老虎就不好意思地笑,“我们没吃多少,剩下的都喂狗了”。

  森林公安对整个经过的分析简单明确:就是去打猎的,就是要虎骨,不然干吗带那样的枪?而康万年在被捕后的口供中也曾这样解释自己带枪的目的:“看见什么打什么。”

  保护区现实

  在西双版纳,居民和保护区的矛盾由来已久。

  尚勇保护区位于勐腊县最南端,与中老国境线接壤,边境线长22公里,占地面积将近47亩,和勐腊、勐仑、勐养、曼搞四大保护区连成一片,1980年组成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

  西双版纳茂密的森林和特殊的自然环境,为野生动物生息、繁衍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在原始森林中,栖息着亚洲象、印度野牛、印支虎、云豹、水鹿、黑熊、孔雀雉等国家一、二类保护动物。与这些野生动物相距不远的是保护区周边25个村小组5000多口人,以傣族、瑶族、哈尼族和拉祜族等少数民族为主。

  自然保护区实际上就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所谓保护区,并没有防护栏或者守卫人员这些实际的界限,和周围的居民往往是以小沟小河天然为界。因此保护区对于人和野生动物都无法形成隔离和屏障。除了规定不得砍伐树木、不得持枪进入保护区、不得猎捕珍贵野生动物外,对附近村民进入保护区无法进行任何约束。同时,更无法限制野生动物的活动,勐腊县林业局一位工作人员向本刊介绍,野生动物在几个保护区内是按它们的固定路线随意流动“走来走去”的,森林里食物不够吃的时候,也会踏出保护区到村民的地里找东西吃。因为山脉相连,有的动物甚至是从老挝走过来的——因此也难以统计保护区内野生动物的种类和数量。

  曼纳伞大臭水村是距离尚勇保护区最近的一个村寨,村子夹在南面的保护区和北面勐腊森林之间的山谷里。实际上,远近的概念已经不足以形容村寨和保护区之间的关系。从勐腊县城到村子里,先要经过十几公里的公路,再从一个小小的入口沿着一条不是路的山路往山里走十七八公里,一路上遍布碎石,中途还有水流和小桥的阻断,骑摩托车进去单程要40多分钟。

  大臭水村有30多户160多口人,都是哈尼族的一支——爱尼人,上世纪70年代开始从云南墨江逐渐迁移到勐腊,1979年在当地落了户。村民的汉化程度很高,但是山区村民种山谷、狩猎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最初从墨江迁移过来的一部分人选择了比现在还要深四五公里的保护区核心区安家,老村长陈乃学向本刊解释:“墨江土质差,不好活,这里是傣家土地,人少,土地多,土质又好。”1980年划定保护区之后,林子多了,野生动物也多了,村民家里都受到损失。“政府后来安排我们迁出来,现在还欠我们800亩地,我们实际上就生活在保护区里,地也在保护区山上。”陈乃学反复强调。

  这种说法和那位森林公安的说法又有出入:“在他们从墨江过来之前,这里就是保护区,不过是在1980年进行了合并归拢。有一种说法,墨江人就是云南的犹太人。他们来了之后也砍树种胶,我们几次三番赶不走他们。过了好几年才把他们转移到保护区边缘,特意给他们划出了耕种用地,那些种橡胶的地方都不属于保护区范围。”

  对地理界线划分的不同方法其实代表了两种概念。比如村长的家,门口是一块几十平方米的自留地,那边直接连着保护区的原始森林。村民们不断抱怨动物会走出森林偷吃粮食,政府只按粮食市价的百分之几或十分之几补偿,而他们自己也因为尝到了捕猎野生动物的甜头而一次次走进“自家门前”的保护区。比如打下一只麂子做成干巴按斤卖,一只就能卖到上万块,能抵几年的收成。“勐腊大部分的干巴都是大臭水那个寨子出来的,他们专门就是打猎去的。”那位森林公安说。

  1996年《枪支管理法》出台之后,这里曾大规模收缴枪支,但还是有一部分自制枪支以及从老挝偷带进来的枪支。这次老虎死亡事件的浮出水面,也是因为森林公安发现了陈乃斌的儿子在路边贩卖野生动物,到他家抄家发现了虎头和部分虎骨。

  康万年的律师傅启斌也向本刊表示:“理论上是没有枪了,但是每发生一起猎杀野生动物的事件,必然与非法持枪有关。”他给康万年做的辩护也并不否认持枪这一点,“打野生动物的行为是故意,打老虎是非故意,法律上叫‘放任行动’”。

  然而在人兽争抢生存环境的过程中,面对不可避免的冲突,甚至是突如其来的袭击,有时村民找不到更好的防御方式。“法律上只有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条例,没有赋予居民对野生动物的自卫权利,只能靠运气、靠躲避。”傅启斌说。

  老虎的效应

  由于近20年大面积砍伐树木栽种橡胶,原始森林的面积缩小,野生动物和人类的空间距离逐渐迫近,生活区域的交叉使得人兽冲突时有发生。比较频繁的是大象、黑熊、野猪这些动物到地里来偷吃粮食,攻击人类的事情也偶有发生。但是人与老虎之间的交锋次数基本为零。

  勐腊县林业局那位工作人员向本刊表示,他处理了很多起大象和黑熊偷粮食、伤人甚至致死的事件,但是老虎“20多年没见过”。和他有着相似经历的那位森林公安也对本刊说,上世纪90年代初这里还有老虎,后来慢慢就少了。他说有一次他去勐腊最高的山巡山,“正好是傍晚,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听到老虎的叫声,然后就是一阵风吹草动,我心里还真是害怕”。对老虎的追踪真的只能用捕风捉影来形容。

  陈乃宽声称自己是30多年来村子里唯一一次看到老虎的三个人之一,他现在腿上和胸口上还留有2005年被野猪咬过的伤疤。那次他上山去看牛,“一下看到一只老虎在咬牲口,脑门上的‘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们三个赶紧拿棍子什么的把它赶跑了”。除了陈乃宽,别的村民也都坚持说山里有不止一只老虎,有的说曾在几天之内在相距十几公里的东西两个山头各发现被老虎咬死一头牛,还有的说发现老虎的脚印有大有小。村民的很多说法都自相矛盾,站不住脚。森林公安说,事发之后的这半年多,村民已经被教会了如何应对外来的盘问。

  2008年出版的《西双版纳名典》中明确写道:在原始森林中,栖息着野生亚洲象250多头,野牛600多头,印支虎20余只。这在具备一般性常识的人看来是很可笑的。印支虎是西双版纳的稀有动物之一,傣语称为“色”或“色哄”,“色”是对老虎的统称,“色哄”指较大的虎。野生印支虎数量极少,在西双版纳原本只有勐腊县的尚勇、易武、象明、勐远和勐海县布朗山等地偶见。

  2007年5月,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科研人员利用红外线照相机在野外拍摄到一张野生印支虎的活体照片,之后根据脚印、粪便和DNA鉴定的比对,认定这是中国目前的唯一一只印支虎。为了保护这最后一只印支虎,在当地成立了西双版纳印支虎调查办公室,国家每年拨款几百万元,然而从这只虎被发现到被杀的将近两年间,再没有拍到任何图像,也找不到任何虎留下的痕迹。

  当年照片的拍摄地点与康万年杀虎地点属于同一区域,庭审上检察机关也出示了相关证据,其一就是西双版纳保护区科研所对被杀老虎的鉴定——系印支虎。

  “勐腊地区有荒山,就有野草,有兔子那些食草动物,满足老虎生存的食物链,才有可能有老虎。其他地区都是森林没有草。”那位森林公安相信自己的判断——这确实是之前拍到的那只虎。

  “这跟保护区管理和宣传不到位有关系,现在巡山的人员减少了,只巡到寨不进山,打击和保护力度都弱了。而且研究人员也越来越浮躁,过来一趟都不住下,在寨子里问一圈回去就可以写报告了。今年2月份国家林业局还组织了专家下来调研,回去还写了报告,说不定那会儿老虎已经死了。”那位森林公安说到这里表示了极大的遗憾,“咱们国家研究老虎的主要集中在东北,都是按东北那一套,一是从上面看,这边森林植被多根本看不到,二是看脚印,东北都是雪地容易看,到这边就不行了。”

  今年5月份自从陈乃斌家被抄老虎被杀事件曝光之后,研究印支虎的经费就没有了,而且有“周老虎事件”在先,“老虎”二字在当地变得十分敏感,甚至是“谈虎色变”。有关部门想了很多办法来弥补老虎的非正常死亡给当地带来的损失,包括官员扮成村民接受采访、让森林公安销毁录像带,甚至考虑过做出“虎头、虎骨是假”的鉴定。当地森林公安破了这么大的案子也没有得到任何表彰,心里也很委屈。正因为始终没有一个官方正式的结论,才会有很多的猜测和不满,然而做出“最后一只印支虎已死”这样的结论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

  不管怎样,老虎又少了一只,而大臭水村的村民至今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到什么程度的问题——全世界仅存的1200只印支虎死掉一只意味着什么。说起吃老虎,村里人还都吃吃地笑。不过那位森林公安觉得,这件事的积极意义在于杀一儆百,让村民知道,猎杀野生动物不再是抓进去放出来这么简单了,是要被判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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