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王”倒下，土地荒芜谁埋单？

　　□本报记者 王保国

　　□实习记者 彭斐 发自江苏南京

　　有人说，这场种粮战争是“圈地”“囤地”造成的恶果。

　　2009年12月17日，财政部、国土资源部、中国人民银行、监察部、审计署五部委联合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土地出让收支管理的通知》，以后开发商拿地时，分期缴纳全部土地出让价款期限原则上不得超过一年，特殊项目可以约定在两年内全部缴清，首次缴款比例不得低于全部土地出让款的50%。如果开发商拖欠价款，不得参与新的土地出让交易。

　　通知中特别要求，地方将土地出让收入全额缴入地方国库，支出则通过地方基金预算从土地出让收入中予以安排。

　　随着国土资源部严厉打击“圈地”“囤地”的政策出台，盲目攀比“圈地”的“地王”频频倒下。

　　2月1日，创造50.5亿元天价的2009年北京“地王”被收回；2月4日，因迟迟不交土地首付款，南京“地王”也被收回……

　　宁肯撂荒也不能耕种

　　5月中旬的南京微风扑面，细雨沾衣。进入仙林大学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辽阔的平原之上几台挖掘机正在辛勤工作。放眼望去，平原之上是郁郁葱葱的小麦，再过半月就是收割的季节了。

　　“这些被喷洒了除草剂的小麦，现在只能称之为草了，永远也不会结穗。”王超拔了一把瘦黄的麦苗说。土地闲着也不让种，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2004年，从江苏泗洪来南京仙林大学城打工的农民王超，看到成片成片的荒地后，萌发了开荒种地的念头，在与当地居民张礼成商量后，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合作种地。

　　起初，他们试着种了几十亩，一年下来，除了与张礼成分成之后，王超算了算账，远比自己辛辛苦苦打工挣得多。

　　第二年，他们从几十亩扩大到了200多亩。在他们的带动下，从泗洪、安徽来的其他打工人员及本地一些居民都加入到了种地行列，粮食的耕种面积达到了上千亩。

　　这期间大学城管委会也出面进行过制止，但多数情况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毁坏青苗。

　　2010年3月30日，街道、公安、城管、联防约60多人，开了10多辆车，浩浩荡荡开进了小麦田中，在8台喷洒机器的作业下，约有上千亩的小麦被喷上了除草剂。

　　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耕种的200亩小麦地里喷洒除草剂，居民李明亚意欲上前制止，被10多个警察与保安抬进了派出所，在限制自由4小时后放出，而这时喷洒除草剂的工作已经做完。

　　对于上述行为，南京市栖霞区人民政府西岗办事处如是说：根据仙林大学城管委会的有关指示要求，我街道整合城管、农业、市容、公安、交警和社区等部门，于2010年3月30日组织了对大学城白象片区待开发用地内偷种麦苗的灭杀工作。

　　关于毁麦的理由，该办事处解释说：“大学城白象片区有不少等待开发建设的土地，有些人借机在此偷种青苗和偷盖建筑，一旦大学城建设用地，则漫天要价向国家索要高额补偿，并给工程建设造成严重障碍，会极大地贻误工程进度……为保证辖区内各项重点工程建设顺利进行，严厉打击各种突击违建、偷种青苗借机敛财和侵占国家财产的行为……西岗街道集中组织了对大学城白象片区偷种麦苗消杀行动。”

　　西岗办事处副主任周志立在接受《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大学城有15平方公里待建设用地，现在“防偷种”成了他们工作的重中之重。

　　“偷种”乃无奈之举

　　一幢幢高楼排列有致，社区的道路两旁绿草茵茵，住宅楼与超市相映成趣，看上去幽静而恬淡。这就是西岗办事处管辖的“摄山星城”。不难想象，居住在小区里的人们应该是幸福而惬意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采访中多数居民表示，从农民到居民身份置换后，这些以前靠种地谋生的农民，住进高楼的同时也失去了种粮的工作。失业了，尽管政府现在给每个人都有最低生活保障的补贴，可对居民来说还是有点捉襟见肘，在周边荒芜的土地上“偷种”上三五亩粮食便成了这些“新市民”的副业。社区周边一小块一小块长势优良的小麦，就是这里居民的零零散散的“副业”所致。

　　这个情况，在周副主任的嘴里也得到了佐证，他坦承本地居民种个三五亩粮食，街道是从不干涉的，毕竟最低保障不能让农民致富。周副主任也说：“你种三五亩可以，但种几百亩绝对不行，这是国家的土地。”

　　国家的土地就是荒芜，也不能让人种粮？“在我们老家种粮不但不交任何税费，国家还给补贴。”王超说，“在这里我们只是临时种粮，以后开发用地我们保证不要求任何补偿，决不给领导添麻烦，这样的要求他们都不答应，宁肯让地荒着。”

　　王超用手指着周边的荒地说，这里至少有四五千亩土地被撂荒，看着让人心疼。

　　根据国家土地政策，被征用的农业用地，如果超过两年没有开发，必须组织复垦。

　　不差钱的开发商

　　南京“地王”被收回后，招商地产董秘刘宁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公司已经在2008年年报中公布了计提这块土地的损失。

　　招商地产在2008年年报“财务报表附注—其他应收款续”一项中，明文表示，瑞嘉投资实业有限公司(被收回地块的开放商)由于未按约定期限缴纳竞得土地的首期款，公司对已支付1.08亿元保证金作了全额计提的减值准备。

　　刘宁认为，该地块是2007年年底中标的，当时市场环境已经不好，开发该土地可以用“得不偿失”来形容，“放弃”对公司的影响并不大。由于是合作竞标，该地产对于招商地产来说不过投资12亿，目前招商地产保证金方面损失为1.08亿元，对公司来说影响很小。

　　而九龙仓公司也发出声明称，早在2008年，合作公司双方已经决定终止有关项目的投资计划，集团于2008财年对有关项目的已缴付金额作出全数拨备。

　　这块由香港九龙仓集团与招商地产于2007年底联手购得的地块，位于仙林大学城的白象片区。

　　周副主任说，这次所退的“地王”就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土地被收回彰显了政策与法律的刚性和严肃性。但并没有给这块荒芜了几年的土地带来利好消息，反而使空旷的田野之上又抹上了一笔淡淡的荒凉。

　　两年前，经过58轮的激烈争夺，由瑞嘉投资实业有限公司(简称“瑞嘉投资”，招商地产子公司)、实创投资有限公司(简称“实创投资”，香港九龙仓集团子公司)组成的联合体，在南京仙林地区以总价24.1亿元拿下仙林G82地块土地使用权，超出底价9.1亿元。这块土地位列当时南京市土地出让总价排名第二。

　　根据招商地产2007年在获得该地块后的公告，这两家子公司各出资50%，瑞嘉投资支付了港币1.225亿元(折合人民币1.08亿元)。

　　但因未如期签订土地出让合同和缴纳首期款，已遭取消竞得该幅土地的资格，并被没收已交付的2.45亿港元竞买保证金。

　　南京国土局(2009)510号文件《关于取消NO.2007G82地块竞得资格的通知》，落款日期为2009年12月16日，该文件在南京国土局网站公布的时间为今年2月3日，整整推迟公布了50天。

　　根据该地块《国有土地使用权公开出让成交确认书》第3条“竞得人未按本成交确认书约定期限付清首期应付款的，视为你方主动放弃竞得资格，已交付的竞买保证金不予退还”的规定，南京国土局取消了仙林G82地块竞得资格，已交付的2.45亿港元竞买保证金不予退还，保留追究相应责任的权利。

　　对于南京国土局“保留追究相应责任的权利”，这相应责任中究竟包不包括土地荒芜的损失，我们不得而知。一位业内人士分析，合同都没签，“追究”只不过是一种说辞。其实开发商是算准自己无利可图才干脆放弃，有的甚至主动退回土地，不排除一些地方政府与“地王”私底下达成默契。

　　据介绍，国土部门正在研究制定相关措施，如在土地合同里规定，开发企业有义务申报开发商的开工、竣工情况，做到应报尽报，避免土地闲置现象的发生。

　　而对开发商不按约定时间开工，国土资源部则表示，闲置一年以上的，将按照相关规定进行处罚。闲置不到一年的，政府也不能“乱开罚单”。据透露，对于一年内未开工的，目前尚未出台明确的处罚措施。

　　目前，国内闲置土地的数目到底是多少，国土资源部副部长贠小苏给出了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全国约有1万公顷闲置土地。

　　对这些土地是否也都能坚决“依法收回”，显然已是衡量有关部门是“真改正错误”还是“杀鸡儆猴”的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