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不交钱给学校了，也不打算要毕业证书了。”林广生(化名)毅然决定离开高州珠江理工学校，孤身奔赴珠三角找工作。

　　与林广生一样，从2008年开始，有关高州职业教育机构的投诉在网上激增。“没有报考却收到录取通知书”、“学费贵且教学质量差”、“工资低，就业很普通”、“学历证书在教育部门网站查不到”……不少学生直称“被骗”。

　　南方日报记者以学生的身份，选择高州20所民办职业教育学校进行调查后发现，高州大部分职业培训学校以外省学生为主要生源，在逐利的目的下，招生、教学和管理等方面均存在大量不规范之处，由此也引发很多学生的不满情绪。

　　近年来，珠三角企业普遍缺乏技工类人才。如何规范职业培训学校的教育，使得培养出来的人才适合社会需要，职业培训教育乱象值得深思。

　　在记者调查的高州20所职业教育机构中，有18所都声称是大专学校，拿的是大专文凭。教育界人士批评说，“他们很多都是短期培训机构，甚至连中专都不是，怎么有资格发大专毕业证书！”

　　记者采访多位学生后得知，高州职业培训学校学生每月的生活费大约是500元，每个学生一年的生活费大约是6000元。这意味着，拥有2万多名在校学生的职业学校，每年产生的经济效益就超过1亿元。

　　发录取通知书像群发短信

　　2009年6月，海南20岁的林广生在当年高考中落榜，本来打算复读的他，突然收到高州迪奥(香港)理工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没有报考，怎么可能被录取？”林广生说，收到通知书的时候，他就心存疑虑，因为早在初三的时候，他就收到过同样的录取通知书。而他的很多同学也收到了高州不同职业教育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江西赣州的张方(化名)与林广生有着同样经历。“他们就像群发短信一样发通知书。”张方说，2007年，他收到10多份录取通知书，“全都是高州的职业培训学校。”随后，他将学校的名字一一告诉记者。

　　南方日报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高州职业培训学校的学生主要来自外省，“我都没有报考这所学校，为何能收到录取通知书，是谁泄露了我的信息？”不少学生在投诉时，对此感到不解。

　　南大理工大学招生办主任向祚发认为，学生之所以没有报考就能收到录取通知书，主要是“当地教育局提供的资料，推荐过来的”。

　　“其他学校的生源很多都是靠下面的老师，或者是招生专员介绍的。”中山理工学校一位负责接送学生的司机向记者透露说。

　　“国家级重点技校”其实是培训机构

　　林广生告诉记者，珠江理工学校的条件“诱人”，称是广东省教育厅直接领导的全日制高等专科院校，具备颁发学历教育证书和国家技术等级证书的“双证书”资格，是广东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指定的办学发证单位。

　　“我们有大专，有中专，也有高技。”珠江理工学校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珠江理工学校属省教育厅直管，颁发的大专学历证书与高考统招学校的学历证书没有区别。

　　但高州市职业教育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却告诉记者，珠江理工学校并不是大专学校，也不是高级技工学校。

　　该校还称，凡来该校报读三年制的所有农村户籍的学生和县镇非农村户口的学生以及城市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均可获得国家每人1500元的资助，资助两年，直接发放到学生手中。

　　“觉得还不错，校园建筑比较大，就交了7000多元报名了。”林广生说，他当时在学校网站上还看到了诸多“荣誉”，如中国消费咨询中心评的“百家诚信院校”，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的“国家级重点技工学校”等。

　　不过，茂名市教育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却告诉记者，珠江理工学校并不是国家级重点技工学校。

　　实际上，在记者调查的20所职业教育机构中，有18所都声称是大专学校，拿的是大专文凭。南大理工学校招生办主任向祚发告诉记者，南大理工学校是广东海洋大学的一个教学区，发的学历证书和广东海洋大学一样。而宇航理工学校招生办的工作人员也称是广西师范大学的分校区。

　　但广东海洋大学成人教育学院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南大理工学校只是一个教学点，并不是教学区。广西师范大学成人教育学院的工作人员则明确地告诉记者，目前，他们与宇航理工学校并不存在合作关系，更谈不上分校区。

　　“他们很多都是短期培训机构，甚至连中专都不是，怎么有资格发大专毕业证书！”高州某校不愿具名的副校长批评说。

　　除了文字游戏以外，大部分高州职业教育机构在招生简章中还有玩数字游戏的嫌疑。记者从珠江理工学校、中英理工学校、广大理工学校等学校的招生简章上看到，在收费标准一栏，分别采用了“学费2000元由用人单位支付”、“学费3000元免交，由国家扶贫助学金支付”、“减去国家助学补助”等优惠。

　　“这是学校搞的数字游戏。”谭老师接过记者手中的招生简章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招生简章虽然写了学费3000元免收，但在“实习、器材、校务费一栏”，标明的是1000多元/期，一年两个学期就需要3000多元。此外，招生简章下面还有很小的字体作为说明，标注的各种收费项目，“全部算下来，一年也要7000多元。”

　　承诺安排知名企业就业，实质是让学生打工

　　对职业教育来说，“校企联合”是一个重要模式，然而，令人担忧的是，这一模式却在高州很多职业培训机构遭到滥用，甚至虚假宣传。

　　记者在珠江理工学校看到，该校将省内知名大企业的横幅挂满了教学楼，其中包括LG(惠州)有限公司、深圳康佳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广州丰田汽车有限公司、东莞诺基亚移动电话有限公司等20多家知名企业。学校对学生承诺毕业后可以进入上述企业工作。

　　而深圳康佳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部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康佳每年招聘员工都是集团去校园招聘，与珠江理工学校并不存在就业合作关系。

　　早在报名之初，最让林广生和同学们向往的是，珠江理工学校还向学生作出了10项承诺，其中包括“不对口的单位、企业绝不安排”、“没有3000人以上的大型电子电脑企业绝不安排”、“大专毕业生一年内综合工资(按能力)达不到1500—3000元的单位绝不安排”等事关学生前途的承诺。

　　但林广生和同学们从已经毕业的师兄师姐处了解到的是，“只是简单的流水线，一个月上15天早班，15天晚班，工资也就1000多元。”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由于不满学校的就业安排，很多已经毕业的学生被迫离开学校安排的工作。让他们更为失望的是，当他们拿着所谓的“大专毕业证书”去应聘的时候，企业的回复是，“这是没有见过的大专证书。”

　　来自江西南昌的陈同学说，他们在教育部的网站查询后发现，“学历证书是假的，根本查不到。”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些证书只是大专课程教育证书或培训证书。

　　“其实他们是与经济挂钩，不是与质量挂钩。”高州教育界一位副校长认为，以电子计算机专业为例，需要学习的内容很多，如手机、电话、电脑、电视机等，但在短短的一年内，学生根本不可能学到那么多的内容。

　　“学校学习的这些东西，在工作中根本不可能用到。”多名分别来自湖南、江西、广西等地的学生向记者感叹说，虽然高州很多职业学校自称是两三年教学，但很多情况是，他们只接受一年或一年半的简单教学后，就把学生带到珠三角的工厂实习，“其实就是打工。”

　　职教培训成为当地经济的重头戏？

　　此前，高州市职业教育也曾有过辉煌时刻。高州市职业教育领导小组某位领导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高州现有职业教育学校20多所，每年在校学生2万多人，投入资金超过5亿元，在校从业人员2000多名。

　　上述领导表示，高州是一个经济相对薄弱的山区农业县级市，人口160万，农业人口占80%，人多地少。通过加大民办职教发展、规范民办职教管理和加强就业服务等举措，把高州建成在广东仅次于广州的职教培训基地，有效地把农业人口压力变为了人力资源优势。

　　实际上，高州职业培训教育已经成为当地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学校，在外地招了很多学生过来，拉动了当地的消费。因此，做生意的人，不会说闲话。”高州教育界一位人士称。

　　记者采访多位学生后得知，高州职业培训学校学生每月的生活费大约是500元，每个学生一年的生活费大约是6000元。这意味着，拥有2万多名在校学生的职业学校，每年产生的经济效益就超过1亿元。

　　不过，近年来，职业教育却普遍面临着招生难的困境。在巨大的“蛋糕”面前，随着生源争夺的加剧，高州职业教育学校的竞争呈现恶化的趋势。

　　恶化的竞争中，有些学校倒闭。9月6日，记者在中港理工学校原校区看到，学校已经变成了高州市第三中学。中港理工学校为何停办？“主要是因为招不够学生。”高州市教育界人士向记者透露说。

　　也有学校采取更改校名的方式应对竞争。如华大理工学校的前身是华峰职业工程学校，中山理工学校的前身是名锋学校。

　　记者了解到，很多学生没有毕业就离开学校。一些学校为了控制学生流失，严格限制学生的进出，“新生进出校门都要班主任和校长签字。”

　　南方日报见习记者汤凯峰

　　南方日报记者张迪

　　统筹胡念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