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富婆天价拍下葫芦瓶

　　连连打破世界拍卖纪录，中意就买，再贵都舍得

　　《环球人物》杂志驻香港特约记者  戴平

　　10月7日，著名国际拍卖行苏富比在香港举行的“彩华腾瑞——戴润斋清宫御瓷珍藏”专场拍卖会上， 一只清乾隆官窑御制浅黄地洋彩锦上添花“万寿连延”图长颈葫芦瓶(以下简称“葫芦瓶”)，经过45口叫价后，以2.5266亿港元(1港元约合0.8566元人民币)成交，刷新了中国工艺品及瓷器世界拍卖纪录。这个拍卖纪录，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难以企及的天价，但事后一打听，人们发现这只葫芦瓶的买家是张永珍，便不以为奇了。张永珍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家子都爱古董

　　此次拍卖会当天，一位面容慈善、衣着华贵的老人一早就到场。叫价的全过程中，她差不多一直举着拍卖牌不放，每当有人叫价比她高，她就毫不犹豫地举牌加价，完全不考虑价格。拍卖会结束后，众多媒体都围着她拍照，老人举着葫芦瓶，难掩喜悦地说：“我很喜欢这只瓶子，它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很难得。虽然我知道价钱很贵，但中意就要买，再贵都值得，不喜欢的再便宜也不买。”这位老人就是张永珍，香港女大亨、中国工艺品收藏家。

　　张永珍生于1932年，祖籍江苏武进。张家在清末已是上海有名的古董收藏家族和艺术世家。张永珍的祖父是清末著名篆刻家张揖如，朝廷重臣李鸿章曾用张揖如雕刻的漆器作为慈禧六十大寿的贺礼；1915年，他的竹刻作品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展出并获奖。而张永珍的父亲张仲英(又名张玉官)，则是著名古董商人， 18岁就在上海开设古董店“聚珍斋”。当时不少商家喜欢收藏古董，张家因此与上海的众多名流都很有交情。

　　在此氛围之下，张家的几个孩子几乎都喜爱收藏古董。其中张永珍的二哥张宗宪，更被喻为近40年最具影响力的中国工艺品收藏家。13岁时，张宗宪就敢前往北京买货；1948年，他离开上海，只身到香港做生意；1951年，张宗宪开起了“永元行”古董店，随后不断在全球收藏古董及名画。据业内人士透露，连苏富比也要找张宗宪为拍卖品验证真伪。

　　张永珍是家中幼女，自小耳濡目染，也爱上古董。兄弟姐妹中，她与二哥最亲近，收藏瓷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其影响。更有趣的是，张永珍自己家中，也都是“同道中人”。丈夫郑正训为考古学家郑德坤之子，女儿也从事古董工作。张永珍曾经对外透露，自己钟情清代古董，家中珍藏“多得记不清楚”。但她购买古董十分随意，除了拍卖会上竞拍外，也会偶尔兴之所至，在机场花巨资买下珍品。

　　神秘的发家路

　　虽然张永珍出身于古董世家，也经常在国际拍卖会上一掷千金买下珍贵的中国古董，但外人对她的前半生所知并不多，其发迹之路也颇为神秘。直至前几年，张永珍与大哥张永芳为争夺一件国宝级珍品而闹翻，张永芳才把张永珍的过去以及她最忌讳的三段婚姻，都暴露于人前。

　　据香港杂志《壹周刊》2008年4月报道，张永芳对该刊记者说：“张永珍年轻时很漂亮，性格外向，好交际，不喜欢读书，最爱与一帮朋友到舞厅跳舞。”老父张仲英见状，决定把女儿早日嫁出。17岁时，张永珍就嫁给了一西服店的少东家袁剑明，但袁家是旧式家族，不喜约束的张永珍依然日日跳舞，这第一段婚姻只维持了一年。

　　离婚后，张永珍搬回娘家居住，不久在父亲店里认识了第二任丈夫马家钰。马的父亲马德宏是上海滩有名的富商，也喜欢收藏文物，是张家古董店的常客。1953年，张永珍和马家钰结婚，并有了一子一女。

　　不久，马家衰败，马家钰又喜欢赌马，使家境更为窘迫。1958年，张永珍忍不下去，提出离婚，一对子女随马家钰生活，张永珍则到了香港，一直在二哥的古董店当帮手，其间也交过几个男友，但都没有结果。之后，她就去了英国剑桥大学留学。

　　在那里，张永珍碰上现任丈夫、淘化大同酱油公司的继承人郑正训。两人1964年在英国结婚，两年后回香港。郑正训返港之初，经常在英文报刊上评论香港的高地价等政策问题，引起当时的新华社香港分社副秘书长、负责统战的何铭思注意，遂到郑家拜访。当时，郑正训的主要精力就是经营家族生意，而张永珍则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何铭思对张永珍的社交能力非常赞赏，建议她走出厨房，到社会上去发挥。通过何铭思，张永珍认识了何的好友——前政协副主席霍英东，她的生活也因此彻底改变了。

　　1974年，张永珍夫妇与霍英东的次子霍震寰做起了石油生意，张永珍自此踏入商界。上世纪80年代末，她还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将瑞典的资金和电子技术引进中国，爱立信手机就是她引入内地的，瑞典政府为此特意给她颁发了皇家北极星勇士勋章。

　　张永珍不仅成为商界女强人，还涉足政坛，曾当选全国政协委员。

　　就爱买哥哥的收藏品

　　近年来，张永珍多次以天价购入古董。而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她从不与二哥张宗宪私下协议买卖，反而经常在拍卖会上购买他的收藏品。1999年，佳士得举办“张宗宪珍藏瓷器”专场拍卖会，张永珍就分别以1212万港元及227.5万港元，购得兄长收藏的清康熙胭脂红地珐琅彩莲花纹碗及清乾隆铜胎画珐琅黄地牡丹纹瓶。拍卖会结束后，张宗宪在餐厅碰到妹妹时还说：“我知道你有钱，但你也买的太多了，留点给别人买多好，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你是帮我护盘的。”

　　张永珍也打破了不少世界级的收藏纪录。2002年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她以4150万港元购得清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刷新了当时清朝瓷器的世界拍卖纪录。这件宝贝的卖家是个美国人，张永珍买了之后，不惜割爱，把这件在八国联军入侵中国时流失海外的珍品，捐赠给了上海博物馆。

　　对于这件事，张永珍在接受香港《文汇报》访问时曾回忆说：“拍下这个宝瓶后，我自己只看了两次。就直接存进了银行保险箱。”而当时，身兼香港中华总商会副会长等多项社会公职的张永珍交游甚广，香港各界名人、欧美生意伙伴等，都曾提出要一睹宝瓶的真容。但预约银行不仅时间长，还有种种不便。宝瓶就此深锁保险柜。张永珍不甘心：“一路追价，好不容易从外国人手中拍回来，只锁在银行，实在是亏待了宝瓶，也有违当时的苦心。想来想去，还是捐出去最好。”她说：“国家是自己最大的‘家’，放在博物馆里比放在保险箱里方便多了。此外也可以让更多的人领略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于是决定将这件稀世珍宝捐给她的出生地上海。

　　2006年，张永珍在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又以1.51亿港元从张宗宪那里买到清乾隆御制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碗，再创清朝瓷器的世界拍卖纪录，同时这也是当时亚洲工艺品拍卖的最高价。

　　如今，张永珍再一次打破了世界拍卖纪录。这位78岁的老人，买也好，赠也好，始终信奉着“只要有意义，我很舍得”的人生信条。收藏家里，执着于器物的人比比皆是，难得的正是她的这份豪迈与洒脱。

　　乾隆宝瓶身世曲折

　　张鹏

　　一只乾隆官窑御制浅黄地洋彩锦上添花“万寿连延”图长颈葫芦瓶(以下简称“葫芦瓶”)，为何值2.5266亿港元？一个连专家叫起来都有些拗口的名字，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机？它的新主人、香港著名收藏家张永珍说：“中意就要买，再贵都值得。”而她究竟中意的又是什么呢？

　　葫芦瓶寓意大吉大利

　　葫芦瓶这种形制为南宋后期龙泉窑所创。龙泉窑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名窑，因其主要产区在龙泉(今浙江省龙泉市)而得名。它开创于三国两晋时期，结束于清代，生产瓷器的历史长达1600多年。它所生产的葫芦瓶，小口，短颈，瓶体由两截粘合而成，形状似葫芦。葫芦瓶名与“福禄”谐音，且器形像“吉”字，所以又叫“大吉瓶”，寓意大吉大利。

　　此次拍出天价的葫芦瓶是由乾隆亲自下令，由景德镇官窑御匠烧制的罕见珍品。从它奇长无比的名称来看，包含的信息很多，诸如浅黄地、洋彩、锦上添花、“万寿连延”图、长颈，每个信息均有一定含义：浅黄地指瓶子通体铺浅黄色；洋彩是一种运用西洋绘画技法和装饰的彩瓷，民国以后“洋彩”又被误称为“粉彩”；锦上添花就是在密布锦纹的缝隙处再添画纹饰，乾隆六年(公元1741年)开始大量使用这种装饰方法，锦上添花纹饰分为剔地锦纹(微凹)和描画锦纹(略凸)两种；“万寿连延”图就是运用“万字符”(卍)和“寿字符”组成的绵延不绝的图案，寓意万寿无疆；长颈葫芦瓶是针对普通葫芦瓶(短颈)而言的，在造型上有所创新。

　　乾隆时期的洋彩瓷器多以传统山水、折枝花卉为纹饰，色泽艳丽，还能渲染出花卉的浓淡与层次，风格与同时代宫廷画相似。乾隆十分喜爱此类瓷器，将其列为“乾清宫头等”，专供自己闲暇时把玩。今人再欣赏这类曾经深锁禁苑的瓷器，仍会为这中西文化的完美交融而赞叹不已。

　　回家的“游子”

　　台北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廖宝秀是研究洋彩瓷器的专家，她认为御制洋彩类瓷器与其他品类的瓷器不同，皇帝一般不赏赐他人，大都保存在深宫中，现分藏于北京、台北故宫。那么这只葫芦瓶精品又是如何流失的呢？

　　我们还是循着线索，先看看它是由何处现身在拍卖会上的。这次香港苏富比拍卖会的专场名为“彩华腾瑞——戴润斋清宫御瓷珍藏”，由此可知这是戴润斋的旧藏。戴润斋又名戴福保，生于上世纪20年代末，先在家乡江苏无锡舅父开的古董店里当学徒，后来在上海开了自己的古董店。1949年和家人南迁香港，后又移居美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戴先生活跃于世界各地的拍卖场，成为二战后中国古董艺术界最知名的古董商人之一，著名的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弗利尔美术馆、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以及赛可勒艺术馆等都与他有过合作。1971年 10月 18日，他在纽约参与了佳士得举办的放山居遗物拍卖，而如今这只葫芦瓶就是当年放山居的旧藏。

　　再说放山居，这个名字听起来有几分中国古代田园的味道，可实际上却是一个英国绅士的乡下私邸，位于英国的威尔特郡。它的主人是阿尔弗雷德·莫里森，其父詹姆斯·莫里森曾是19世纪英国皇室以外的首富，著名的纺织大王。父亲去世后，阿尔弗雷德继承了放山居及价值75万英镑的财产。他性情闲逸，对艺术充满了兴趣，继而以其雄厚的财力专注于收藏，尤其偏爱中国艺术品，在他去世时，放山居俨然就是一所富甲一方的博物馆。

　　据英国学者詹宁斯在自己的书中说，“莫里森所收藏的中国瓷器精品多是他1861年向洛赫爵士购置的”。那么，洛赫爵士又是谁呢？他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焚毁圆明园的罪魁祸首英国公使额尔金的私人秘书，由此看来，这只葫芦瓶正是1860年北京圆明园惨遭劫掠后被运往英国的流失文物。

　　回家的“游子”，可算是这只葫芦瓶的又一重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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