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周末记者 祝优优

　　发自浙江青田

视频：浙江政协委员涉洗钱案在西班牙被捕 来源：江苏卫视

　　当地时间10月21日，西班牙。浙江省政协委员、知名华商高平被当地警方正式拘捕。

　　据称，高平是在西班牙自家别墅内被警方带走的。西班牙当局指控以高平为首的这个集团涉嫌走私中国货物，再洗黑钱转回中国，4年内共洗黑钱12亿欧元。高平本人被指控为“黑帮头目”。

　　高平被抓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在旅居西班牙的华人当中引发恐慌，至今难平。

　　10月28日，高平的两个儿子被允许探望了他。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高平自己显得比别人还要平静。他整天都在打坐，并告诉儿子们：“别担心，爸爸很快就出来了。”

　　法治周末记者从知情人士处了解到，西班牙警方暂不允许律师与高平会见，另一方面，高平也拒绝录口供。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近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国驻西班牙使馆已向西班牙警方表达中方关切，要求其严格依法办事，文明执法，切实保障中国公民合法权益，并及时通报被捕中国公民情况。

　　青田走出的商界奇才

　　高平，浙江省青田县人，浙江省第十届政协委员，当地知名的侨商。

　　青田，位于浙江省东南部，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说，境内山峦起伏、溪谷纵横，如一条玉带般的瓯江将青田县城一分为二。

　　整个县城不大，随处可见一些欧式建筑。因是著名的侨乡，青田县大多数人都是侨眷，“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亲属在国外”。

　　而青田的房价也总是居高不下，瓯江两岸，平均房价都是3万元以上。当地人还透露，经济形势最好的时候，这里打的或买菜，用的都是欧元。

　　据了解，青田县有25万名华侨旅居于12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旅居在西班牙的大约有7万人。

　　高平，在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周远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商界奇才，他究竟是怎么引起西班牙当局注意的，目前尚不得而知。

　　但周远始终无法相信高平会是“黑帮头目”。“因为我对他太了解了。”他向记者透露，“高平对公司的管理非常严格，从2004年开始，公司股东中一旦有人涉足赌博和吸毒，公司将坚决收回其股份。”

　　高平的远亲、西班牙华人联谊会会长阮松铃也不相信。在他的印象中，高平是一个生意人，有经商头脑并且雄心勃勃。他是欧洲国贸城的总裁，是西班牙华商中最知名的企业家，年轻有为，家财万贯。

　　阮松铃透露：“高平本想把集团打造成上市公司。”

　　但是，正当高平处于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文章开头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悄悄降临了。

　　高平，其实和许多青田人一样，也都经历过白手起家的平淡人生，到打造自己商业帝国的辉煌。高平的财富人生，在青田是可以复制的。又或者，他只不过是复制了上一辈的成功经验。

　　生于1972年的高平，初中毕业后，去厨师学校学了一年的厨艺，在当地一家餐馆做了一段时间厨师，18岁那年，他去了西班牙。

　　一开始，高平在姨父所开的中餐馆打工。很快，在亲友的帮助下，开了第一家餐馆。慢慢地，餐馆发展成了连锁快餐店。又一年后，高平已经拥有12辆快餐配送车。

　　在西班牙，高平认识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岳父是一名老华侨。高平与妻子育有两个儿子，一个17岁，一个13岁。

　　快餐店的生意做得越来越风生水起，高平开始涉足箱包代理生意，通过到广州和海宁进行采购卖到西班牙。这给他带来非常可观的收入，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做这个生意，一年大概也有数百万欧元的收入。

　　与此同时，高平也开始涉足小百货。他联合另外6名华人企业家，一起创办了欧洲国贸城集团，总部就设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市。

　　在马德里附近的一个名叫丰拉夫拉达的卫星镇，高平租下了一个废弃的厂房。一开始，厂房只有1000平方米左右，如今已经发展到两万多平方米。

　　如今，他的国贸城集团已经成为当地最大的小百货批发企业之一。集团分部分别设在意大利首都罗马、中国北京、广州、杭州、义乌等地，经营商品超过1万多个品种。2011年，国贸城集团年度销售额高达两亿欧元。

　　不仅如此，高平全额股份或部分股份的小百货连锁店，在整个西班牙多达700多家。

　　“高平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界奇才。”周远如是评价。让周远印象深刻的是，“高平的记忆力超强。”一开始到西班牙，高平一边炒菜一边看西班牙文词典，3个月后，他硬是背下了一整本词典。

　　在参加西班牙华人企业联合会之前，高平一直埋头做生意。2002年左右，他加入了西华联，在参加过几次华侨的聚会之后，他深感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开始萌生读书的念头。

　　2003年左右，高平开始到上海交通大学读书，恶补管理学方面的知识。每个月，他专程坐飞机来上海上课，从不缺课，极为认真。之后，他还到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高校进行深造。周远听说，直到现在，高平还在北京大学修读国学课程。

　　如今，高平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了集团培训上，他不仅给自己的公司团队讲课，也到国内一些大学讲课。一名高平的公司员工告诉记者，高平对他们而言就是“精神领袖一样的存在”。

　　周远透露，高平是非常虔诚的佛教徒，很多年都保持着每天打坐的习惯。除此之外，他并无其他特殊爱好，“是个非常简单的人”。本来高平还约好了一批朋友，今年11月一起去武当山闭关修行7天。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不少接触过高平的朋友都向记者表示，高平为人甚为低调。高平的太太平日里也很低调，根本不像此前媒体所报道的那样。“媒体报道的炫耀名牌手提包的太太其实另有其人，并不是高平太太。”

　　2004年，高平当选为西华联的执行主席。同年，由于华人的鞋业贸易对西班牙当地制鞋业产生了一定影响，引发部分商家的不满。9月16日，大批西班牙当地商家走上街头游行，骚乱的人群拦住一辆华商运鞋的货车，将车上的鞋子全部倒出来进行焚烧。

　　此事被称为“烧鞋事件”。事情发生后，高平亲身参与并解决了这起事件，在当地华商圈中赢得了一定的声誉。

　　在此之后，高平极力融入当地社会。在北京798艺术区，高平开办了北京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经常举办油画、雕塑、摄影和电影等展览，开展中国与西班牙之间的文化交流活动。还投资建立了北京环铁国际艺术城，赞助了西班牙马德里市丰拉夫拉达足球俱乐部。

　　由于参与文艺和公益事业，2007年，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访华，高平作为华人代表受邀同行。

　　2008年，他当选为浙江省政协委员。

　　2011年，他获得了由西班牙政府及索菲亚皇后美术馆颁发的“中西文化交流杰出贡献奖”。

　　法治周末记者从青田县归国华侨联合会处了解到，高平当选为省政协委员正是他们推荐的。

　　周远告诉记者，高平年年参加政协会议，非常积极。“由于今年温州发生民间融资等困难，高平还特意递交了关于此类问题的提案。”

　　记者在一本2011年出版的《青田华侨史》中发现，除了高平，青田县的华侨中有15人曾任全国政协委员，另有25人任浙江省政协委员。其中，高平作为无党派人士，是浙江省政协特邀海外委员。

　　被卷入西班牙警方“皇帝行动”

　　或许正是因为高平的身份，让远在万里之外的西班牙警方的一次行动引人瞩目。

　　西班牙警方最近开展了一场代号为“皇帝”的打击行动，矛头直指当地华商。

　　这次罕见的行动开始于两周前。北京时间10月16日晚，正值西班牙的早晨，远在中国浙江青田县的周远，发现西班牙的好几个朋友包括高平都联系不上了。

　　此时的周远哪里想象得到，在西班牙的朋友们正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当地时间10月16日早上5时许，西班牙马德里、巴塞罗那、巴斯克大区、卡斯蒂亚和莱昂大区、马拉加市等地，突然出动了大批警察，对几个重点目标仓库区进行封锁，随后是对仓库内华人仓库的大规模查封和对华人的大批逮捕。

　　当时在西班牙马德里国贸城仓库区现场的华商徐先生对媒体回忆说，他看到突然涌入大批警察，先冲进100多户华人住家。“见钱就拿，人不在的，用电锯工具撬入。”

　　徐先生事后从当地新闻里知道，西班牙当时在这个点上动用了500多名警力和50多名海关监察人员。这次行动持续了3天。

　　周远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的好友高平赫然在西班牙警方抓捕的榜首——浙江青田籍知名华商、浙江省政协委员高平被指证为“黑帮头目”。

　　随后，西班牙警方通过媒体宣布，他们捣毁了一个以华人为首的犯罪团伙。在多地搜查120间仓库和住宅，没收1150万欧元和200辆汽车，冻结逾120人的银行户口。

　　截至10月19日，共有83人被捕，其中53人为中国人，17人为西班牙人，其余8人为其他国籍。

　　之后的几天，周远不断给远在西班牙的朋友们打电话，发现大多数人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他只能隐约地通过少数能联系上的朋友，一点一滴地了解着关于此次事件的情况。

　　根据西班牙媒体的报道，高平被指控手下有15名成员组成犯罪团伙，涉嫌洗黑钱、敲诈、贿赂、贩卖人口和毒品等13项罪名，早在2009年警方就开始调查该犯罪团伙。

　　此时的高平，其身份是马德里最大的贸易企业西班牙国贸城集团的董事长，同时兼任伊比利亚(杭州)电子有限公司董事长，其社会身份还包括《艺术与投资》杂志出版人，西班牙华人企业联合会主席团主席，浙江省侨商会副会长、浙江省政协委员等。

　　西班牙警方表示，“皇帝行动”的源头是几年前一位华人的报案，该华人表示自己用卡车装的钱被抢了，金额高达500万欧元，于是，警方开始顺藤摸瓜。

　　西班牙警察总署署长指出，此次是西班牙历史上最大的搜捕行动，显示了西班牙政府在打击欺诈和逃税上的决心。

　　截至目前，西班牙有3万多家华商企业，他们听到消息说，在高平等被拘捕后，西班牙有关部门可能将针对华商的企业进行偷税漏税检查。

　　这场行动展开当天，西班牙主流媒体都对此事件进行了全天候的、史无前例的轮番报道，激起了西班牙民众对华人的极度反感与排斥，导致华人声誉一落千丈。

　　许多华商既对西班牙当局的“粗暴执法”和“不客观的舆论”表示愤怒。

　　另有分析认为，如此大规模的主要针对中国华商的犯罪调查，背后肯定有一定的政治或经济原因。当地多名华商领袖也批评此事件是一次“规模空前的排华行动”。

　　当地华商会组织，以及华商较集中的马德里国贸城的员工10月22日在马德里举行了针对此事件的游行抗议活动。

　　西班牙行动波及大批华商

　　发生在西班牙的“皇帝行动”，已经“波及”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浙江省青田县。

　　青田县是高平的故乡，也是他新一轮事业的起点。今年7月28日，青田国贸城进出口有限公司开业，高平作为投资方，亮相于开业仪式。

　　周远告诉记者，这家公司是高平响应浙江省提出的“浙商回归”以及青田县提出的“青商回归”的号召成立的。

　　10月26日，记者来到该公司时，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他们主要经营国家准许的货物与技术自由进出口贸易等。

　　目前，该公司业务运行正常。但是，高平被抓的事件给公司带来不小的冲击，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将越来越大。公司办公室主任陈旭昶忧心忡忡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现在很担心供应商前来催讨货款。

　　记者了解到，高平被抓之前，该公司已有100多个集装箱、价值约8000万元的货物正从国内发往西班牙。可以预见，这些集装箱一到西班牙，便会遭到查扣和没收。

　　至于其他被捕的华商到底有多少集装箱正从海上运来，目前还无法统计，但绝对不是小数目。

　　周远说：“大部分货物都只是预付了定金的，一旦时间拖久了，国内的供应商拿不到货款，必然会给国内经济带来不小的损失。”

　　记者了解到，目前，高平在西班牙的家人已经为其聘请了律师，但是西班牙警方暂不允许律师会见高平，也不允许其保释，只允许高平的直系亲属会见。

　　10月28日，周远从朋友处得到消息，高平的两个儿子已经去探视过高平，高平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见到儿子，他并没有多说，只是告诉他们不要担心，自己是清白的，很快就会出来。

　　在高平的老家项村，一幢四合院的老房子大门紧锁，记者未能见到高平的父母。同村人告诉记者，高平一家很早就搬离了村子，住到县城里去了。

　　在青田县侨办，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就在几天前，侨办特意组织人员慰问了高平的父母。“他的父母年事已高，都已经七八十岁了。”

　　相对于儿子的淡定，高平的父母却恐慌不已。

　　阮松铃告诉记者，高平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同时还恐慌不已：担心国际刑警也来抓他们。

　　恐慌的还不止高平的父母。许多华商也人心惶惶。

　　10月23日，中国驻西班牙使馆董玉忠参赞向媒体介绍，根据西班牙政府的通报，目前被逮捕的58名华人中，仍有39人被关押。这39人中，有7位将被释放，8人将允许保释，其他24人将继续被关押。通报还显示，现在被捕华人被指控的罪名只有3项：洗钱、偷税漏税和组织犯罪，并不像西班牙媒体所报道的“有13项罪名”。

　　目前，西班牙的媒体报道也不再使用“黑帮”等字眼。

　　阮松铃告诉记者，在西班牙法律中，偷税漏税是非常严重的罪名。“第一严重的是叛国罪，其次是贩毒，接着是绑架。而偷税漏税排名第四。”

　　对于此次西班牙展开的大批抓捕行动，阮松铃却觉得并不意外。

　　他认为，出现这次事件的原因在于，一部分华商在生意上取得的成功和不够低调有关，而且有一部分华商确实也存在洗黑钱和偷税漏税的情况。“之前华人报案说的500万欧元被抢的事件引起了西班牙警方的注意——华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现金？资金的来源是否非法？”

　　西班牙中国律师事务所的季奕鸿律师表示，西班牙预防洗黑钱法规定，如果一个商人的钱是通过犯罪行为取得的，而且此人知道来源非法，就会构成洗黑钱罪，比如说通过贩卖枪支、贩毒等非法得到钱，或者通过另外的途径把它运走或隐藏起来等等，多属于洗黑钱。

　　阮松铃表示，在华商中，洗黑钱的情况确实有存在。“比如说一个价值10万元的集装箱货运到西班牙，华商在海关报关时只报了2万元，那么剩下的8万元就是黑钱了。”

　　在西班牙，到银行存款超过3000欧元就要说明合法来源，还要缴纳一笔手续费。于是，不少华商就把现金放到了家里，再利用回国的契机，将多余的钱夹带出境。这种方式，就是洗黑钱的形式之一。

　　近几年来，西班牙查到不少夹带巨额现金出境的中国人，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西班牙当局的注意。来源：法治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