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柴静爱说的“关心新闻中的人”会被人理解成“只关心新闻中的人”,然后接着论述应更关心新闻事件背后的原因,再顺着嘲笑柴静这种方式是心灵鸡汤而已。人们常喜欢去竖立一个靶子打它,可是在打之前并不肯试图多了解这个靶子,只是关注靶子最被放大的一面。而那些标题和片断背后更系统的解释,就这样被遮蔽和忽略了。
采访柴静前,我询问了许多人对柴静的看法和想问的问题,有个姑娘的反应最铿锵激烈。她几乎用怒吼来表达坚定,觉得柴静是矫揉造作戴面具的假人儿,用“刻奇”的自我感动来迎媚观众。
可是若干天后,当对柴静揭八卦、质疑专业能力、怀疑动机等一系列否定涌来时,这姑娘居然开始有点为柴静辩护了。她果说心目中的柴静本是60分,当柴静被捧到90分时,她会愤怒,但当柴静被踩到30分时,她又觉得过头了。我觉得比起流行的“嫉妒说”,这姑娘的心态前一半更可以解释,为何柴静做了十几年节目也没受到太大批评,却正好在新书火爆热销、赞誉阵阵涌来时,跟来一拨又一拨的否定声。
这让我想起,挤在晚高峰的北京地铁一号线里,柴静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的工作搭档范铭有点忧心地跟我说,她担心外界那些把柴静架起来的言论,如央视最穷女主持,这对柴静不是好事。
我很感兴趣对柴静“煽情”、“易自我感动”的指控,尽管这些可能不会在我最终的稿子里呈现出来。
采访的过程是一个因信息增多而加深体谅的过程。读到柴静第一本书《用我一辈子去忘记》,那些酸而玄的句子让我略略惊诧,十年后她能把文字改成这样,大概需要很痛苦的自我约束。跟她成名前的同事聊,说她那时就不向同事朋友讲自己的隐私,我感觉这大概是性格特征,而不仅是成名后才加在身上的一层壳。
在柴静的博客里,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大部分阅读量更高的博客文章,都有一个比较文艺抒情的名字,比如《这世界其实挺美好的,能让我心碎》,而老实叙事或结论冷静的标题,阅读量通常平平。我感觉,从受众选择的传播来看,更多数的人更喜欢柴静的抒情面,所以,这成了她最被放大的一面。
我梳理了一下没要去报道柴静前我个人对她的印象,以前觉得她虽然文艺腔略重,但还是挺不错的,直到“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这句话传开时,我就把她划入让人皱眉的“煽情过头”阵营了。在我看来,这句话的逻辑太简单粗暴了,有种我特别警惕的气息———因自我营造的悲情而生出优越感。
直到做采访功课时,我才去看了这篇博客全文,又听了柴静自己的解释。原来这句话不是她说的,而是受尽苦楚的采访对象台湾老兵说的,这句话也不是柴静的自我炫耀,而是老兵对她的温和批评。如此说来,以前的我因这句话和其他一些片断的印象,无意遮蔽了更复杂的背景资料,就对一个人作了简单判断。
也就是说,我的简单粗暴并不比那句让我不爽的话强过多少。但随后我又为自己开脱:又不是需要负责任的采访写稿,个人日常好恶嘛,要每下一个判断就搜集大量资料,那会累死人。
在这次柴静引起的各种争议中,我看到许多个这样的我。
比如柴静爱说的“关心新闻中的人”会被人理解成“只关心新闻中的人”,然后接着论述应更关心新闻事件背后的原因,再顺着嘲笑柴静这种方式是心灵鸡汤而已,进而怀疑起柴静的动机是不是讨巧为求安全还得名利。如果肯花点时间看看柴静多一点的节目,了解一些背景,就会知道,柴静爱说的关心新闻中的人,跟关心新闻事件背后的原因一点也不矛盾,她不是只想安抚人,而是想站在新闻中各方的角度去梳理原因。她做过许多硬新闻,也为此付出过代价,不知这个而简单质疑她求安全得名利,实在草率。
再比如说,柴静坐在11个为她站台的“老男人”前面的照片广受诟病。但如果肯认真看前后两三分钟视频,就会知道,那不过是白岩松随手搬来了椅子,又随手把说着“不太好吧”的柴静按了上去。
人们常喜欢去竖立一个靶子打它,可是在打之前并不肯试图多了解这个靶子,只是关注靶子最被放大的一面。而那些标题和片断背后更系统的解释,就这样被遮蔽和忽略了。
有时候,打靶子的人和靶子闹得不可开交,可他们其实在表达同一个观点。
人人都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又真的有几个人,肯在张口前花时间多了解呢?
作者: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刘珏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