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起落水者染病身亡 被救者反应平淡

　　核心提示

　　2004年10月23日上午，一辆满载19名乘客的中巴客车，在重庆市开县丰乐镇乌杨村突遇险情，车上全部乘客（除驾驶员跳车外）连同客车一头栽进深达5米的水塘中，瞬间被淹没。

　　危急关头，村民金有树抓起一块石头，奋不顾身扑进冰冷刺骨的深水中，砸开客车尾部玻璃，摸索着把19名乘客一个接一个救上来。被救者中，包括70岁的老人、孕妇、婴幼儿。

　　由于在寒冷的水中浸泡时间过长，金有树被诱发肺病，于3月10日早上7点46分去世。而当初被救的19人，无一关心过问救命恩人的境况。

　　东南早报综合报道

　　金有树的遗体已于3月11日火化，3月13日下葬。

　　13日早上7点48分，送葬开始。

　　送葬队伍总共只有20多人，稀稀落落，被救的19名乘客中，无一个人到场送葬。

　　阴雨绵绵，唢呐呜咽。

　　金有树下葬前一天，重庆开县丰乐镇政府受县委委托，向金家送去了慰问品：20公斤尿素肥料、100公斤大米、10公斤菜油和500元现金。镇领导转达了县委有关领导的慰问和免去900多元火化费的决定。

　　村干部集体捐款500元也送到了金家，并表示将协助金家人搞好春耕。下葬当天，金家特别向县委送去了感谢信。

　　救人诱发疾病

　　去年10月23日，金有树勇救19名车祸乘客后回到家里。当晚，他就开始咳嗽发烧。但他却说没事，自己扛得住。

　　此前，金有树在开县一家幼儿园做厨师，在几次体检中都是健康的。但是，从救人过后，疾病就缠住了金有树。拖到今年1月18日，幼儿园放寒假，金有树到开县中医院一查：肺结核，加血气胸。

　　治了10多天，没有什么起色，转到开县人民医院。大年初五（2月13日），金有树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金妻刘先桂就到处借钱，把丈夫送到西南医院继续治疗。

　　求助没有回音

　　2月18日，正月初十。金有树委托朋友给开县一位领导写求助信：“我救了19人的生命，现在求领导救我的命。”信中，金有树第一次详细向外界讲述了他救人的经过，以及他遭遇的巨大困难。

　　23日元宵节，到处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而在西南医院焦急万分的刘先桂却被医生告知：经确诊，金有树所患是肺癌，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

　　这个时候，金有树治疗已经花掉4万8千元，这些钱，全部是借来的。到处帮刘先桂借钱的一个亲戚沮丧地说，再也借不到钱了，“已经欠了那么多，哪个还敢借？”

　　已经过去整整10天，亲自送到开县县政府的求助信仍然没有回音。同时写给开县其他相关部门的求助信，也没有消息。存折上只剩下回家的路费了，举债无门，这院是住不下去了。28日，绝望的刘先桂吞吞吐吐地和金有树商量：回家吧，这院住不起了！

　　“我看得出来，他不想出院啊，他对我说，回去不就是等死吗？”刘先桂说，为治病已经欠了几万块钱，如果他不在了，光靠她和儿子，不知多少年才能还清。

　　生命最后十天

　　3月1日，下午3点，金有树不舍地离开了西南医院。下午6点，离开重庆。晚上11：30,金有树回到他那寒碜的家里，躺在那张简陋的床上。在这张床上，金有树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10天。

　　2日，刘先桂请来乡村医生，给金有树输液，消炎镇痛。“我其实明白，老公这病，是没法治了。”

　　3日，仍然输液，消炎，镇痛。金有树已经不能起床，大小便也要人帮助。

　　4日，仍然输液。

　　5日，饮食突然下降，吃了喊胃胀，不消化。癌痛加剧，疼痛频率增加。当天，本报特约通讯员李成明、张中文获悉金有树的情况，赶赴现场调查。

　　6日，语言出现混乱。本报收到李成明、张中文稿件，迅速决定重点报道。期望通过报道，引起社会关注，救助英雄金有树的生命。

　　7日，金有树说话渐渐十分费力，并只能进少量流食。本报当日12版头条推出金有树事迹以及金遭遇不幸的详细报道。

　　8日，从本报报道中获得消息的开县县委领导，以及个相关部门赶到金有树家，慰问，并研究救助方案。

　　9日，金有树病危。当天下午，开县做出决定，次日来接金有树到医院，做免费治疗。当天晚上12点，金有树突然清醒，对妻子刘先桂说：我恐怕是不行了。

　　10日，凌晨4点，金有树异常清醒，对妻子说：我死后，一定要把借别人的钱还清。稍后，金有树思维陷入混乱。

　　当日早上7点46分，金有树去世。

　　“才45岁，他舍不得走啊。”刘先桂说，从头天晚上，到去世，金有树一直在流泪。

　　他不想出院啊，但是，不出院怎么办呢？都欠了别人几万块钱了，再也借不到了！金有树41岁的妻子刘先桂满脸憔悴，因为丈夫的去世，她已经被彻底击垮。

　　临终劝子行善

　　3月9日下午，该县有关领导看到有关报道后前往探望。开县县委书记做出批示，要求有关部门不惜一切代价抢救金有树，尽可能免去所有医疗费用，发动机关党员干部和社会各界捐款献爱心，帮助金家度过难关。

　　3月10号清晨7点39分，金突然病情加重，脸色苍白地不住喘息：“我胸口痛得受不了了！”金有树吃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最终停留在了他19岁的儿子金军身上。“儿呐！你要听———妈的———话哟！爸爸———可能———不行了。”金有树努力地侧过身子，颤抖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和脸庞。

　　在一阵强烈的喘息过后，呼吸急促的金有树再次断断续续告诫跪在床前的儿子：“你———一定要———做个———好人，一辈子都要———做好事哦。”

　　刚入不惑之年的金有树，留下遗言后离开了人世！

　　十里八乡的村民赶来见他最后一眼，金有树曾经工作过的幼儿园也送来了捐款。开县县长陈远辉动情地说：“救人的英雄金有术虽然走了，但他舍命救人的英雄壮举，却永远留在了百万帅乡儿女的心中。英雄走了，但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家人，倡导大家伸出援助之手，帮助他家渡过难关。”

　　五万元债务谁来偿还

　　金有树已经静静地离开了人世，他留给妻子刘先桂除了几间破破烂烂的房屋，还有近5万元待还的债务，英雄之妻为这笔债务陷入了困境。

　　面对将来的生活，金有树的母亲曾光玉忧心忡忡：两个老人都70多岁了，儿媳身体不好，孙子还不满20岁，家中又负债累累，日子怎样过？

　　“亲朋好友家境都不是很好，这次金有树生病他们都尽力帮了忙，现在就算我们两个老人搬去金有树弟弟家住，减轻一下负担，但媳妇的日子还是不好过啊。”曾光玉不住地叹息。

　　被救者反应平淡

　　去年12月23日，金有树勇敢救起19名遇险乘客后，一身冷水湿透，他悄然离开了现场。由于当时现场一片惊惶，也没有人注意到金有树的消失。

　　事后，部分受伤的乘客被送到医院治疗，没有受伤的乘客也很快离开。因此，连金有树本人至死也没弄清楚：自己救起来的究竟是哪些人。

　　根据开县交警大队提供的“2004年‘10·23’交通事故受伤人员名单”，当记者在找到部分被救者，告诉“金有树已经去世”时，他们的反应也只是一声：“哦。”

　　当时水淹头部了

　　记者赶到丰乐镇井泉村9组，找到了被金有树救上岸的徐传菊母子。徐传菊背着只有半岁的儿子万中鑫，正在田里劳动。徐传菊说，这娃儿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要不是金有树，这娃儿早就不在了！”

　　徐传菊说，当时水都淹到头上了，她和才2个月大的儿子，都被水呛得不行，而且，水很冷，如果外面的人再救慢一点，“不被水呛死，也要冷死。”

　　徐传菊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金有树潜水砸窗，把孩子抱上了岸，再把她拉出来，送到了岸边，“上岸时，看见儿子已经动都不动了，后来经过急救才醒了过来，要是孩子晚半分钟上岸，肯定没救了。”

　　得悉救命恩人病逝，徐传菊十分震惊，“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徐表示，事后自己本来想去感谢金有树，但家里的经济又不宽裕，所以一直未能成行，“一定要去送他上山（下葬），要不然就太说不过去了。”

　　一直不知谁救了我

　　家住后坝镇茂林村的何祖芳回忆说，当时的情况太乱，自己摔到了车上，被塘水淹得晕头转向，“最后是有人砸开了车窗，把我拖了出去，但一直不清楚是谁救的我，后来回到家里，也就没有去打听了。”

　　后坝镇庙平村的田学玉也表示，只知道当时有人砸玻璃，有人在救人，但不知道是哪个在救，“后来打听到好像是另一个人救的我，还上门去感谢了他。”田学玉称，自己也是现在才知道，是金有树砸开的车窗，救了她的命。

　　有人诬他为钱救人

　　昨天，记者通过电话寻找到另外一名被救者，接电话的是这名被救者的侄儿，其原话如下：“救人那个事？假的，我叔叔说的，那个人根本没有救人，我叔叔是自己爬出来的。那个人是想得政府的奖金！”

　　他用朴实书写热肠

　　在救下了19个鲜活的生命后，开县农民金有树在其46岁生日即将来临前，静静的离我们而去，在弥留之际他只给妻子留下了一句遗言：“不能对不住别人，一定要把治病时的欠款还上！”

　　1959年5月19日，金有树出生在重庆市开县丰乐镇乌杨村，是家中的长子，只有小学文化的他却从小喜欢帮助别人。“见了能帮得上忙的事，宁愿自己吃亏，也总要去帮忙”，是金有树的母亲曾光玉对他的评价。

　　1984年初，金有树跟着亲戚到甘肃打工。他见人有难总爱帮忙的性格也随之“带”到了甘肃。

　　到甘肃不久，有一次金有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脚受伤的藏民，他二话不说就将该藏民背到了身上，走了10多里路，将藏民安全的送回了家才放心离去。

　　同年5月，甘肃迭部县洛大林场失火，得知情况后，金有树自愿来到林场参加灭火，且一直奋战在火势最猛的第一线，经过3天3夜的连续奋战，大火终于被扑灭，当林场有关人员想感谢金有树时，他却已经悄然离开了。

　　2002年7月，金有树在自家不远处的池塘里发现了一老人的尸体，他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死者的儿子，可死者的儿子却不愿将尸体背走，金有树默默地将老人尸体背回家，到了死者家后，死者儿子拿出50元钱酬谢金有树，金有树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去。

　　2003年12月23日，开县井喷。闻讯后，金有树又主动要求参加灾后清理工作，并于25日奔赴受灾现场，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掩埋死亡牲畜和清理污物，直到28日，才回到家中。这次救灾，金有树得到了一双解放鞋和26元钱的补贴。

　　记者手记

　　微笑天堂

　　没有眩目的荣誉，也没有人喝彩，但是，勇敢的金有树，你用你勇敢的手，拯救了19条鲜活的生命，让19个家庭免于长久的悲痛，你是个了不起的好汉！

　　对那19个陷入危险的生命，你本来没有任何责任。你完全可以打个电话报警，然后等待专业救援者的到来；你甚至可以袖手旁观，或者转身离开，顶多，事后你只招来道德的谴责。

　　因为，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浸泡长达半个小时，而且是为了救与你素昧平生的人，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你没有离开，也没有袖手旁观，你用你农民的质朴，将19条生命拯救出来。—————虽然你因此最终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但是，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你或许在想：用一条生命，换回19条生命，值！

　　这是只有大善者才能在瞬间做出的决定。只有固守善良的人，才能在危急关头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别人的生命。

　　现在，你已经走了，再多的赞美，再多的荣誉，都已经无法让你开心一笑。

　　不过，你安心上路，当地政府正在积极妥善处置你的身后事，你的欠债，你家庭的扶持，都会有一个很好的安排。

　　虽然我们不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的说法，但是，我们还是要深情的再说一句：金有树，微笑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