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葡萄(外―篇)

　　走过那家水果店的时候，“葡萄节”几个字吸引了我。是的，如果店家写什么“苹果节”、“蜜桃节”、“橘子节”，我多半会视而不见的，但看着“葡萄节”的字样我不禁微笑起来，好像忽然遇到了花样翻新的老朋友，不进去探望一番总说不过去。

　　葡萄呵葡萄，奶白的，淡青的，深紫的，一串连着一串宛如晨露，宛如珍珠，我是在什么时候与它结下不解之缘的

　　也许是在童年时代，读葛翠琳童话《野葡萄》之际。童话讲一个叫白鹅女的小姑娘，怎样好看，怎样善良，身世却很不幸，先是父母双亡，后来又被善妒的婶娘弄瞎了眼睛。白雪公主一样的女孩总会有好的际遇，这个故事也不例外。女孩历尽艰辛，矢志不渝，最后终于找到了传说中可治眼疾的野葡萄。清甜的葡萄竟然还能帮助可爱的女孩子重见光明，掩卷之余，小读者也就对葡萄充满好感了。

　　也许是在少年光阴里，遭遇王翰诗的时候。那时正迷着《三国》、《水浒》之类的书，有事没事就要和同学讨论“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尔”等段落。此种心情下，有一天王翰的《凉州词》突然抢入眼帘：“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葡萄酒和夜光杯，琵琶如诉和马蹄如雨，天下事和丈夫业，壮士心和离人泪……华美的意象和情感争先恐后浪潮般涌来，年少的心自然一下子被掳走了。再品味这诗，发现诗里的美酒也好，名杯也好，醉卧也罢，长吟也罢，其实都是借着葡萄的香甜款款向人走来的，于是葡萄这东西也就越发占据少年的心域了。

　　而对葡萄这种水果暗怀了某种熟稔的、温存的情愫，也许还因它令我想起一些人的爱情。

　　比如江采萍的故事。李隆基曾赠江采萍珍珠，但后者不受，并有诗《谢赐珍珠》，最后两句是这样的：“长门自是无梳洗，何须珍珠慰寂寥。”还有唐代那名已婚女子的故事。这女子的姓名已经不确，但她的一段情却在张藉的小诗里栩栩如昨：“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就是葡萄代表的感情吧，像晴天的露珠，阴天的雨珠，滚圆的珍珠……分手可以，拖延却不行：对方的情意领了，却不能接受不名誉的爱，它真的是晶莹剔透容不了一丝浑浊，又是一颗一颗清清爽爽绝不拖泥带水的葡萄，这种品质，令人敬重。

　　好了，现在，我已跨进了水果店，一串串名唤“绿珍珠”、“紫水晶”、“黑水晶”的葡萄就在眼前了，葡萄的故事就此打住。

　　不错，我当然要挑一些葡萄回去，不仅仅为了怀旧，为了遐想，还为了想让它离我更近些，让那至纯至美多少沾染一些我的生命吧。

　　爱玉

　　珠宝首饰中，玉器本不是我的最爱。我总是喜欢那些美得妩媚、美得怪异的宝贝，像什么祖母绿，猫儿眼，绿松石，单听听名字就惹人遐思。玉器，它当然也是好的，只是它的美太安静了，太温婉了，无法给人以激越的情感体验。

　　但近来，我却渐渐爱上了玉。

　　那一天我因为寂寥而走进了商场———好友曾一再告诫我，购物是治疗忧郁症的良药。又因为一无所获而更加萧索。就在我茫然四顾的时候，首饰柜里那些皎皎然、莹莹然的玉器扑进了视线。那一枚绿玉镯，也许是镯子本身的俏丽吸引了我，也许是它绿幽幽的颜色里暗藏了无限心事，总之我把准备买衣帽的钱，买了这手镯。

　　说也奇怪，戴上玉后，竟一天比一天恋玉，就像一支流行歌曲的名字：每天爱你多一些。

　　初戴玉镯，只觉得熨帖。行走在尘世，总会遇到些不通情理之人，不通情理之事的，我是个诚实的人，有时难免怒发冲冠。但自从玉伴了我之后，再遇到那些恼人的事，竟沉着了许多。低头看绿玉冰清玉洁的样子，常常会受到感染，常常分不清是我戴玉，还是玉戴我，整个人也变得清凉无汗起来。

　　与玉相对，又觉得相看两不厌。闲时，我喜欢看着玉镯可爱的弧度、莹绿的颜色还有玉里隐隐约约的云彩出神。我会想起一些玉的品格，比如说，玉不琢，不成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会想起与玉有关的诗，是李商隐的句子吧，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好美。还会记起一些人的内心独白，比如曹雪芹就借宝玉之口说，都说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宝黛的爱情故事呵，总让人低徊不已。

　　天天戴玉镯，玉还驱散了我浓浓的寂寞。人到中年，总是独处的时候多些，有时，即使是在人群中，心也总是落寞。可是，有了玉之后，听听玉佩丁当，会有喜悦悄然而至。有时是轻敲梳妆台的声音，有时是磕击书桌的声音，即便是在忙碌的办公桌前，它也会带给我“咯”的一声活泼的清音，带给我翩飞的心情。

　　就这样一天比一天离不开玉，古人好像说过“君子无故，玉不离身”的话，其实不用别人来提醒，我也清楚玉之于我的意义。

　　从前我疏远玉，那是因为我太年轻了。现在我对玉生出了恋恋的心情，可能是因为玉的圆浑，玉的温润，玉的清音远扬，带给了我许多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