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度过不眠之夜

　　欢庆胜利。资料图片

　　记者吴飞实习生王磊田丁辉

　　“是人潮，是热浪，是欢腾的海洋，胜利的喜悦四处沸腾着。”经过8年浴血奋战，英勇的中华儿女终于打败了日本侵略者。白日放歌须纵酒，漫卷诗书喜欲狂，人们奔走相告，

　　传来了胜利的捷报

　　1945年8月10日下午，无线电波中传出了“日本政府无条件投降！日本已接受《波茨坦宣言》”的消息。经历了8年抗战之苦的中国人奔走相告，欢欣鼓舞，歌声、笑声、鞭炮声，全国顿时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欢乐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拥向街道，街上张灯结彩，万人欢腾。各处举行火炬游行，一片辉煌，欢呼声震耳欲聋。卖瓜果的小贩们也欢喜得跳起来，把筐子里的桃梨，一枚一枚地向空中抛掷。第二天，送号外的骑兵和通讯员把大小村庄都呼醒了，有些人刚睁开眼睛，就跑出被窝欢叫起来。

　　到处是兴奋的人群，到处是欢笑和议论。

　　消息传到重庆，千千万万的市民拥到街头，一片海涛似的欢呼，连珠炮似的鞭炮声，顿时覆盖了整个山城。小朋友成群结队，在鞭炮的火焰和人群中钻进钻出，大声呼喊：“日本鬼子也有今天啊！”无数的群众手持火炬，陶醉于胜利的喜悦整整24个小时；有欢呼至声嘶力竭而不止者，有狂欢至泪流不禁者。那欢快、喜悦的情绪非笔墨所能一一描述。

　　在沦陷区的上海，日本投降的消息首先由苏联侨民中传出，得到消息的人再也睡不着觉了，有些人立刻穿好衣服，兴奋地走上街头，许多打了烊的店铺又重新燃起了灯火。在欢庆的时刻，誓不给侵略者演戏的中国著名京剧大师梅兰芳兴奋地剃掉胡须，宣布重新登台。

　　汇成了欢乐的海洋

　　西安，兴奋的人们拥上街头，叫着，笑着，跑着，跳着，初秋晚凉的古城在沸腾！这一夜，茶馆有免费的茶，酒馆有免费的酒，冷饮店有“冰淇淋”免费奉送。甚至路旁果摊的沙果也任人品尝，卖西瓜的小贩也把那挺像日军太阳旗的半个红瓤瓜，操刀狠狠地切成一片片，让过路人随便吃。

　　一篇登载于1945年8月17日《华北新闻》上、现保存在陕西省档案局的《胜利之夜》的文章，为我们留下了关于那个胜利之夜西安的珍贵记忆———

　　1945年8月10日在西安

　　6时半，强烈的太阳光已经坠落下去，我由南教场到木头市，街上未尽的余热仍然继续着。商店的货员都忙着道上洒水的工作，远处的风，从飞舞在空中的水波里，带来一阵阵的凉意，天已到了初秋的季节……爆竹的声音突然冲破空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什么事？”坐在我身边的庆叔开始发问了，我们都寂静起来，很静心地听着，并且互相猜疑着……鞭炮声突然增多和增大起来，小街上起了骚动，行人的脚步加快起来，跟着一阵骚动之后，传来了震动空前的消息。

　　“日本向中国投降了，我们要回家了！”隔壁的两个青年妇人从大街回来，欢欣地告诉我们。

　　“什么？”我突然站起来，有些不相信。

　　“消息不会错了，我们回来的时候，东大街的人像潮水一样，路都行不通了。”

　　“老张！告诉你，赶快买鞭炮去吧！”……我急行到东大街，兴奋地被卷入了庆祝胜利人们的大喊，几十万热烈游行的市民像江海的巨浪，急行前进着，“胜利万岁！盟国万岁！”的口号声像黄水奔流的怒涛，每个人的赤臂一齐举起在自己的头顶上，火花，爆竹，飞满了天空，这一个狂欢的世界古城，被欢声，喊声，炮声，笑声，吼声弥漫了。

　　……我们游行，行列到钟楼下，是11点半钟，强光闪灼的电灯，照耀出几万个欢笑的面孔和几万颗欢笑的心！

　　绕过了钟楼，买了两份庆祝胜利的新闻号外，我独自站在电灯下，对着“日本已接受无条件投降宣言”的大标题出神地注视着，一会儿又围了几个人在我身旁，他们用很锐利的眼光同时向我手中的新闻纸出神地注目着。在我被耳旁紧急的爆竹声震惊得抬起头的时候，他们向着我发笑，笑中有热情，和被解放后自由的愉快，我回答他们：祖国8年的血汗，今天！是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大家相互笑起来，我在激烈的笑声中同这些不熟识的人告别，又参入大众的巨流里。

　　……夜已经很深了，这古老的城市并没有寂静下去，夜空布满了明星，远处街上仍继续传来猛烈的爆竹声！

　　这是“1945年8月10日中华民族最后胜利之夜”。

　　卖光了所有的酒

　　60年后，几位曾经见证过胜利狂欢夜的西安市民，用他们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幅欢庆的画面。

　　黄云兴90岁教师

　　那一天，被借调到国民陕西省政府训练委员会当教员的黄云兴，和往常一样伏在案头处理着公务。

　　“广播、号外、人们口耳相传”，大概是下午4点多知道胜利消息的黄云兴已经记不得获得消息的确切方式，但惟一能够肯定的是，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

　　下班后，黄云兴从东关街道往城里走，“整个西安像爆发了一样，全城的人都集中到东大街一带，‘胜利了！胜利了！’的喊声震耳欲聋。”兴奋的他在东关的一家酒店里打了一斤酒，拿着盛酒的猪尿脬（容器，瓶子的替代物）边走边喝。很多人也像他一样拿着酒，不管认识与否，见面就相互碰杯，还不时会把自己的酒让给路过的人一同畅饮。不到8点，人们已无法再买到酒了。那一夜，西安的酒店卖光了所有的存货。

　　“8年被欺压的痛苦，飞机轰炸的恐惧，无数次警报的惊吓全都结束了……”直到凌晨，黄云兴才回到家，酒没有让他醉倒，反而更加兴奋了。几乎整整一晚，他激动得无法入睡。第二天，他又再次加入到庆祝的行列中。

　　打完了全部的子弹

　　胥继武87岁军人

　　抗战胜利前三个月，随孙蔚如将军征战山西的胥继武来到汉中，等待办理调动，时年24岁。

　　那一天，胥继武是通过号外确认胜利消息的，他和好友一起从居住的建国路顺着府街绕了汉中多半个汉中城，“天还没黑，从城里驻军的营房就传来了枪声，后来枪声越来越密集，伴随着鞭炮声响彻了汉中城。”胥继武在街道上被拥挤的人群推着往前走，用关中口音回答着一声声来自陌生人的问候，“因为是军人，我特别留心街上的士兵，他们三五成群，边走边朝天开枪，子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亮光。远处，腾空而起的信号弹一颗接一颗。”回到住处的胥继武看到一名士兵不停地放枪，打完了身上所有的子弹。作为军人，他能够体会到那个士兵的心情，“背负了8年的屈辱，在这一刻洗刷了，军人通过特有的方式将它释放出来。”

　　度过了兴奋的一天

　　刘兴业84岁商人

　　刘兴业所在的“汇远长”（字号）位于西大街，抗战胜利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同老板和职员们一起吃晚饭。

　　老板的朋友从外国带回来一台可以收到很多电台的收音机，每晚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会坐在阳台上收听广播节目。那天大家是从广播里听到日本天皇用日语进行的一段演讲，之后有一华语女声翻译说：“刚才播放的是日本天皇向世界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声音。”顿时，整个街区的人们都开始了狂欢。

　　“老板给我们放了几天假，我和同事们赶紧吃完饭就集体跑上街去了。”由于防空队已经到处向群众传播胜利的消息，街上早已是水泄不通，全是高呼口号的兴奋人们。街上除了市民和政府军外，还有很多作为同盟军进驻西安的美军。

　　“面对和平和胜利大家的心情都是相同的，那些美国兵也兴奋地拥进欢庆的人群，高高地扔起了他们的帽子。”想起当年胜利的情景，老人热泪盈眶：“可以说，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兴奋的一天！”

　　“那时，人们的心情很不一样，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感受到的。很多流落西安的外地人因为战乱，没有回过家，甚至连通讯都没有。胜利意味着能够回家。”老人说。

　　长出了一口恶气

　　王尚斌71岁农民

　　欢庆的那一刻，上小学的王尚斌是在现在的长安区王曲度过的。通过大人的表情，他似乎知道了胜利的意义，以及即将结束的苦难生活。

　　虽然是在乡下，但是县城附近的庆祝氛围依然很浓，“校园里是老师讲，校园外是乡党传。老人用秦腔吼出‘大快人心’，孩子们则在旁边跟着笑。”那几天，家家像过年，把平时不舍得吃攒下的粮食拿了出来。大点的孩子则跑到邻村去看社火，年幼的王尚斌也缠着家里人要去。

　　用王尚斌的话说“当时长出了一口恶气”，因为让他失去亲人的日本鬼子终于被打败了，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王尚斌家曾在西安城内下马陵附近，因为哥哥惨死在日本炸弹下，母亲也离开人世。因此，在他幼小的心中埋下了对日本鬼子的深仇大恨。

　　留下了一丝遗憾

　　李学义72岁学生

　　晚上乘凉时，李学义忽然听到四周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渐渐的，越来越多，还夹杂着大喊声。大家都十分惊慌，因为当时正是抗战期间，日本飞机曾多次轰炸西安地区，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他以为又是日本鬼子的飞机在轰炸，十分害怕，但奇怪的是没有听到警报声，乘凉的人们纷纷站起来向四周询问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响炮，“好像是鞭炮声吧？”人群中有人喊。

　　这时李学义才听出来真的是鞭炮声，不是日本鬼子的飞机在丢炸弹。四周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来。

　　有人从西大街回来说：抗战胜利了！日本鬼子投降了！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人都开始兴奋地大喊，人们纷纷跑回家拿起铜脸盆敲打着、欢闹着，互相道贺，人们异口同声地说，“这下好了，鬼子把人害苦了，这下安宁了”，“8年了，日本鬼子终于被打跑了”，“以后就可以过太平日子了”。街上的商店门口鞭炮声不断响起！胜利的消息让欢腾的人们异常激动，想起胜利来之不易，多少亲人朋友的光荣牺牲，才换来今天日本鬼子的投降，有人轻声地哭泣起来……人们积压在心中8年之久的感情终于在1945年8月15日的夜晚释放了出来。

　　第二天，母亲说：今天要做好饭庆祝胜利。李学义和家里的孩子们十分高兴，不只因为能吃一顿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好饭，而是胜利带给了大家发自内心的欢乐。不只是我家你家，所有的邻居们，也都包饺子、做面条，也用这最朴实、最传统的庆祝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

　　60年后讲起这些，72岁的李学义老人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老人说只因自己当年小，又住在老关庙那一块，没有去西大街那儿好好地庆祝欢腾一番，心里仍有些遗憾。

　　临潼区老人张来生至今还记得当年流传在陕西的一首歌曲：

　　胜利炮嗵嗵响，八年抗战打赢啦！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是一个大胜利，叫我们如何不欢喜！